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与寒抬起眼眸,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却叫江踏欲起鸡皮疙瘩了。
他不喜欢被这样注视。
仿佛是一种窥探。
“看我做什么?继续啊。”江踏欲淡然移开视线。
白与寒点点头,“嗯……”
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他认识的江踏欲居然会躲避视线。
他的目光里应当没有什么吧?
他有……不,没有就是没有,只是普通的看见江踏欲。
“我父亲和我说了一件事……”白与寒目光渐渐柔软起来。
“什么事?”江踏欲把话题接住。
白与寒似是想起很美好的事物,颧骨上的泪痣柔化了他的面容,嘴角挂起柔柔的笑意。
“同学之间总是有摩擦的,不要执着于那些不愉快,很多人本性不坏,只是少了一个好的引导者。”白与寒说完,缓缓掀起眼帘,似乎能看到江踏欲本来的模样。
江踏欲不喜欢处理复杂的情绪,但是此刻的他不得不心底复杂。
真的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他吗?
除了脸,一无是处。
“若我本性则坏呢?”江踏欲不和白与寒对视。
白与寒捏起江踏欲的下巴,让江踏欲和自己对视。
“你真的开心吗?霸凌他人,真的是出自你的本心吗?”白与寒不急不慢收回自己的手。
江踏欲眉心微拧起来,“你知道什么……”
他清楚的,他太清楚。
他把父亲和母亲说的那句话记得太清晰。
“踏欲,你只是一具空壳。”父亲江涟漪是这么说的。
从那以后,他偏要特立独行,偏偏要做尽坏事。
为了证明什么呢?为了证明他是有灵魂的存在吗?
证明之后呢?又是什么?
原来他是那么的可笑,活得那么不堪。
“江踏欲,放下心中的执念吧。”白与寒劝道。
江踏欲拍开白与寒的手,“你什么也不知道。”
白与寒耐着心,低声说:“我可以知道吗?”
空间陷入沉默,江踏欲似是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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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欲,你留长发非常好看。”
“踏欲,你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吗?”
“要不要试着穿上裙子和高跟鞋?”
尚且年幼的江踏欲,面对这样病态的江涟漪,他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靠着直觉也足以不舒服。
“父亲,我为什么叫作江踏欲?”少年的江踏欲身形单薄,手腕和双腿都很纤细,稚嫩的面上满是不解。
江涟漪伸出一只手,为江踏欲把头发撩到耳后,他低声笑笑,说:“你就是为了践踏他人的**而生的。”
“父亲,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江踏欲满头雾水。
江涟漪身形结实,苍白有力的手臂隐藏在长袖之下,他摸了摸江踏欲的脑袋,“以后……以后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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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欲,你只是一具空壳。”江涟漪敛起笑意,让江踏欲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江踏欲后退一步,“我不是你的傀儡。”
明晃晃的拒绝。
江涟漪抿了抿唇,脸上没有笑意,“你没有选择。”
我有!我会有!
江踏欲又后退一步,“那就断绝关系!”
“断绝?你要跟了凌月儒?”江涟漪和自己的妻子并不亲近。
但是神奇的是,江涟漪和凌月儒都企图操控江踏欲,亲近江踏欲。
江踏欲蹙眉,“你们都好奇怪……”
很怪异的是,江踏欲仿佛不是他们两个亲生的一般。
很早之前,江踏欲就有这样的感觉,也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但是看江涟漪和凌月儒的长相,他自己的脸是都取了他们俩一些特点的。
“如果你要飞,我会折断你的翅膀。”江涟漪转过身,背对着江踏欲。
江踏欲也背过身,“那你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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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白与寒轻声问道。
江踏欲收回神思,“你很想了解我?”
白与寒轻轻点头,“没有人不好奇你。”
“哦?都有谁好奇我?”江踏欲从回忆里脱离出来,慢慢收起自己的棱角。
白与寒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谷桉禾、李修雅、关思术之类的,有些人虽然讨厌你,但是也还是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观察那么仔细,你也是其中一员吗?”江踏欲淡然和白与寒对视,有一种问个究竟的架势。
白与寒也不虚,“是。”
轮到江踏欲感到无措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这样的白与寒很咄咄逼人。
明明语气和吐息都是极其温和的,配上一张清清冷冷的脸,产生出一种微妙的反差感。
似是一个等待他的陷阱。
江踏欲啊了一声,他说:“可你不是讨厌我吗?”
可他真的想当白与寒生命中的恶毒反派吗?
白与寒无奈笑了笑,“踏欲,你不知道吗?很难会有人真的讨厌你……”
“他们只是讨厌我却又拿我没办法,”江踏欲渐渐垂低视线,黛色的睫羽轻轻颤动,“我很清楚,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
这是自贬,不仅不自信,还很打击自己。
白与寒伸出手,缓缓握住江踏欲的一边手,“即使你依旧这样,我也不会真的讨厌你。”
江踏欲轻轻蹙眉,“我不要你的施舍。”
“怎么就成了施舍?”白与寒无奈极了,手上的力度紧了紧,“踏欲,别再这样下去了……”
江踏欲抽出自己的手,站了起来,“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看起来就像是落荒而逃。
白与寒看着江踏欲走远,轻微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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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会如约而至,不论学生们是否愿意,天大的事情大不过上学。
江踏欲走进教室里的时候,有几个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没在乎,走近了才发现自己桌面上多了几封信。
啧,又是那些女生?怎么那么没完没了啊?
谷桉禾凑近,“踏欲,隔壁班给的。”
江踏欲拉开凳子,拿起一封信,在手里掂了掂,“哪个给的?”
“你不打开看看?”谷桉禾可好奇了。
江踏欲把信封塞进谷桉禾怀里,“你看。”
谷桉禾得了命令,连忙兴高采烈拆开信封了。
还念出来。
“亲爱的江踏欲,今天是我喜欢你的第一百零六天,每次路过走廊,我都不忘看你一眼……”谷桉禾越念越是想笑。
江踏欲伸出手,一把按住谷桉禾的脑袋,“再念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谷桉禾连忙闭嘴,“好咧,我就看看,不念了。”
李修雅也很好奇,但是没敢上来搭话。
不知道江踏欲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抽出一封,递给了李修雅。
李修雅面上一喜,“好嘞!”
“好什么好?”江踏欲的表情嫌弃极了。
李修雅嘿嘿一笑,“我爱吃瓜。”
隔着好几个桌子,隔着好几个人,白与寒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清晰看见江踏欲,看见江踏欲的一举一动,看见江踏欲妍丽的面容,更是看见江踏欲藏在皮囊之下的一些东西。
或许是心有灵犀,江踏欲抬眸看了一眼白与寒。
白与寒连忙收起自己的视线,往别处张望。
江踏欲有一种接近原始本能的直觉,白与寒对他很感兴趣。
要不试试看?
算了,何必试探,反正白与寒与他没什么干系。
但是,万一呢?
可是他讨厌失控的感觉,他是很饥渴的,渴望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让所有的人和物都脱离不开他的手掌。
他是绝对的。
谁都不能反抗他的想法。
从今往后,至今为止,他都是无可反驳的绝对存在。
父母也是,其他人更是如此。
想到心中的计划,江踏欲忍不住笑了一下。
白与寒捕捉到这一丝笑意,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
午休时间,谷桉禾负责把情书都送回去,李修雅正要去食堂,关思术已经在食堂里了。
白与寒慢了几分钟,江踏欲就在这等着他。
他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解题,手里的笔转了转。
江踏欲凑近,手撑在桌面上,白与寒一回头,差点亲到江踏欲的脸颊。
奇怪的是,江踏欲没有躲开。
“原来这样的题型是这么解的啊……”江踏欲看起来像是在很认真看题。
这本就是不正常的。
白与寒嗅到江踏欲身上馥郁之气,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是换了洗衣液吗?还是香水?
他忽然紧张起来,握紧了手里的笔。
江踏欲轻轻哼笑一声,“去吃饭?”
“嗯?嗯,好。”白与寒迷迷糊糊就应下来了。
他们分明是敌对的,却约在一起吃午餐,这很奇怪。
走下楼,愈发紧张,白与寒不敢看江踏欲。
这副容颜,总是扰人心神。
是妖魔,是鬼怪。
比红艳,比黑纯。
即使挖空了眼眸,拔掉牙齿,沾染戾气,仍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江踏欲慢悠悠走在后面,多多少少猜到一点白与寒的想法,他很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
盛夏的正午总是热得闷闷的,骄阳似火,空气里都是燥意。
“你要吃什么?”白与寒不回头,只是侧了侧脑袋,眼角瞥着江踏欲。
江踏欲踩了踩地面上透过树叶的斑驳阳光,“我只想喝点东西。”
“你很瘦……”白与寒回头看了一眼江踏欲。
江踏欲哦了一声,“然后呢?”
“没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吃东西?”白与寒问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