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妖·其一 第76章 七十六

苏瑶生的声音落到耳畔：“所以，你动摇了？”

碎琼抬眸，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劝解：“慕雨是剑宗大弟子，澜梦是幽都城主的孙女，他们死了，剑宗和幽都都不会善罢甘休的，瑶生，你就此收手吧。”

“那又如何？天谴、灭族，我哪一样没有经历过？”苏瑶生昂起头，明明是一副高傲的姿态，说出来的话却极尽低微，“你知道我等了他们多少世的轮回吗？茫茫人海，我一个一个将他们的魂魄收集起来。”

“那个哑巴，我找了他足足七世，第一世我找到他结果他病死了，第二世，他变成了一条蛇，我带他回来结果他却跑了，第三世，他变成了人，还娶了妻生子，我要他跟我回来，他不愿，趁我不备宁可自尽也不愿回到我身边！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每一世他都心不甘情不愿，不是逃走就是自我了结，我等了这么久，碎琼，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第七世的澜梦，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回来！”

说到最后，苏瑶生已经咬牙切齿，忽然她又大梦初醒般软下来：“碎琼，他之前发誓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他许诺过的啊！还有爹、娘，哥哥嫂嫂，还有一众叔叔婶婶，他们都答应过我的，会陪着我的，他们说过的啊！”

苏瑶生的左眼落下一行泪：“我的生辰，他们还没给我过呢，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不可以，不行，我要把他们带回来，跟我一起，一直在一起……”

碎琼不可置信：“瑶生，人死不能复生，你……”

苏瑶生抹掉眼泪：“我之前没和你说，以为你就算知道了，也会站在我这边。唉，碎琼，我真的以为我们是知己，你能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我不是百里含玉，不会像她那样受困于过往，想我爹娘，哥哥嫂嫂他们死去之时多年轻，他们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可是就因为泄露天机引来满族之祸，他们死的时候，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怨恨。我只是想复活他们，让他们继续走他们之前想走的路，去闯他们原本属于他们的大道！曾有人说天命不可违，天机不可泄露，要我说，放屁！天道算什么东西！它要亡我苏氏一族，我偏不让它如愿！”

“而你也不必再劝我。”苏瑶生转身，叹了口气，“就当我们多年的情谊就到此为止吧。”

碎琼正欲再说，影像却被苏瑶生抬手挥散，断开了链接。

洞府内低低传出叹息声。

慕容肖肖很快就来到白小生所在的灵柱，或许是因为白小生并非此境的灵力供给者，所以一路上慕容肖肖遇到的阻拦不多，人傀大多都分布去其他灵柱，慕容肖肖轻而易举地潜入了灵柱内部。

灵柱内部是一片汪洋大海，波涛汹涌的浪潮推起满满的灵气，慕容肖肖被扑面而来的灵力推得踉跄了几步，她定眼一看，却见这哪里是水浪，入眼的竟是由灵力化成的海！

海浪汹涌，灵力更是霸道，空气中每一处都弥漫着浓郁到让人窒息的灵气。

慕容肖肖所见过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莫过于灵脉的核心位置，但饶是那种灵力富饶的地方都没有灵柱内部的灵气要来得浓郁，甚至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水面上仅有两块礁石，一块在慕容肖肖脚底下，一块撑着白小生。

白小生看见慕容肖肖跟看见鬼一样：“你，你你你，你怎么追来这里！”

慕容肖肖：“废话少说！怎么样才能阻止你师父？”

白小生闻言晃了晃神，偏头道：“你快走罢，这灵力之海连接我师父的灵识，要是你被发现了，她能瞬移过来的……你走吧，师父要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了她。”

瞬移？

慕容肖肖抓住关键字，转手捏了个纸鹤飞出去：“我引苏前辈现身，她灵识离体之时，你们趁机救下慕雨和澜梦。”

偏过头去的白小生没发现慕容肖肖的动作，继续说道：“此阵一开，就没有回头路，除非切断灵力的供给，只是这样做只会更危险！你不是燕云门的少掌吗？你师父还等你回去继承家业呢，别把命搭在这种地方！”

“要怎么样才能切断灵力供给？”

“怎么切断，你是不是耍枪耍傻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你把姑奶奶带离灵柱，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慕容肖肖：“……”

慕容肖肖又飞了一只纸鹤出去，做完，她看白小生：“你分明与你师父二心，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师命难违啊，慕容姑娘。”

白小生难得正经。他身形纤瘦，男生女相，看起来比那些青莲楼的女子还要娇弱，而平常为了掩盖这份柔弱之气，白小生总是表现得分外地放荡不羁和不顾形象，但当他正经的时候，眉目间的凝重与他外表的柔弱会有强烈的对比。

慕容肖肖身边从不缺强大的同伴，但是白小生却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每次都是不正经的样子，可偏偏偶尔的正经才叫她心神荡漾。

白小生见慕容肖肖的眼神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顿觉自己贞洁不保，“干什么干什么！好好的你干什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

慕容肖肖收回眼神：“要怎么样才能引你师父过来？”

白小生不说话。

“不说？那把这里毁了便是！”

“欸欸欸，等等！”

玄英枪已祭出，慕容肖肖在白小生失了声的阻止中朝灵柱的上空狠狠一劈——

整个幻生梦动荡了几下。

“什么动静！”白凤遥扒在树上躲着人傀，冷不丁被震得掉下了树，好不容易从花花草草里挣脱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五个人傀齐刷刷地盯着他。

白凤遥：“……”

其中一个人傀十分形象地转了转手腕，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救命啊————”

白凤遥边跑边叫，什么形象都没有了，被后面的人傀疯狂追赶，恨不得流下一行泪，跑着跑着看见慕容肖肖的纸鹤飞过来传音，白凤遥吸了吸鼻子，欲哭无泪：“小师姐，你太看得起我了吧呜呜呜——”

“白兄！”

听见有人叫他，白凤遥抬头看见成子川在他上方的树上，跟着他的步伐在树冠上跳跃。

“你好了？”

成子川：“时间紧迫，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引开人傀，我去苏前辈的洞府看看大师兄和澜梦在不在！”

“等等，我怕我不行啊！”

“拿着这个！”成子川朝白凤遥丢下几件法器，白凤遥仓皇接下用到身上，果然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还能召出一个成子川模样的纸人帮他抵挡人傀呢。

白凤遥再看成子川就只看见他的背影了，没一会他就彻底消失在树林当中，白凤遥按计划制造更大的声响，引来更多人傀，心里寻思着去哪里，看见白小生方向的灵柱，登时有了主意，便卯足了劲朝那跑去。

受动荡影响的不止白凤遥一个，灵柱的灵力一部分源于碎琼，所以慕容肖肖搞破坏的时候一部分的伤害也同样转移到碎琼身上，碎琼捂着心口正欲起身，却被不知哪里出现的藤蔓扯住双手双脚，抽干了她的力气，令她摔倒在礁石上。

为了防止她乱跑，苏瑶生在她身上设下禁制，令她现在全身无力。只不过慕容肖肖这一劈惊动了苏瑶生，碎琼竟然感受到身上逐渐加重的禁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视线里隐隐约约中多出了不该在这的人。

“不要……”碎琼喃喃道，“我不要进去。”

视线开始模糊，碎琼的声音从开始的虚弱渐渐变得苍白而无力，“我不要，瑶生，不要把我丢进去，我不想再进玄境当中。”

藤蔓蔓延到心口，将她包裹。

在紫色花卉中，碎琼终是抵抗不住，她合上眼睛倒在礁石上，意识被禁制所拉扯，这种可恶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一如她初次踏进幻生梦，明是不愿，却无法阻拦。

她的意识终是被抛进了玄境当中。

感觉到碎琼最后的挣扎已然消失，苏瑶生松了口气，灵识通过灵柱瞬间来到白小生和慕容肖肖面前。

“无用之功！”苏瑶生冷哼一声，只一抬手，水面迅速升起几道龙吸水，直直朝慕容肖肖而去！

“小心！”白小生瞳孔微震，下意识地飞到慕容肖肖身前拦着：“师父，手下留情！”

却是那水只是轻轻溅到白小生脸上，瞬间就留下被灼烧的痕迹！

“白小生！”慕容肖肖连忙推开白小生，白小生摔到礁石上，待他转头，只见脸上大片烧伤，慕容肖肖这才发现看似绵柔的几道龙吸水，每一滴水都蕴含着超强的杀伤力，苏瑶生这是下了死手！

“师父！”

苏瑶生狠狠瞪他：“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都被你吃进肚子里了？！”

再一抬手，藤蔓将白小生裹住。

“滚远点，莫要打扰我！”

话毕，整个灵柱晃荡，竟是所有的水都被调动起来，围绕在慕容肖肖身边，苏瑶生居高临下：“我无意与燕云门结仇，退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慕容肖肖冷哼一声：“只怕前辈您今日也不得不与燕云门结仇了！”

“哼，不自量力！”

苏瑶生抬手，弥漫的水瞬间散开，就像雨点一般朝慕容肖肖砸去，慕容肖肖虽然是修行界翘楚，但应付起这浩瀚灵力的攻击显然十分勉强，只是一个照面，慕容肖肖身上便出现大大小小的伤，鲜血将她的衣衫染红，冰灵根的体质在这种时候无用，她不禁咳出一口血。

但是苏瑶生的攻势没有因此而停下，慕容肖肖抹去嘴角鲜血，抬头看见更多的水滴朝自己袭来！

却在此时，一道身影横在她身前。

苏瑶生看清了人，一股怒气从脚底窜起：“白小生，你！”

慕容肖肖也伸手去推白小生，可这个以往被她一推就倒的白小生此时却沉重得要命，急得慕容肖肖大喊他的名字：“白小生！”

“不怕！”白小生亦是大喊，“师父不会伤我的！”

可是漫天的水滴即将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