你不恨我吗。
这或许不是沈玉濯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了。
“我为什么要恨你?”荆衡问他。
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设定好的,因为你会杀了我。
只是现在还没到时间。
荆衡不能对此时的他说出真相,相应地他同样无法说明,这是一个死循环,或许真的要到最后一刻,那些说不出口的东西就自然明晰了。
“先洗澡吧。”沈玉濯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都整理干净,荆衡独自离开了,沈玉濯回到宴会时,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沈振峰看见他,不高兴地责骂,“你跑到哪里去了?”
沈青烟站在他身后,看着状态好了不少,还能主动跟人说句话了。
沈玉濯没什么心情地回答:“游泳去了。”
“胡说八道。”沈振峰皱眉。
相继和人道过别,三人回到沈家别墅,宋容心迎上前仔细地询问沈青烟,“怎么样,还适应吧。”
沈青烟点点头,“妈妈我很好。”
宋容心这才放松下来。
第二天上学,沈玉濯趁着下课跟韩兆先在操场边上坐着,不知怎么的,对方也有些沉默。
"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很好吗。"沈玉濯突然问他。
韩兆先没有准备,皱眉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有啊……”
“哪里。”
“嗯,比如……你长得不丑,应该也不傻……”他很努力地搜寻沈玉濯的优点,“你家里有钱……”他立刻停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学校里家里都传过了,万一沈玉濯真不是沈家的孩子,那说他家的事不就是提起他伤心事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沈玉濯,还好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回了句,“谢谢你。”
韩兆先刚松了口气,就听他又问,“如果知道结果一定是坏的,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韩兆先疑惑地偏头看向他,“你怎么说话这么哲学了?”
“有些东西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能活一天是一天,管他做什么。”
“但是我会死。”
韩兆先不以为意,“谁不会死,你想长生不老啊,那不就成怪物了……”
这一通话把沈玉濯的消沉情绪都弄没了,他刚想走,转头却看见荆衡过来了。
他站到沈玉濯面前,握住他手腕拉起来,两人即将要离开时,韩兆先突然出声,“你站住。”
两人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的敌意,韩兆先打量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缠着他。”
他可打听过了,沈家就没有这样的亲戚,而且这些天学校里似真似假的流言他也听到了,总而言之,荆衡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把一个不知身份的人留在身边,也就只有沈玉濯能干出这样的事。
“跟你没关系。”荆衡冷漠回答。
眼看两人就要离开,韩兆先被他的态度激得一时上头,大步冲过去猛地一圈砸在荆衡脸上,警告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对他有什么企图,想利用他,我不会放过你!”
荆衡嘴边出现一道血痕,他神情未变,眼底出现一抹凌厉,“认清你自己的位置。”
他直到此刻也没有放开沈玉濯,而沈玉濯只是冷眼旁观,没有阻止,没有回应。
韩兆先自觉在对峙中落了下风,刚要回击过去,两人已经离开了。
回了教室,众人看到荆衡的样子又八卦议论起来,沈玉濯视而不见。
沈青烟却走过来,“发生什么了?你这样子要去校医院。”
荆衡拒绝了,沈青烟没办法,便和老师请了假独自一人到校医院去,买了处理伤口的酒精和药急匆匆回来,在老师默许后将荆衡带出教室。
走廊里,荆衡躲过沈青烟帮他上药的手,沈青烟顿了一下,早已经明白,却有些苦涩的微笑道,“没关系,你自己来。”
“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伤害自己……”
下午放学,还没下车就看见两个人瘫坐在沈家门口,其中一个张着嘴鬼哭狼嚎,手上还从上到下划拉着,像是古代在衙门面前喊冤,让青天大老爷做主的。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目光呆滞,双手无力地垂着,是夏槐。
他们下了车,那个女人见状便转过来对着喊,“你们沈家真是狼心狗肺!我女儿给你们做了那么长时间佣人,她现在受伤了你们连个说法都不给,我怎么就遇上你们这些人啊……”
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家门口发生这样的事宋容心肯定早就知道了,但她现在都不在,说明也不想理会他们。
沈玉濯脚步不停回家去,唯独沈青烟停了下来。
那女人一看沈青烟就知道他心肠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逮着他不放,“你就是沈家真正的少爷吧,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
沈青烟想起沈振峰说的话,很失落地摇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他们的远房亲戚……”
“什么远房亲戚……”女人才不管这些,她也不相信,反正他们沈家得有个人给她个交代。
沈青烟没办法,脱不开身,只好问她,“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一听他问更来劲了,哀嚎着说:“我女儿,她的两只手都断了……”
“怎么会这样?”沈青烟很震惊。
“她在那家店工作的时候,出门去捡东西摔倒,被过去的车辆压断了手啊……”
沈青烟没听过这么离奇的事情,“那你们为什么不和那家店或是开车的司机要赔偿?”而是来到毫不相干的沈家门前闹。
“我不管!是宋容心介绍我女儿过去的,现在你们沈家当然要对她负责!”她大喊大叫着,同时扯过夏槐,“你看看,你看看我女儿都成什么样子了,她以后可怎么活呀……”
夏槐离开沈家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身型越发干瘦,脸色苍白,眼神很少才转动一下,像是身体里的魂魄已经死掉了。
沈青烟被吓到,向后退一步却被女人死死拽着不放,“你不能走,你必须留在这里!”
沈玉濯进了别墅,看见宋容心就在这里,虽然喝着茶,但脸上神情抑制不住的烦躁,她见两个人回来,问:“青烟呢。”
沈玉濯:“被拦在门口了。”
宋容心猛地抬起头,“你快去把他带回来。”
“你亲儿子你怎么不去。”沈玉濯冷笑一声,转头上了楼。
“这个贱人,居然还反咬我一口……”宋容心又盯着门外,指挥老吴,“把青烟带回来,再去叫人把她们赶走,她们要是还闹就报警。”
“是。”
沈青烟看见终于有人过来,急忙向人求助,“吴叔叔,怎么办。”
“夏女士,请您立刻放开他,离开沈家,否则我们就要报警了。”
女人很横,“你去报啊,看警察向着哪一边。”
她一看老吴真的拿出电话,有些慌了,她以为宋容心不敢把事情闹大,尤其是在沈家事业很需要人帮助的时候。
“您好,有人在闹……”老吴刚说完几个字,被女人一把夺过按断,“够了!我走就是。”
她手上粗暴地把夏槐扯起来,带着游魂一样的女儿走开,“你们给我等着!”
沈青烟终于获得自由,看到客厅中的宋容心时快速跑过去,语气有些怜悯,“妈妈,我们要不要帮帮她们。”
“唯利是图的东西,帮她们才是瞎了狗眼。”宋容心咬牙道。
受她帮助的时候一口一句谢,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地还怪到她头上了。
她怎么总是摊上这种事。
……
沈玉濯房间里,阳台的门开着,傍晚的凉风吹拂,他躺靠在吊篮里,轻轻地摇晃。
荆衡走出来,关上了阳台的门,“回去吧,风吹久了会头疼。”
沈玉濯没有回答,微微转过头,“过来。”
荆衡站在吊篮前面,沈玉濯直起身抬手,荆衡便俯身半蹲下去,手指触碰到了他嘴角的伤。
“你怪我吗?”
怪他不阻止,怪他默许。
荆衡摇头。
沈玉濯逐渐靠近,眼睫颤抖,然而在呼吸相接之时,他却停住,低下头去狠狠一口咬在荆衡侧颈上。
他说过,只要他接近一次沈青烟,他就咬他一次。
荆衡没有反抗,控制着自己任由沈玉濯尖牙咬破他的皮肉,渗出血来才罢休。
沈玉濯终于撒完气,却没有立刻退开,他两只手臂环在荆衡肩膀上,偏头靠着低声说:“有件事你还没有说完。”
“你究竟会夸我什么。”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有些多,他要是想不起来,可能以后也没机会听到了,就算是满足他一下吧。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真心夸过他什么,他们目光要么不怀好意,要么满是恐惧和厌弃。
他是被设定好的恶毒配角,没人会真心喜欢他的。
“你是……”荆衡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很遥远,朦胧而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一朵黑色的玫瑰。”
咚,咚……
心跳声音震动至耳膜,响如擂鼓。
原本冰凉的指尖血液开始涌动,从心脏流转直到身体每一处。
沈玉濯忽然想到,每当和荆衡在一起时,他才能感觉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脸颊上有丝凉意,迟缓地抬头看过去,清浅的雨滴从夜幕高空中落下。
该回去了。
深夜,荆衡走出沈玉濯卧室,恰好遇到了睡不着出门的沈青烟,他远远看见荆衡,有些惊喜地走过来,“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呀。”
“还好。”荆衡简短地回答。
眼看他要下楼去,沈青烟连忙说:“不好意思,我们没能帮你找到家人。”
“没事,我还不急。”
沈青烟因为他的回答笑了一下,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看着他走进了公用的卫生间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