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爻光这几天有如在家赋闲一般。
每当余晖在苍穹的西边悄然铺展开来时,便能瞧见他的身影,摇曳在宗阙的大学门口。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在职场上被同事们一致推为“资深工作狂”的男人的行动。
残阳的余温已经再次斜披在吕爻光肩头。端坐在车里的驾驶座上,他便只是轻轻拉下车前镜,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半掩在自己前额上的弧度温柔的刘海。
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通那心上少年的电话,“笃笃”的通话提示音,都在吕爻光心头一点一滴、一丝一缕融汇成为撩动心弦的乐章,在他的心尖缓缓回荡。
“催催催!没完没了地催!”听筒那边是那总能令他如愿以偿的声音——那话语在他听来也不总是悦耳的,而他却总是能让他心魂荡漾,“见不到我会要你命吗?”
“可能……会吧。”吕爻光很是散漫地将一只手搁在大腿上,白皙的指尖,慵懒地轻敲着自己的腿部肌肉。
“呵,那你前段时间还往死里加班呢——”“对面”的少年倒吸一口气,语音低哑而朦胧,“怎么?现在你倒还没入土?”
见自己那本无意识脱口而出却富于撩逗意味的话语,并没有再度招致少年劈头盖脸的谩骂,于是此时少年在他心中的形象,又被晕上了几抹可爱的色彩。
“我不能……你知道的:”吕爻光心头忽然猛地震颤了一下,他喉结的滚动几乎令自己不安,“我喜欢你,爱你,把你视作我的半颗心脏……我不想,也不能离开你。”
“老狐狸,谎话编得可真好听!”
“我说真的,”面对质疑,吕爻光只好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拼命加班,不过是因为知道你快要成年了,我怕控制不住对你的那些冲动……打扰了你,让你讨厌罢了。”
“所以呢,你想转移注意力?”这大概是目前从宗阙口中迸发出的最“干净利落”的一句话了。
“嗯。所以,其实在明白我并没有真正恶心到你的时候,我内心是很高兴的。”渐渐放缓了语气,吕爻光倒是忽觉眼边烫烫的。
“对面”俄顷间静默了近两秒。
“得了得了,快别啰嗦了!”宗阙再度摆出平日里那副极不厌烦的姿态,吵嚷着似欲挂断电话,“我快走到校门口了!”
“别!等一下……”吕爻光何德何能不先一步料想到少年接下来的行动?于是率先开启了“央求”模式,“你……”
“有屁快放!”男人此时已离宗阙的怒点愈来愈近了,其势仿佛以胸膛撞炮口。
轻轻绷了绷双唇,权当放松运动,吕爻光游移着开了口:“能不能叫我一声‘哥’?现在。”
“没门!”宗阙态度强硬,语气坚定,一票否决。
吕爻光顿住了,整个神经系统似乎一时间都失去了自控力。晚风呼呼地响着,灌进他的耳道,又一阵笃笃作响的手机提示音,和着后排车门被拉开的声响,简直刺痛他的耳膜。
“自作聪明的老狐狸,可别得寸进尺了!”牢牢攫住他神经的少年的话语,有如刀光横入他的心房。
“宗阙……”吕爻光愣愣地瞥了一眼车前镜,正巧撞见了少年不屑一顾的神色,他的目光便霎时颓软了下来,垂落到自己那被黑色西裤紧密包裹的双膝上。
“又开始了!”少年狠劲一甩车门,车门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哀嚎,震荡着吕爻光的大脑皮层,“婆婆妈妈的,像某些只会摇尾乞怜的小女人!”
“我刚刚只是……怕你当面叫我,会觉得为难,”喉音微颤,吕爻光茫然失措地应答道,视线刻意避开车前镜,“如果你实在不想……的话,那也就算了吧。”
手机被搁在后座位置的空缺处,宗阙急不可耐地攥紧座椅上的皮布垫,蹙眉厉声道:“够了!还他妈回不回去了?不行我马上下车!”
“好,听话,我们……马上就走。”吕爻光只觉胸口气闷得紧,只得逼着自己硬生生从胸中吐出这几个字来。
话音方落,汽车已经开始启动。
吕爻光这才醒神。如梦初醒的他,在心底又窃窃地审视起自己方才那白日梦一般的想法来——他哪里不明白,这六年里宗阙叫他“哥”的次数,就是在大街上随手一抓的幼儿园小朋友,都能扳扳手指算得一清二楚呢?
要坐实这样一个虚空的称呼尚且如此艰难,更遑论对方的悉心呵护呢?既然他主动选择了他,那么就是他吕爻光引火焚身,所有后果都由他自负,遭了再大的罪也是他活该。
作为长他六岁的“哥哥”,吕爻光不欠宗阙的,然而就是出于“喜欢”:这荒诞的卑贱至极的“喜欢”,绵延六年的纵容与姑息的罪魁祸首。况且,越界总归是要受到惩罚的,因此,吕爻光更加问心无愧,而宗阙则愈发有恃无恐。
“喂!”宗阙猛拍前座的头枕,厉声道,“今晚继续,多掉一滴眼泪就加上半个小时。”
这是每天回家路上,宗阙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至于多余的言语,则基本都是有幸残存在宗阙牙缝里的碎片。途中也多是静默,因为吕爻光没法展开别的话题,他不敢。
“好……”男人没敢游移哪怕片刻,立即应声作答。
车子再度缓缓驶进小区,此时夕阳也几欲沉落了。
傍晚六点二十三分。
宗阙下了车便径直向家的方向去了,根本不睬吕爻光。小心翼翼地停好车,吕爻光才半走半跑地往单元楼赶。
他跑,是因为要赶着回家给宗阙做饭,最后好赶紧开始并结束新一轮的“磨难”;他走,则与昨夜“磨难”留下来的余韵脱不了干系。
刚刚艰涩地抽身来到单元楼下,便听得一声闷重的关门声。吕爻光仍丝毫不给自己迟疑的机会,停顿半秒后,又立刻迈腿向前。
大战初告捷。吕爻光兴奋地摸出钥匙便要开门,但他仍没有胆量将喜悦挂在脸上。
“死男人,你可是属蜗牛的吗?”伸手欲要拉开门的瞬间,少年不知从何处陡然冒出,单手拽住了门框,迎头便是如此一句骂。
“不好意思。”吕爻光又不得不以浅笑掩饰尴尬,还有此前一些负面的情绪,都曾被他偷偷摸摸地裹在这笑意里。
宗阙压根儿不正眼看他,顶着那副标志性的不屑一顾的神色,趾高气扬地向里屋走去。
没有……强吻?今天。
前几日总是那样,只要两人同路回家时,吕爻光即便稍稍落后,拉开门后都会被少年猛然强行拽进门去,然后……
吕爻光强行将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暧昧画面抹去,转头便进屋拉上门,又一头钻进厨房。
“还是老时间……八点四十五分。”外面客厅里传来宗阙低哑的喉音,语音里带着些微撩逗意味。
“嗯……”男人唇音轻颤,这声应答低到就连他自己都险些听不见。
接下来空气一度凝滞。
男人的听觉中枢却在这时突然觉察到客厅那边的一阵“骚乱”。
“我跟你说话呢,你是没长耳朵吗?蠢货!”少年又赫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目光中已不觉间有了愠色,“还是说——你某个地方又痒了,都有胆子不回答了?”
强装镇定地搁下菜刀,吕爻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没有,可能……是你没听见吧。”
这样的举措是绝无可能让少年息怒的,吕爻光虽心知肚明,但他此刻已别无选择。
“不错不错,绵羊胆子狐狸嘴,这一套可被你玩得真妙啊!”气恼的少年先是尖声大笑,随即又飞一般贴身迎上去,一手扯开男人的领口,用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似有似无地圈画着男人锁骨的轮廓,“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在这把你办了?”
这无疑是一桩“冤案”,不过无论怎样,男人如今貌似都只得“认罪认罚”了。
“铃铃铃——铃铃铃……”突如其来的手机来电提示音,十分应时地刺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男人斜身怔了足足三秒,而少年这时也下意识地松开牵制住他衣领的手,仿佛是一种默许。
尽可能快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男人又三下五除二地翻过屏幕,让闪烁的屏幕落在少年视线的正前方。
“接!”少年急不可耐地嚷嚷着。
重新拿好手机,男人的目光便直直地撞上了屏幕上方那极其突兀的“杨助理”三个大字。
“喂,小杨,有什么事吗?”男人火速摁下接听键,再顺势按下免提。
“呃,是这样的……吕经理,”电话那边杨助理的声音颇显犹疑,“公司现在临时有一批文件,可能需要您处理一下。按规定现在是私人时间嘛,不过您要是方便的话……”
吕爻光试图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绕开少年的脸,可最后仍不幸被对方那鹰隼般阴鸷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那这样吧,”呼吸伴着心跳急剧起伏,吕爻光心中顿时生出逃离地球的念头,“我这边情况也比较特殊,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为此挤一点时间出来。”
“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了。”杨助理语气中包藏千恩万谢。
这关头上,吕爻光才好回转目光,注视少年的脸。只见宗阙面上那略显收敛的怒火,伴着微微歪斜的嘴角,仍在不住地外泄:“挂。”
趁空气还沉默着,男人果断按下了挂机键。
手机还没回兜,吕爻光的衣领便又被迎上来的少年拽住了。
“你又要去加班?”六个字外加一个问号,宗阙把其中本应蕴藏的全部感**彩统统抹去了,空空留下虚空的令人胆寒的意蕴。
“嗯。”吕爻光眉眼低垂,浅浅地应了一声。
少年眉头微蹙,将中指与无名指轻轻靠在男人锁骨之间的缝隙里,轻轻一推后又松手,使得吕爻光冷不防打了一个趔趄。
“不准去!”宗阙顿时又如急火攻心一般,目光抛向男人手底握住的手机,“以前老是这样,不论在家做什么,那边电话一打,心急火燎地就要出门……”
强撑着把持住身体重心,吕爻光总算重新站稳。他有些不解地望向少年,不明白少年为何赘述这些埋怨般的话语。但他知道,尽管少年想要阻止他,他或许也仍迫切想要抽身离开——这错位的“爱”让他劳累,让他狼狈,令他快要耗不起,他要逃离,要休息,而他唯一的调剂,不过是用超额的工作来麻醉自己。
吕爻光从没想过顶撞少年,但这次,时间似乎不允许不如此了。
“宗阙,”他异常平静地唤起少年的名字,波澜不惊的面容相较于平日,已经显得极不寻常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再陪你玩了——你给我的那些太重,我快要受不起了……”
“你什么意思?”宗阙蓦地一抬手,粗蛮地打断对方的陈述。
吕爻光用一副“你作何感想我无所谓,反正我是认真的”的神情凝视着少年的面庞:“我没什么意思,想让你放过我罢了。我真的累了,宗阙,我累了,真的……”
少年再一次猛然凑上去,狠劲儿揪住男人的肩膀,让毫无顾忌的吻,肆无忌惮地坠落在男人的嘴边、眼角和鼻尖。男人没有避躲的意思,任凭对方的狂吻泼洒在自己的脸上。
“谁给你的胆子……反对我啊,混蛋?”少年的气息早已不稳,眼圈也被层层叠叠的羞愤晕得通红,“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说我比工作更重要的——骗子……死骗子!”
注视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颊,吕爻光却径自保持了沉默。
“你什么时候回来?又要等到明天天亮吗?”少年语音里混杂着气恼与不甘,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指着男人的鼻子,“每回他们出差了,你又要赶着回你那混球公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看看吧,你把我逼成……这样,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很开心?”
吕爻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他注意到少年的脸色很难看,那红彤彤的眼圈似乎立刻就要潮润了。
“不是只有你在床上会哭……吕爻光,我也会害怕呀!”
“可是今天跟以前不一样,”吕爻光刻意别过脸去,以避免撞上少年的目光,“现在我想去加班,也是……因为你。”
少年的鼻翼翕动了一下:“所以呢,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心甘情愿留下来……哥?”
宗阙服软的模样瞧上去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有如委屈的羔羊一般。自然,吕爻光对此亦是全无抵抗力的。
“你……”男人的心又立即被拉回到“现实”,即算他想提要求,想谈条件,似乎也没有勇气开口。
“对了,”少年迅捷地搂住男人的肩膀,仿佛灵光乍现,“你不喜欢的那个,要不今晚就不做了吧……好不好?”
此番令男人顿觉此时所见所闻如梦似幻,以前仅存在于自己脑海中,大概只有亿万分之一可能真实发生的场景,今日竟真真切切地展现在眼前了。这不能不令吕爻光怀疑,宗阙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好,听话,”吕爻光将少年的头别在自己臂弯里,正如看见六年前的宗阙伤心流泪时一样,“今晚哥不走了!”
你老婆都快哭了你咋都不哄呢?一看到老婆要跑路你才知道怕了是吧?赶紧学学隔壁……
Sorry,作者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诈尸嘛,精分走错片场了,毕竟咱们棕雀可是年下小疯……狗,啊不,小疯鸟啊(T ^ 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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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