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云朵上的荆棘 第6章 碎片

“林荆，我想和你在一起。”

简单的小房间里，蓝牙音箱播放着不知名为什么的歌曲，我们相对而坐。

你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缓缓吐出的几个字让我呆愣了半天，一直盯着地上铺着的灰色二手毛毯，心中欣喜没占多少，窘迫倒是挺多。

“为什么？”

我当时应该是脸色潮红的吧，你可能以为是我害羞了，但其实我心里只有害臊的强烈耻辱感。

我大学毕业后说是会找个其他城市的工作，逃得远远的。但天不遂我意，我四处碰壁，遭受到社会的毒打，没了最初的热烈，满心荒凉，生出一种回去也可以的感觉。但我走的那么决裂，怎么可能低头。

于是我选择了离老家近一点的城市，不过我瞒的很好，没有人知道我在那，他们都以为我还在老远处打拼。我当时还曾幻想，如果有一天让他们知道我欺骗他们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一定是愤怒。

虽然这样很恶劣，但我真诚想让他们被我活生生气死。

结果命运就这么不可捉摸，我在外碰壁的第二年，收到了讯息。

我的亲戚发消息说，我父母开车途中，与酒驾司机相撞。

他们真的死了……

我几乎是被人裹挟着回到老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好像什么都干了。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埋葬了他们。

在葬礼上，周边的亲戚哭得梨花带雨。我原本不想哭的，可抱着那两盒轻轻的骨灰，泪还是流了下来。

——我好像不狠他们了。

之后收拾完一切，我不想在老家落脚，就又回到那所城市，然后又开始了四处碰壁的生活。

没错，我面对你觉得窘迫就是因为我还是没有一份稳定的，心仪的工作。而你已经是一名有一年多工作经验的上班族了。

这对比，可真够惨烈的。

其实你说“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你被夺舍了，或者是故意恶心我。

你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上我呢。

我持有怀疑意见的看着你，全然是一副不相信的嘴脸，就在我觉得这次尴尬至极的会面要落下帷幕时。

你站起身，很认真的盯着我，我常说不喜欢与人对视，其实我是喜欢的，我觉得眼睛是最能体现人情感的器官，只是常听别人反馈不喜欢与人长久对视，我也才这样说。

“林荆，我是认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原因是我也喜欢你。”

死寂的湖水泛起波澜。

“……”我呆住了，因为你的眼睛在说是真的。

之后，你说不着急听到我的答案，你说要追求我，你说你租了隔壁的房。

留下这些话后，你就离开了。徒留我一个人呆愣的接受。

你走之后，音乐依旧在缓慢播放，熟悉的曲调在我耳边萦绕，要是平日我绝对会跟唱几句，但那天，我心如乱麻，就像中了大奖一样哄哄的。

舒云泽，你一定不知道，大二那年我放完狠话后神清气爽，我以为我从那段阴暗的潮湿感情里走出来了，我以为我真的放下你了。

但那都只是我的“我以为”。

没过一段时间，我就开始后悔起来，我想起来你的好，想的多了就将你的坏全给忘了，我在脑海里把你编织成最好的模样，我开始又一次喜欢上你。

每次想到你后，我第一时间想到你的好，接着在记忆里翻寻到模糊的坏，最后在狠狠唾弃自己这么没出息，周而复始，铭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时常想，如果我心大一点，宽厚一些，我就可以不将亲人强加给我的枷锁转移到你的身上，我们就不会到这种田地，起码我不会这样自我折磨。

其实到现在，我都说不清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纯粹的喜欢还是一场空切的执念。

喜欢着，喜欢着，好像就成了执念。

如果我可以把人生所有路都走一遍，是不是就会好些？

我怀着一种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就这样前行。

而你真的在认真追求我。

每天上班前的早餐，睡前的水果，需要帮助时出现的身影，烦躁时哄我开心的玩具，我的生活之中处处有了你的身影。

怎么能这样呢，这太犯规了。本来就没放下，还这样对我，真的很犯规，好不好。

你真挚的向我奔赴而来……

我无措又茫然，在与闺蜜交流后，我决定顺从本心，顺遂天意。

社会别的没教会我，但教会了我一样——要勇敢。

于是，我答应你的追求了。

我们在一起了。

甜蜜的，眷恋的，吵闹的，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我们确确实实相恋了。

22岁的林荆和23岁的舒云泽谈起了恋爱。

一直这样磨合，经历了七年爱情长跑的我们拿到了人生中属于各自的唯一一个结婚证。

也有了满地鸡毛。

你开始自我创业，最初很忙很忙，我们一起窝在租的小房间里吃泡面，虽然那个房间很小很小，但我总是很想回到那里，那里好像是我们最相爱的地方。

工作室拿到投资，创立成功的时候，你问我想取什么名字，我说我也不知道，你想了好一会儿，告诉我说就叫“云卷”吧。

我有些疑惑这个名字，但也没问什么，只说了句，“好。”

你很优秀，这是真的。

云卷开得越来越大，竟然还有了分店，我很开心。

你却越来越忙，我一个月竟然见不到你多少次，我很伤心。

想和你多见几面，我下了班就会去云卷找你，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想见见你。

可每一次，我都见不到。

我为此低沉了好久，总觉得我们的缘分好像就要这样消磨殆尽，我不想，所以，我信起了神佛。

我想借神佛之力，留下我们日益消磨的微弱缘分。

好像真的留住了，你松懈了一段时间，我从一个月见你十面到天天能和你相见。

我很开心，也不在那么信仰神佛。

之后，闺蜜离婚了。她哭啼啼的找我来旅游，说要释放自己。恰好那时你又忙碌起来，我就想着在家也没事，索性就陪她去了。我们两个去了好多地方，见过大好河山，那是我结婚后印象深刻的一次旅游。

我在海边见到了你。

见到了你和你的女秘书。

你们看起来很开心，说真的，我很久没见你笑得那么开心了，我们在一起老是拌嘴吵架，一周起码得吵上一次。

我那时看到你们，我怯懦的逃走了。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们谈恋爱期间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你父母应该是看出来我们的关系了，我当时很害怕，我知道他们一直对我有意见，因为你没去最好的高中。

但那次，出乎意料，他们只是和煦的笑笑没说什么，让我们好好谈。

我答应了。

之后忘记哪天了，我碰到了你母亲。那是我准备打招呼，结果听到你母亲和她朋友在议论我们。

我收回脚步，准备离去，可能私心里还是想听听你母亲怎么说吧，我的脚步很慢，所以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你母亲说，“林荆和我儿子谈恋爱，不是因为什么喜欢。她父母死前和林荆关系很差，实在没办法了就想让我儿子联系一下，当时就在试探我儿子的口风，应该本来就有嫁女儿的想法。”

“后来，我儿子打探到林荆在哪，他就发给林家那两位了，结果过去的路上，哎……”她欲言又止，提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儿子他实在愧疚就……”

“还是这样啊。”

他们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的泪珠又滑下一滴，连绵不绝。

那天，我知道了真想，舒云泽不喜欢我，他只是怜悯我。

可是我不想放弃，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身边，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把你禁锢在我身旁。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那天，我看到你和女秘书相视一笑的画面，深深觉得刺眼。回去后，我开始和你大吵特吵，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因为吵架预示着你还在我身旁。

我没怀疑你出轨，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不会出轨的，这我知道。你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我而已。

吵架变得越来越多，你可能也感到厌烦，回家的次数也逐渐变少，就这样慢慢消磨了又好几年……

闺蜜又结婚了，她又找我去旅行，当最后一次单身的旅行。

我去了……

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坐在躺椅上喝着酒，苦涩的酒味在我嘴里蔓延，但心却比酒还要苦上几分。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就聊到婚姻。她很聪明也很爱我，她明白我的执拗和想法。

可能酒喝多了，胆也大了，她讲出对我和你真正的看法，她说，“你该放手了，不为舒云泽，只是为了你自己。”

其实那话并没有点醒我。

不久我收到一封讯息，是老家发来的，他们说要拆迁我们的老房子。

我答应了。

之后我就回家收拾房子里的杂物，在老旧的黄木抽屉里发现一个档案，里面有很多东西，从我小时候开始到我离开这里的所有纸条都藏在里面。

我全部倒出来翻看了一遍，记忆模糊停滞，纸条上有些人名我都记不起来了，但我感受到一种开怀。

看着那字条，我好像在和年少的自己对话一样。

十二岁的我字条上写——

妈妈说，我现在只要开心就好！怎么开心怎么着，想和谁玩和谁玩。那我偷偷写着，我要和舒云泽玩！和他玩开心！

十四岁的我这样写——

我喜欢舒云泽吗？好像是的。

十七岁的我自己飘逸，看着很匆忙的落笔——

我要自由。

自由……

我好像看到十七岁的自己，大有斩破天地的气韵，我努力学习，苦苦追求的就是“自由”。

而现在的我画地为笼，将自己束缚在一个名为“舒云泽”的牢笼里，亲自折断自己的双翼，变成最讨厌的样子。

看着那一张张字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我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所期待的样子。

社会磨难我，让我失去傲气。

爱情禁锢我，我失去了自我。

我不想这样，我不要这样，我不能变成现在这副好像只有舒云泽在才能活着的样子。

我想要自由，因为我想开心。而现在，舒云泽的存在只会让我优柔寡断。

那一刹那，我仿佛想通了些事。

我决定离婚。

放过舒云泽，也放过林荆。

我向舒云泽提出了离婚，但他好像和我在一起也沾染上一些执拗的毛病，他没有答应，反而是一拖再拖。也可能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吧，不相信我认真说出口的话。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讲，那都不重要了。当然，我承认我依旧爱着舒云泽，不过我不想为了他变成我讨厌的样子，我不想变得歇斯底里。

我想得到自由，想让自己开心。

所以——

舒云泽，我们离了吧。

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你走你的敞亮大道，我走我的自由之路。

14岁就对舒云泽有了好感的林荆终于在22岁和他相恋，在29岁和他成为彼此的家人，在三十多岁决定分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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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