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 第2章 八月初八

曲泠泠一下就想起来前两天去镇国寺的事情。

梦中人亦在梦中……

这念头刚起就被她压下去。

“怎么可能，算了，应该就是我没睡好。”

夜晚，曲泠泠又往床上加了一层软垫，想了想，把窗帘拉到最紧。

再一次带上眼罩，心满意足地躺下。

这回，不信还睡不好。

.

真的是，没睡好吗？

“阿烟？”

一道少年嗓音将她思绪唤回。

眼前的男子身着红衣，面如冠玉，目若悬珠，好一位新婚少年郎。

少年虽然故作冷静，却仍有欣喜从眼中溢出，心绪终究难掩。

曲泠泠却没心思欣赏这张俊脸，显得有些呆滞。

这个对话场景实在像极了她那天想起的那本小说。

她缓缓低头，果然看见左手处一颗朱红的小痣。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她都思了多少天了？

而且，这感觉未免太真实了吧？她的近视都好了，视野清晰地不像话。

正迷茫的时候，男人突然上前，手渐渐靠近脸颊。

感受到周身气息被入侵，曲泠泠瞬间猛然退至床尾，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抬脚。

“咚!”

两个人都愣住了。

程昱捂着肚子，疼痛的同时，一脸不可置信，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你不是说这女儿家的发饰繁重，你向来不喜，我不过是想替你拆了……”

曲泠泠感受着刚才小腿传来的发力感，一向平静的脸庞同样出现崩塌。

不是，这脚感……

她真的穿书了?

还是别人的书!

凭什么!

她的书差哪了！

程昱还躺在地上，曲泠泠提起婚服就往外跑，不信邪地推开房门。

门外名贵精细的珠帘被连带着猛然推开，伴随着叮当作响的慌乱，透过红色珠帘，曲泠泠的目光落在左前方。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浅色锦服的男人，眉清目朗，蒙着树下错落的月光，沉静的眼眸微抬，就那样注视着她。

桂花香味沁入空气。

曲泠泠突然顿住。

她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痣，默默把手攢回袖子。

脑子里莫名想起那个神棍。

万一……

真是穿书，她现在走了，

要是回不去现代……

曲泠泠游戏卡带般将左脚收回门槛，在那人的目光下，故作镇定地关上了门。

转过身，广袖婚服下的左手指间反复摩挲，看着地上的程昱，开始回想剧情。

如果是那本小说的话。

今天应该是男女主角的大婚之日，小说的进度条刚刚走到一半。

女主柳寒烟，也就是现在的她，是当朝丞相之女。

柳丞相因刚正不阿，为民请命而备受爱戴，在外受人敬仰。

身为丞相之女的柳寒烟，却在背地里，手握一个庞大的暗夜组织——万影阁。

万影阁劫富济贫，在民间颇有声誉，却不为朝廷所容。

二十二年前，周帝自战乱中揭竿而起，一统四分五裂的天下，建立了大周朝。

二十二年后，周帝久居庙堂，竟开始忌惮起自己的几个儿子，自然也容不下一个可以左右朝政的民间组织。

自先太子程慕在冠礼前不慎被暗害而亡，周朝太子之位，已空悬十年之久。

尽管万影阁曾出言绝不参与朝堂纷争，只做正义之举。

但宫阙深处却仍散出了一股传言:

谁若能将万影阁连根拔起，招安朝廷，谁就是下一任周朝之主。

此话一出，朝堂再掀风云，一场明争暗斗的继位博弈，就此展开。

周帝有六个儿子，其中程慕身死，还有一位年纪尚小，暂且与此战无关。

其余四子夺嫡，各出奇招，其中风头最胜者属夙王程璟、御王程昱。

御王程昱正值弱冠，周帝以先成家后立业为由，将丞相之女柳寒烟赐入御王府，缔夫妻之盟。

从明面上看，柳丞相是周帝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程昱与柳家联姻，似乎代表着周帝的天平已然朝着某个方向倾斜。

但只有少数人看出，这是周帝对程昱的制衡。

柳家，是坚定的拥帝派。

自柳寒烟出生起，柳丞相就一直给她灌输先有国才有家的概念，恨不能她是个男儿身，好为国家出谋划策，冲锋陷阵。

不管柳寒烟自己愿不愿意，她都是柳家嫡女，而这个身份，是光环，亦是囚笼。

柳丞相为自家女儿提供了极好的学习条件，教她谋略，也教她为国肝脑涂地。

但柳寒烟没有成为丞相以为的那副模样。

学的东西越多，她越知道，周帝忌惮自己的儿子，又何尝不忌惮她柳家。

她爹陪着周帝从血雨腥风中一路走到现在，满心为周朝规划，却看不见，周帝对他越加深邃的目光。

所以她暗自建造了这个组织。

一开始，只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求一条后路。

可后来，万影阁的名气逐渐传开，加入组织的人也越来越多。

万影阁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后路。

她知道有些事不该管，可她真的看不下去。

只能说，她爹的教导，在某些方面，确实对她有影响。

于是万影阁，成了柳寒烟手中，第二块烫手山芋。

又逢周帝赐婚，至少目前为止，万影阁还没有强大到让她足以与皇室抗争。

遵从圣意，是她迫不得已。

但柳寒烟并没有打算真的把自己嫁出去，皇命不可违，她却可以在背地里做些手脚。

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万影阁得到消息:

御王程昱，早有心仪之人。

赐婚当日，御王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也没能让周帝松口。

周帝不可能放任她一直自由，

不嫁程昱，周帝也会让她嫁给别人。与其惹皇帝生疑，倒不如和御王做一笔交易。

柳寒烟以丞相之女的身份传信程昱，答应助他登上帝位，条件是事成之后，准柳家上下退出朝堂，从此隐退。

所以后期柳寒烟以为程昱心有所属，程昱以为她只为自由之身，由此扯出一堆误会。

好好的江湖闯荡后来变成男女主在各种误会与矛盾中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的反复拉扯的过程。

那些反复的误会让曲泠泠看着都心累，还不止一次地吐槽过:

[舌头不用就扔了!不会说话我来帮你们说啊！]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思绪万千也不过转瞬。

曲泠泠顿时觉得头疼无比。

她到底是做梦还是穿越啊！

程昱还在地上，曲泠泠赶紧去把他扶起来，学着书中了解到的柳寒烟的模样，故作镇静。

“抱歉，方才过于惊讶，反应大了些。”

程昱倒是大气，没和她计较，强忍着痛爬起来，努力绷着表情，坐在婚床摆摆手。

“无碍，莫说是你，连我也没想到，当初与我一同捉贼惩凶的侠女，竟会是柳府那传闻中端庄知礼的千金。怪不得你让我唤你阿烟，怪不得……”

程昱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一些别的原因。

曲泠泠学着柳寒烟的语气，冷哼一声，对他说:

“你不也告诉我，你叫喻诚？”

程昱一手虚掩面门，咳嗽了两声，“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曲泠泠抿了抿嘴，佯装生气不再言语，生怕程昱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怎么，许久未见，你倒是多了些寻常女子的娇气。”

程昱轻笑着调侃她，没看见她藏在嫁衣下紧攥的拳头。

说话怕暴露，不说话也不行，角色扮演可太难了。

曲泠泠开始拼命回想柳寒烟在新婚之夜说了什么，哦，她说:

“我来之前还担心如何与那御王扯天说地，既然是你，我便不多费口舌了。

你放心，既然程昱是你，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然后呢？

啊……

然后女主就扒拉被子睡了，留下一句:

“那既然还有张软榻，你就别跟我抢了。”

她看到这里的时候，只想对女主说:

不愧是你。

凭一己之力砍断了月老牵的钢丝。

但这几句词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她快速说完这段台词，在程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程昱再一次怼出去，“唰”地躺下，背对着他。

头上的发髻和簪子硌得她有点头疼。

程昱:……

直到听见有人躺下的窸窣声，曲泠泠才真正放松下来，陷入梦乡。

睡着的前一秒，她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

清晨的光透了进来，曲泠泠抬手挡住眼睛，在柔软的床垫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嗯？床垫？

她一个打挺坐起，揉开了迷蒙惺忪的眼。

嘴角下意识翘起，

“果然是个梦。”

虚惊一场的认知使她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一直保持着愉悦。

惬意地吃完自己准备的早餐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去找了一下昨天梦见的那本小说。

小说名字叫《烟雨成花》。

曲泠泠狠狠翻了个白眼。

好一个镜花水月一场空，呸!

到现在网页下方还有时不时增长的烂尾差评。

她蹙着眉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手机边缘。

强压下心中那一点不安，曲泠泠宽慰自己，

世上怎么可能真有穿书?

然后收拾东西出门去买菜。

是的，她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趣，做饭买菜逛超市，养花钓鱼养老一条龙。

她也没有特别远大的理想需要为之奋斗。

不用社交，不用996。做饭是她的情趣，写作是她的生活调味品，试问，有钱有闲，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人生吗？

所以说，爱情？

呵。

重要吗？

昨夜的梦冲击太大，她在电脑前缓了好一会，才重新找回思路开始码字。

等到她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才发现天已经只剩最后一点光亮。

走出房间，她来到阳台，把手架在窗台上。闻着花香，闭上眼，享受最后一缕微弱的阳光拂面，不免发出喟叹:

“这才是我的生活啊……”

不过，她昨天好像把窗帘拉上了吧？

好熟悉的御王和夙王……

凑合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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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八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