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肖肖感觉自己落了地,她睁开眼睛,眼前一个小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面貌似曾相识。
“你是神仙吗?”小男孩伸手,却摸不到慕容肖肖,“哇,我摸不到你诶,你真的是神仙!”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弯起眼睛:“白小生。”
慕容肖肖愣住,她这是,到了取自白小生记忆的玄境里?而且看样子还是白小生小时候的记忆,现在的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朴素,裤腿子那里好几个补丁,看来家境不算好,但是却养的白白胖胖,笑起来眉眼弯弯,可爱的紧,还一口一口神仙姐姐地叫着,和十几年后那个欠揍的白小生完全不一样。
“神仙姐姐你是谁呀?”
慕容肖肖笑了笑:“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白小生的下巴慢慢掉下来:“未来?妻子?”
“对,所以只有你看得见我,你看,其他人都看不见。”
白小生还没消化完上一个消息,保持着下巴脱臼式震惊,路过的小孩捏了个泥巴团扔进他嘴里:“白二狗,你张着大嘴巴干什么呢!”
“呸呸呸!你喊谁白二狗呢!我是白小生!”
小孩嘻嘻笑着跑开:“你娘说的,叫你二狗,贱名好养活!”
白小生漱了口,胖乎乎的脸颊蔷薇色,看慕容肖肖欲言又止,害羞地转身跑回家,慕容肖肖跟在后面远远看着,看见白小生的耳朵尖尖都红了。
“二狗你跑哪去了,这么晚了还去村口疯玩!欸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娘我要睡觉!我好像做梦了!”
“都没睡觉怎么做的梦,这孩子是脑袋嗑傻了吗?”
慕容肖肖慢慢走进白小生的家,白小生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活,家里并不富裕,只有一间房间,小孩子睡得快,白小生已经睡着了,两个大人分别睡在他旁边,正扇着蒲扇给他赶蚊子。
“二狗长大了,再和我们睡不合适,等秋收过后,我找村长帮个忙,一起盖一间小房给他。”
“也好。这孩子又跑去村口找扇爷爷玩了,得亏扇爷爷年纪大了,又瞎又聋,才不介意他的闹腾。”
“唉,扇爷爷在我们村一待就待了这么多年,都说修道成仙,怎么会有人像扇爷爷那样,不愿意修仙,跑来守着我们村子呢?我听说修仙的人活得可久了,而且还会一直保持着年轻时候的样子。如果我们家二狗也能修仙就好了,听说镇上有户人家正在找小孩跟小少爷一起修仙,要不让二狗去试试?”
“你呀就别想这么多了,要真有那么好的机会,哪里轮得到我们?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更重要。”
“好好好……”
两人聊着聊着睡着了,第二天早早起床去干活,等白小生醒来的时候,屁股都晒太阳了,他睁开眼,发现慕容肖肖坐在他旁边,差点蹦起来:“我居然不是在做梦!”
慕容肖肖笑道:“你怎么会以为在做梦?”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白小生呼哧呼哧地起床,便溺的时候还害羞地问慕容肖肖能不能别看,脸红的样子就像白里透红的小馒头,别提多可爱了。
“对了仙女姐姐,你是神仙,我带你去看扇爷爷!”
慕容肖肖解释了很多次自己不是神仙,但白小生依旧喊她仙女姐姐,慕容肖肖只好随他。说起扇爷爷,慕容肖肖有些好奇,就跟着白小生去到了村口。
村口有一条小河,扇爷爷就坐在村口的树下,百年老人的头发早已花白,眼球浑浊,看不清事物,耳朵也不灵敏,白小生喊了他好几次都没反应。
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目视前方,说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着的。
白小生不在意扇爷爷的反应,蹲在他旁边叽里呱啦地讲话,还把慕容肖肖介绍给他,可惜对方一直没有反应,一动不动的样子像一块石头。
慕容肖肖陪着白小生从早待到晚上,中午跑回家吃饭,吃完又跑回来对着扇爷爷叽里呱啦,白小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摘一些花别到扇爷爷白花花的发上,有时候还会抓几只癞蛤蟆放到他身上,结果就是被父母追着打。
村里对扇爷爷相当尊重,没有小孩敢像白小生这样摆弄,不过也没有小孩子会像白小生那样喜欢往扇爷爷那里凑。
一连多日,白小生每天都跑来看扇爷爷,慕容肖肖也注意到这个扇爷爷的姿势几乎没有变化过,清晨来的时候他是这个姿势,黄昏走的时候还是这个姿势,他好像一直坐在这里,对外界不闻不问,将自己坐成了活化石,如果不是还呼吸着,慕容肖肖几乎怀疑他是死了。
“扇爷爷总是没反应,但是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扇爷爷理我!”白小生跑去树上摘了些鹅黄色的花朵,双手举到扇爷爷的鼻尖,“扇爷爷你看,你闻到了吗?”
浓郁的花香钻进鼻端,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慕容肖肖第一次看见扇爷爷的鼻子动了,紧接着浑浊的眼睛也动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容肖肖好像看到他的眼睛比以前明亮了些,整个人从活化石的状态中活了过来一样。
“花……”
缓慢、沉重、苍白的声音,很久不曾说话的人开口,声音总是嘶哑难听的,扇爷爷的声音接近气音,如果不凑上去根本听不见。
“……鸡蛋花。”
白小生疯狂点头:“扇爷爷你知道这个花吗?”
老人的眼睛转了转,“……是我妻子最喜欢的花。”说完,布满皱纹的脸缓缓松动,竟然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如春季冰雪消融,许久不动的脸竟然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生动。
“她给我绣了个香囊,放的就是这个花,过了几天,鲜花枯了,反倒臭了,呵呵呵。”
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当中,只是扇爷爷笑着笑着,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好像白小生只是触发了他的一处机关。
白小生看慕容肖肖愣在原地,以为她不开心了,连忙说:“仙女姐姐你别伤心,扇爷爷就是这样的,明天我再多带些东西,扇爷爷高兴了会给我们讲故事!”
接下来几天白小生果然带了很多花草玩意,连路边的杂草都被他顺来绑成一个戒指,而扇爷爷果然和他们说了很多话,虽然都说得很慢,还经常卡壳。
“我的妻子喜欢花草做的戒指,她会编很多东西,还给我编过一只草蚂蚱。”
“她不会喝酒,每次宴席都将我推出去挡酒。”
“不过她有时候会喝点果酒御寒,喝一口就醉,醉了喜欢乱咬人。”
“其实她的刺绣不太好,送我的第一个香囊,绣的一对鸳鸯,我看不出来,夸她两只老鼠绣得好,她气得三天不理我。”
“成亲那年,我们在院子里栽了棵树,不过我们总忘记浇水,不知道现在那棵树还活着没有。”
……
扇爷爷一直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只见他缓缓扭头,像是在看远处的风景,斑驳树影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别样的神色。
“吾妻离世之时,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慕容肖肖以为扇爷爷在看她,但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其实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他只是在眺望,像是在看和妻子曾经的家。
“她握着我的手,说,她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而我还是那样的年轻,不知道她能不能在奈何桥等得到我。”
“吾妻死后,我便日日坐在这里看风景,一看就是看数十年。”
“他们来劝过我,劝我回去,但是我不想修炼了,我想在这里坐着,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在这里坐着,守着。”
慕容肖肖问:“守着什么?”
问完她才回过神,对方应该是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
但是扇爷爷:“我在守着她曾经最爱的村子啊。替她看曾经最爱的风景,替她看她朋友的孩子长大,成亲,生子……”
默了一会,苍老的声音染上一丝丝落寞和迷茫:“但是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嘴唇,我已遗忘,她的脸在我脑海里就像是一张白纸,无论我怎么回忆,都不是她的样子……”
扇爷爷说着说着便不说了,他的神情变得恍惚,随后慢慢地又失去了生气,变回原来的样子、原来的姿势,这时白小生将手里的鸡蛋花送到他的鼻子,嗅到花香的扇爷爷开始喃喃道:“花,这是我妻子的花……”
“叫什么花来着……”
第二天,“我妻子曾经给我绣过香囊,好像是这种花。”
第三天,“她给我绣的香囊,绣了两只鸭子……”
第四天,“我妻子喜欢喝酒,会喝果酒御寒……”
第五天,“我之前种了棵树,好像已经死了……”
第六天,“吾妻死的时候,天气好像很好来着?”
……
第七天,“这是什么花,好熟悉……”
第八天,扇爷爷对着花不再说话。
慕容肖肖看着白小生放下花,问他:“你一直把我带来这里听他说话,是为了什么?”
白小生背对她蹲下身在地上拿树枝画圈圈:“仙女姐姐,你不是我未来的妻子。如果我真的喜欢你,那就一定不会娶你。”
笃定的话让慕容肖肖愣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