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大喜,宴请全城!
虽然没有明确说是什么喜事,但见阵仗弄得奇大,众人心里纷纷有了猜测,都摩拳擦掌地等着几天后的盛大宴席。
“这里,这里需要把花换了。等等,那里是不是要挂灯笼来着?做得太小了,远远看去跟蚊子血一样,不行,重新去订做一批,要大,要华丽,要喜庆!还有,那里的路有点窄了,去找人把路重新修一遍!”
“……可是那样的话就把院子的布局弄乱了。”
“这样啊,那就把两个院子打通,变成一个院子!”
“桃娘大人,惜春楼那边说今年的紫甘罗产得少,可能织不出大人要的薇紫衣了。”
“什么?那可不成!赶紧全城去找,多少价钱都给我买下来!”
城主府里吵吵闹闹,比平时多了不少侍从,往日本就奢华无比的高楼现如今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挂了满院,桃娘不时还吩咐手下的人重新置换府里的物件,什么都要最好最华丽的,什么都要最漂亮最高贵的,一群人跟着她不停地在各个院子里行色匆匆,人人手上一本厚厚的本子,就为了记下桃娘说的要求,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几本。
碎琼在高处望着忙碌的桃娘,“没想到最忙的,竟然是桃娘。真是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你给的三天时间,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没有,我按照凡人的黄历算的,三天后就是今年最宜嫁娶的日子。”司阴在后面翻着册子选一些婚礼上的首饰,逢湛垂眸站在他旁边,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细听是在讨论选哪个样式的好。
“你不是一向嫌弃凡城习俗繁琐无知的吗?”
“现在不一样,露儿嫁给我,她是凡人,凡城婚俗对她来说更容易接受些,所以我想随她一起。听说他们的新房床上还会铺上一些花生桂圆什么的,但是把吃的铺上去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你们说我把花生桂圆换成暖玉做的,如何?日后还能用来把玩。”
“一般是铺上花生、桂圆、红枣,寓意早生贵子、多子多孙,没听说过谁会把它们换成玉做的。”碎琼有些无语,说什么跟着走凡人成亲礼仪那套,提亲定亲、准备“三书六礼”一个都没有,知道他不懂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急,或者轻视新娘子呢。
司阴惊讶道:“竟然如此,碎琼,我怎么觉得你比桃娘还熟悉凡人婚俗那套,不过若我换成暖玉做的,会怎么样?”
碎琼:“不怎么样,算你有钱。”
司阴弯起嘴角:“罢了,我还是放上普通的就好,至于那块南阳极品暖玉,我就让人做成一对玉佩,一个给从露,一个我收着。对了,这套婚服如何?”
碎琼扫了一眼,“太繁重了。”
司阴又翻了一页:“这个呢?”
“这件不错,但成色略微暗沉了些。”
“那这件呢?”
“……还不如第一套。”
又翻了几页,司阴大怒:“竟然没一套可以的,来人,去把惜春楼的人找来,给我重新设计礼服,这都什么玩意!”
一直没说话的逢湛指其中一套:“这件可以。”
司阴一看,是刚才碎琼说有些素的礼服,礼服虽然简单,但暗藏巧思,而且配套的头冠素雅中带着高贵,想来也不重。司阴想起从露很少佩戴头饰,穿着也是以方便为主,如果成亲当天礼服太繁琐,免不了会让她不自在,这套却是刚刚好,于是他当即决定就选这套,还命人明天就要缝制好,丝毫不顾惜春楼绣娘们的死活。
逢湛默默走到碎琼旁边,低声问:“你兴致不高?”
“没有我只是……”碎琼下意识反驳,但见司阴翻册子时眼睛明亮、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的样子,嘴边的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半会,她只轻轻道:“算了,他高兴就好。”
“你对凡城的婚姻流程确实很了解。”
司阴下令布置之后,桃娘忙得焦头烂额,她离开凡城的时候尚未嫁人,熟悉的流程大多被司阴略过,剩下细枝末节的东西她也要到处去问,碎琼见她操心成这样,就提了几个要点,个个切成命脉,得了桃娘好多的感谢,碎琼甚至连让她准备生饺子都知道,这些逢湛都看在眼里。
碎琼歪着头,像在开玩笑:“你成过一次亲,就知道流程了。”
逢湛目光一顿:“你成过亲?”
“对啊。”
逢湛默默垂眸,两指捏起袖子的一角缓慢地揉搓。
“他们准备让我咬一口生饺子,然后问我生不生。”
“然后呢?”
“我什么都没做,他们自讨没趣,就走啦~”
逢湛不说话,碎琼偏头看他,“不是吧,你真信了?”
逢湛这才抬眸直直地看她,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不说这个了,我们的新娘子呢?”
“和子川他们说要回家一趟。”
“不是说了直接在府里开办酒席,改成从家里出嫁了?”
“不是。”
从露给出的理由是,想请父母在拜天地的时候坐高堂,所以专门回家一趟将已故父亲的牌位请出来。
此时从母已经拿出从父的牌位,抬头看从露和祁洋单独在院子说话,于是默默回到房间,将牌位重新摆好,点了三柱香,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成子川、慕容肖肖和白凤遥也跟着待在房间里,他们不出去,从露便一直待在院子里不走。
祁洋正在喝药,手里的药碗腾腾升起白雾,阳光明媚,却半分照不亮他眸中的神采,明明不冷的天气,他还裹着一件厚衣,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与这个温暖的季节格格不入。
从露知道他的身体畏寒,她刚才从屋里拿出一个汤婆子想像从前一样直接塞进祁洋的怀里,以往都会笑眼看她的祁洋此时却轻轻推动轮椅倒退,他退的距离只有分毫,轮椅甚至没能在地上滑动,却足以拉开硕长的距离,两人看似离得近,实则分开得很远。
从露觉得手上的汤婆子变成了一块冰疙瘩,冷气顺着手迅速蔓延至心脏。祁洋有心悸的毛病,犯病的时候额上直冒冷汗,以前从露不知道心悸有多疼,但现在她觉得她好像也得了心悸的病,心脏一抽一抽的,每每呼吸,都像扯到连着心脏的那根线。
“你放桌上吧,我会自己拿的。如今你快成亲了,男女授受不亲。”
这是他们分别六天后说的第一句话,从露觉得心脏更疼了,眼睛也涩涩的。
自从几天前司阴突然出现说要治祁洋的病开始,祁洋总是疏远她,平常对她来说在普通不过的举动也被祁洋像现在这样拒绝,甚至拉开距离。从露一边应付司阴,还要一边承受祁洋的疏离,只觉得委屈,内心积压得越来越多,终于在祁洋又一次拒绝之后爆发了出来。
从露单方面吵了祁洋一架,至于说了什么她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她最后哭哭啼啼地问祁洋要她怎么做,而祁洋只是沉沉地看她,说:“既然你执意认我为主,那主人之令不可不从,我要你嫁给司阴。”
然后从露大哭跑走,迎面撞上司阴,于是她做了这辈子最赌气的决定,她拉起司阴的手,大声地说愿意嫁给司阴,兴在头上的司阴没有察觉不对,高兴地抱起她在原地转了几圈,拉着她就要往城主府里跑说要告诉他的朋友听,走的时候从露回头看了眼一直在原地的祁洋。
她知道祁洋听得见,她是故意说的,她盼望着祁洋能像以往一样叫住她,但是祁洋没有,祁洋只是坐在树下,树影斑驳,影影绰绰,他依旧在笑。
他说:“去吧。”
从露突然发现祁洋让她嫁给司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心的。
到了城主府,从露住在最好的院子,最舒服的房间,招手就是成群的婢女侍从,吃的是山珍海味,但从露每晚都会躲在被子里哭,她从不知道那些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美味佳肴吃下肚子里,味道竟然比不过祁洋第一次为她熬粥时煮糊了的那一碗。
那碗粥最后是怎么处理来着?
祁洋挑走了糊掉的那部分吃了,留给她吃没糊的米粥,虽然吃进嘴里全是糊味,但许久之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却是那样美味。
可现如今,他们之间好像多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祁洋一直没有抬头去看从露,从露偏过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三日后我成亲,你会过来观礼么?”
祁洋的手指摸着碗的边缘,说:“最近我的身体不太好,可能……”
从露打断他:“公子你不是我的主子么,也算作我的长辈,小辈成亲,真的不去么?”
祁洋低低咳了几声,极其缓慢地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从露却像觉得刺激不够,“届时我和我、夫、君、会向公子敬酒。”她重重地咬字,但从她的角度来看,祁洋没有任何反应,他摸着碗沿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顿。
“好。”
平静,平淡得没有情绪的起伏。
“那我走了。”从露红着眼,擦肩而过,突然她又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很慢很慢地说话,像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勇气,“我对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祁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或许没有回答,就已经是一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