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玉 第22章 第二十一回 惊天地阴谋终败露 迎圣驾明主现真身

伪君声势浩大，随行的太监宫人一字排开，放眼望去有数尺之遥。待沉重的玄色车辇悠悠停在门前，齐煦才趋步迎向前，跪地接驾，府内的下人无不随在他身后跪下，个个屏息肃静，噤若寒蝉。

“齐煦，你府中之人可是都到齐了？”车帘被内侍挑起，李胤霄却并不下车，只露出下半张阴沉的脸。

他不提平身，齐煦与一众人便只能继续跪着，“禀君上，已到齐了。”李胤霄的车驾抵达前，齐煦便环顾身后，知道玄初并不在列。然而话音未落，守门人便满头细汗地拉着一人迎了出来，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是别人，正是齐煦以为不在府中的李玄初。

那守门人自己跪了，仰头一看，玄初仍笔直地站在原地，甚是突兀，便以为他是在人君面前呆傻了，忙不迭地小声提醒说：“君上驾前焉敢放肆，快跪下！”

李玄初盯着辇乘，停顿数息，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掀衣摆，随众人跪在了地上。

他甫一跪下，忽然一阵狂风自平地而起，吹得四处乱石飞走，沙砾漫天，在场之人无不惊呼，纷纷以袖掩面。伪君的辇乘华盖在狂风中哐哐作响，几欲被掀翻，几个太监忙不迭小跑过来稳住车身……兵荒马乱之中，有人偶然抬头，顿时变了脸色——只见头顶高悬的紫微星亮得刺目，同时在北方紧邻之处折射出一道伪影，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大一小两颗帝星似的。紧接着，沉闷压迫的雷声自遥远的天际滚动而来，短暂的寂静后，一道裹着电火的惊雷割破长空，冲着御辇华盖劈头而下——周遭的太监宫人顷刻间被掀翻在地，辇乘则在雷火中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头顶冒出一缕青烟，从中飞出一只黄雀，哀鸣着遁逃而去。

“君上！”齐煦知晓纵使那车中人是个傀儡，也是李胤霄的人君之身，眼睁睁看着天雷当车落下，顿时骇得魂飞魄散，蓦地在狂风中站起，就要去以身相护。

其后的李玄初见他冲动，脸色一变，忙随着齐煦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厉声喝道：“危险！”

他一站起来，狂风立止，雷声散去，短短数息间一切恢复如常。

齐煦此刻哪里顾得上其他，满目皆是被劈坏的车辇，甩开身后之人便扑到了车驾前。李玄初去拉齐煦的手顿了顿，默默地收回去，随之跟了过来。

越过几个昏迷不醒的宫人，掀开锦织的玄色车帘，齐煦似乎凝滞的血气才终于缓缓畅通起来。方才的变故并未伤及人君的身体，面前的“李胤霄”在天雷之下毫发无损，只是歪倒车中，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闭目不动。

只需稍稍试探灵根，便可确认面前的李胤霄是一具失去魂魄的空壳，齐煦仿佛一个对赦免还抱有一丝幻想的人终于等到了处决审判，反而出乎寻常地平静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顺手掩起车帘，转身对齐府上下及太监宫人们沉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准传出去，违者以漏泄罪论处！”

待人群散尽，齐煦才躬身入辇半步，将“李胤霄”从中抱了出来。李玄初默然随在他身后一路去了卧房，看着齐煦小心地将人安置在塌上。

一弯腰，原先藏在齐煦袖中的字条不慎飘落下来，宛如一只纸蝴蝶，舒展着翅膀停在面前，其上一行熟悉的字迹撞入眼帘：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齐煦将字条攥入掌心，动作竟然有些颤抖。他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先是为“李胤霄”拉上薄被，这才回头，目光迥然地盯住玄初，不肯放过对方一丝表情，“你早知中了摄魂禁术的人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玄初坦然回视着他，半晌轻声道：“齐未溪，你看不出来吗？”

眼前的小厮说话时带着熟悉的肃穆和威严，细听之下又有些无可奈何的宠爱之意。齐煦心神大震，不敢置信地抬起手又放下，强自镇定道：“我需要证据。”

“这副身体给不了你任何证据。”李玄初淡淡地陈述。

是啊，齐煦茫然想起，眼前的人自打入了齐府便做着下人，直至两个月前才与自己稍显亲近，如若一个陌生人自称九州人君，怕是会被作为疯子立刻杖毙吧？倘若玄初真的是李胤霄，他失去人君之身，又无灵力可用，求助无门之下只能来找他，他又怎能一眼认出呢？

但即使后来有所怀疑，他齐煦还是不愿意承认几乎呈在眼前的真相。如君上一般金枝玉叶的人，怎能纡尊到齐府做一名小厮，他齐煦何德何能啊……

齐煦一时间悲欣交集，近乎落泪。

“你……”齐煦顿了一下，改口道：“您受苦了……”说罢深深伏拜在地。

齐煦这一拜，全然没有要再起身的意思。他罪孽深重，役使君上三月之久，期间君上受辱数次不闻不问，就算杀头也死不足惜。

李胤霄知他所想，伸出手将他拉起，道：“你不必过于自责。待朕拿回身体后，除去你此段记忆，可既往不咎……”哪知话还没说完，齐煦挣扎着再次重重跪拜下去，力气比先前更大，急道：“君上不要洗掉臣的记忆，要杀要剐臣毫无怨言，求您……求您不要……”声音哽咽无比，几乎不能继续。

李胤霄微微一怔，不合时宜地回忆起梦境中的齐煦也是这般无助地挽留他，这些记忆……比性命还重要吗？

“好。”李胤霄叹道，“你想留着，就留着吧。”

齐煦再次叩首道：“谢君上。”

“行了，起来吧。”李胤霄吩咐道，齐煦这才起身。

两人对视，齐煦猛然意识到眼前是九州人君，再不能如从前一般直视，立刻偏开目光，却落在塌上阖目的“李胤霄”脸上，更觉不敬，目光几番游移，竟不知该落向何处。

李胤霄寻个椅子坐了，只见齐煦拘谨地站着，不禁笑道：“你突然这般拘谨，我很不习惯。”

“罪臣……”

“朕不怪你。”李胤霄打住他的话头，“说正事吧。如今国师已然发现异常，只是被天雷所伤暂时无法控制这具躯体，等他恢复过来，必然来齐府捉拿‘叛臣’，你待如何？”

“可有使君上回到自己身体的办法？”齐煦凝眉问道。

“诛杀黄雀，邪术自破。”李胤霄说。

“臣万死不辞——”

李胤霄做了个向下摆手的动作，打住了他，“半年前朕布下天罗地网，尚且因宦臣泄露风声功亏一篑，你一个人成不了事——带朕去陇西，朕要号令三军。”李胤霄沉声道。

皇城之中的御林军已被国师控制，驻守边陲的几支军队尚未知晓京城变故，其中距离最近的便是陇西陈家军。如果趁国师元气大伤之时离开，还能避免黄雀的追捕，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谨遵圣意。”齐煦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