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阙不是傻子,哪里会木呆呆地靠在酒桌旁,任凭那些总爱蹬鼻子上脸的“酒肉朋友”给他灌酒?
“有病!”避开喧嚷的人群,他头晕目眩地站在酒吧卫生间洗手池边的镜子前。薄衬衫的衣袖,被挽到左臂肘关节处,他微微发肿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撑着大理石洗手台,左腿绞着右腿,以便游移着的右手能够尽快拧开几近生锈的水龙头。
而他的腿又几乎说软就软,奇袭的无力感,顷刻间渗入骨子里,这“攻其不备”的战术,让他毫无还“腿”之力。说时迟,那时快,裤兜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瞬间打散了他所有涣散的神经。顶着全身的血气翻涌,他全然不顾眼前那哗哗流水,仍凭着自己溃不成军的意志,艰难地挪动右手。
“喂,宗阙……还在酒吧?”含蓄的忧虑,从电话那头轻声传来。这世间鲜有人能被容许直呼他的名姓,“你那边……在做什么?”
“闲事……少管!”紧绷着的神经操控着语言系统,“知道是……你——来接我!”
“你喝醉了。”语气中透着些微惊异,温润深沉的男声,通过扬声器,回响在宗阙的耳畔。
“那群……狗!兔崽子……有命没命地灌!”骂骂咧咧地站直身子,他只觉眼帘十分沉重,自己仿佛是在这狭窄阴湿的酒吧卫生间里荡秋千,“妈的,废话那么多……不来……就滚!”
初秋的凉意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领口,惹得他极不厌烦地扭了扭脖子。
“好,你先在原地等着,我下楼去开车,马上就到。”语音里的平静,全然不是故作矜持的姿态。
“笃——笃——笃——”电话挂断的提示音及其余音,触及到低矮的天花板后,又立即回撞进宗阙的鼓膜。
“姓吕的这……家伙,不是在加班……吗?”宗阙自顾自地嗫嚅道,一举将手机搁在两个水槽之间,随即重新支撑起身体,猛然探出右手,几乎竭尽全力将水花往脸上扬,“还敢有……脸来?”
“秋千”仍在剧烈摇晃,宗阙便好似拽着“秋千绳”硬着头皮强撑。一时间,他的意识已经很淡薄了。也不知那“绳”究竟是何时被弄断的,但不难知晓的是,使其最终不堪重负的,一定是他脑海中一直翻腾着的沉重的思绪吧。
他可算被迫从“秋千”上下来了,可是保护着他的上身的,只有身上唯一的那件鹅黄色薄衬衫,于是在脱离无休止的颠簸之后,宗阙的后背始终被冰冷坚硬的酒吧地板硌得生疼。整个人倒了下去,冷不防为小臂肌肤和脖颈处都造成了轻微擦伤,宗阙双目微瞑着蜷紧了身子,头上刘海歪歪斜斜地盖过来,遮掩住了一小部分脸部肌肤。
宗阙生理上稍有些晚熟,身高仍在一米七三左右彳亍,而这样的身高,无疑使他缩紧身子的样子显得更小“一只”了。
他现在已暂时失去了吐槽“那些家伙”的力气。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在他十八岁成年礼的这一天。近乎昏死之前,他才发觉自己方才似乎有失形象——喝酒上脸不说,醉酒后,整个神经系统都还浸在麻木之中,整个身子疲软无力得像块海绵,即便他仍强咬着牙想要咒骂令他如此狼狈的人,也只能如襁褓中的学语婴儿般咿咿呜呜。
终于,阵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沿着地板渗入他的耳道,惊得被裹在这副动弹不得的躯体里的意识,妄图以挣扎来解救全身。
“宗阙,你在不在?”匆匆忙忙的呼唤声与询问声,裹挟在持续不间断的脚步声中,被谱成了一支明快的协奏曲。
“嗯……唔?”听这“协奏曲”由远及近,他的思绪又开始从混沌的意识中抽离,“才……来……”
通往卫生间的门口处,领带在颈,衬衫在身——一个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正宗“职场风”,将西装简单仓促披在身上的男人,见到地上如怕冷的猫一般缩着身子的宗阙,目光骤然凝滞了下来,神情好似犯怵一般。
“没事了,我来了。”这回男人的语音,毫无疑问,被染上了鲜明的故作镇定的色彩,“怎么喝成这样?”
借自己的臂弯挂着西服,男人清俊的双颊上闪过一丝莫可名状的担忧,他不急不缓地蹲下身,伸手轻拍着宗阙那因水花未风干而仍然潮润的脸。见其神志尚不完全清醒,男人只好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披好西装,仔细而耐心地寻找少年身侧的空隙,努力找准着力点,最终将地上少年一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走,回家!”反复确认怀中少年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后,男人才带着宗阙径直走出酒吧,而后身影极速融进清冷寂静如水的夜色中。
“咚!”模糊的黑暗中,陡然间响起的与汽车被解锁时相差无几的声音,以及倏地闪烁起来的指示灯,都令宗阙心魄一震,情不自禁地扯紧了给予他怀抱的男人的领带。
仿佛已经明了少年接下来会做出什么特殊举动一般,男人竟不由自主地顿在了车门边。
“吕……吕爻……吕爻光,”接下来是宗阙磕磕巴巴的呼唤声,显然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我冷……”
自然,没等男人回话,宗阙那只软得不像话的胳膊,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男人不语,只轻轻摇了摇头,凑身上前拉开车后座的门,小心翼翼地将男孩送入后座,任他斜靠着座椅,随后再次脱下西装,并缓缓将其盖在恹恹欲睡的宗阙身上。结束这一系列举措之后,男人便火速回到驾驶座,以四十码的速度往家的方向驶去。
车进了小区,在居民楼下便停稳了。最后的最后,宗阙还是全程在男人的怀里上了楼,但是这样一段时间,其实已经足以让他的意识恢复一些了。
黑灯瞎火的客厅里,身上裹着西装的男孩,被细致的男人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沙发上。
“先躺会儿吧,等我给你盛杯水来,好把解酒药服了。”男人挑眉轻笑道,匆促理了理领口,立即转身准备冲进厨房,却不想,反手却被男孩揪住了纯白的衬衫袖口。
“真麻……烦!什么……药,不能……直接吞?”宗阙满心不悦地低声埋怨道。
“那好,别急,给你拿。”下意识地绷了绷嘴,男人敏捷地操纵另一只自由的手,从裤兜里取出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药瓶,“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宗阙立即昏昏沉沉地将那只手挪移开,手臂轻轻贴着沙发,双唇微张静候着。片刻后,他只朦朦胧胧地发觉,男人冰凉的手指触着他的唇尖,平静而缓慢地将两三粒药片送入他的口中。有气无力地咀嚼着药片,任凭那怪异的味道在口中弥散,甚至令他产生了漱口的冲动。
“你还需要再缓一阵子。”宗阙的额头,格外明显感觉到了男人手心的温度,好像男人的手指已经掠过了他的刘海,“我不会走的,宗阙,待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滚……”宗阙不满地喃喃道,避嫌一般缓缓将头偏了过去。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他有气无力的抗议,甚至一脸从容地在沙发旁款款坐了下来,目光仍然停滞在男孩的身上。
宗阙又迎来了四十多分钟的半睡半醒状态。在这段时间内,大概任何人都安然无事,直至有一丝冰凉柔软的触感猛然擦过宗阙的唇,将他彻底惊醒。
“见鬼……”幸好服下的解酒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宗阙才得以惊坐而起,并且目光正巧与半蹲着身子的男人的目光相撞,“你在搞什么……名堂?”
“啊……宗阙,”男人脖子上绷紧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个来回,眼神刻意躲闪,“我正要告诉你,我还没来得及为你准备……成人礼物呢!”
“这他妈不是重点!”宗阙忽然竭力暴怒地喝了一声,又一次奋力扯住男人的领带,目光里的锋芒和棱角被完全剥落了伪装的躯壳,刹那间显露出来,“吕爻……光,可别跟我说……你就是这样当哥的!”
夜风迅捷地扫过窗棂,好似惧于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于是也便灰溜溜地逃了。
吕爻光情不自禁地咬唇轻喘,目光因心虚而收紧了半分:“对不起,那个……你要是觉得恶心,我马上带你去漱口就是了。”
宗阙不答,只是他目光里时隐时现的利刃般的光芒,似乎足以一举割破吕爻光的喉咙。宗阙的视线牢牢锁住对方因过度紧张而微微出汗的脸庞,手指的收紧带动身体的前倾,使得四唇猛然相撞。
吕爻光胸口陡然一紧,全然忘记了要阖上双眼的事,只是一味地纵容少年狂乱强势而毫无章法地吻着自己。
“唔嗯……”对方的少年的脸庞,在自己的眼前被撕扯成朦胧迷幻的光影,尚未完全散去的酒气也直冲进他的口腔,编织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微醺的香甜。
初次激吻,直至两人唇间拉出几段银丝时,才告一段落。少年眼神中的狼戾,仍向着吕爻光面庞上泼洒。
“混蛋……谁让你勾引老子?”看宗阙现在的架势,像是要一口将眼前人吞下肚不可。
“对不起,我以为你睡着了……”吕爻光半张着微肿的嘴,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怕你接受不了我喜欢你……说真的,我原本没打算要这样做的!”
“我和你……生日是不是在同一天?”宗阙忽然莫名其妙地收敛了神色中的阴鸷,仰起头来问道。
“对,我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吕爻光饱含深意地望向那个五官同自己简直如出一辙的少年。
少年顿了片刻,似在迟疑,而俄顷之间,“刀光剑影”又回到了他的目光中。宗阙死命地揪着手中那条普鲁士蓝的领带,只微微起身向旁侧一拽,对此毫无防备的吕爻光,便立即反身跌在了沙发上。
醉意仍未全消的宗阙,趁势灵敏地翻转身子,反压在长他整整六岁的吕爻光之上。
“你要……做什么,宗阙?”吕爻光惶急地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此时已被对方的绞在一起,行动力早已受限,不得不听任男孩主动上手,从他颈上的领带一路解到腰间的皮带。
“说什么,不是喜欢我吗……”宗阙的呼吸紧贴着眼前人的耳朵,低哑的嗓音刺得对方的耳道痒痒的,“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你今晚就是我的了……沙发是小了点,将就一下……我的好哥哥?”
还是比较有代入感的吧,这才是我第一次展开写BL的年下,说真的,我脑袋里都有那个画面了(//Δ//)偏执疯批人设我真的……
废话不多说了,这篇文其实是我以前一个叫hqp的同学提供的灵感,还是感谢他一下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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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