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清妤 第16章 第 16 章

外头全是九重天的人，想要躲过重重武卫从天尽头去往人间，无异于是白日做梦。

可除了天尽头，通往人间的路就只剩一条了——谪仙崖。

顾名思义，谪仙谪仙，意味受罚降到人间的仙家。

既然是受罚，哪能只是简单地从天尽头走下去，须得从这崖顶一跃而下，经历崖下的磨砺方才能到达人间。

至于是什么样的磨砺，倒是没有谁能说得出来。

毕竟能犯下需要被贬谪到人间的重罪后，还能完好无缺回到九重天的仙家，至今还没出现。

修为浅的仙者走上这么一遭，还未到崖底就丢了命的也不是没有。就算是有本事傍身的，也甚少有全须全尾从崖底走出去的，不是修为尽失，便是忘却前尘，只得当个普通凡人。

是以比起漫长无尽头的全族流放，谪仙崖算得上是这九重天上最重的刑罚。仙者们也甚是忌讳提起谪仙崖三个字，似乎只要同它挨上边，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就连对付不听话的孩子，都是拿让他们去谪仙崖思过来吓唬。

而清妤也是想要要摸摸九重天地形时偶然路过，因着好奇为何一个悬崖外还有重兵把守，才去了解了一番。

而也正是因为这谪仙崖的凶险，她这提议刚一说出口，便遭到了阿黑的反对。

“不行！你如今本就失了神骨修为大不如从前，若是还要去谪仙崖，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你去人间本就是为了寻回力量，要是在谪仙崖遭遇什么不测，岂非得不偿失。”

它一脸肃然，清妤恍惚间竟觉得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似乎她也曾这样同一个人争论过，对方也是像阿黑这样，神情凛然地同她说，不行。

清妤闭眼使劲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更细致的画面来，只好晃了晃脑袋让灵台恢复清明。

“不赌一把，怎知结果会如何。”清妤昂着头，同它对视，一副去意已决的神色，“你若是害怕，就留在这里吧。”

“反正人间岁月匆忙，兴许你在这里待不了一天，我就回来了。”

“我说了不行！”阿黑也如她一般固执，“比起你说的这般，更有可能的是你再也回不来。”

“你为何非要一意孤行。”

这话里话外，倒像是有几分责备的意思。

清妤眉梢处的冷漠愈发明显，即便她曾因为同情而想要帮阿黑一把，但也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别人随意置喙自己的决定。

“你我一神一魔，年岁无穷尽，你甘心在这方天地躲藏一生，那你便躲着吧。”

她那一双明眸乜斜着望向阿黑，眼里有几分讥讽之意：“你曾说过你有想要寻找的人，只是不知那人若是知晓你明明知道该去何处寻她，却怯懦到甘愿如蝼蚁一般躲藏于此，会是如何感想。”

“我不是怯懦！”

阿黑像是被踩中了痛脚一般，愤然起身冲到了清妤面前，近到清妤能感受到它的鼻息。

那急促的呼吸似是想要从四面八方涌入清妤的身躯将其撕碎，裹挟着想让她屈服，张狂又肆意。

这还是自魔界相遇以后，清妤第一次在阿黑身上感受到如此大的情绪起伏。

似乎只要一提及它想找的那个人，就能看见同往常不一样的阿黑。

那个不再冷静筹谋不再讲究事事周全的阿黑，会示弱会愤怒的阿黑。

*

“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去吧。”

一神一兽僵持了一番之后，还是阿黑率先做出退让。

“你我的目的地相同，那便一道同行吧。合我二人之力，总比单打独斗来得好。”

清妤对于它之前说自己一意孤行的事还耿耿于怀，心中只觉不是滋味。

按理说她不该是这般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阿黑的话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横亘在她心头。

或许是因为，她曾觉得自己与阿黑有几分相似吧，阿黑的反对，就好似颠覆了这种认知。

“不用了，你……”

“不全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要找的人。”阿黑无情打断清妤的推辞。

清妤心中有气，可后背传来的阵阵疼痛和不断流逝的神力又在敲打着她——如今并非她意气用事的时候。

她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了。

“伏辰和明瑜的目标在你，待会儿我先出去探探周围是否有武卫在。”阿黑冷静谋划，“你如今，可还使得出敛神闭息的术法？”

那不过是个简单的障眼法，费不了什么心力，清妤自然还能把控得住。

阿黑见她点头，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最终只剩下了两个字。

“走吧。”

*

好在星象司处在偏僻之地，且离谪仙崖不算远。

躲躲藏藏避开了零星几个手持长戟巡逻的武卫，清妤和阿黑顺利到了终点。

想来伏辰和明瑜今日是打算不将她彻底抹杀不罢休了，平日里在谪仙崖驻守的武卫竟也被抽调着去寻她踪迹了。

清妤原还想着直接将其打晕，这下倒是省了些功夫。

第一次站上谪仙崖，清妤便明白了为何九重天上的仙家都恨不得绕道走。

九重天本就悬浮于天际，最不缺的就是云雾，可那些跟谪仙崖崖底的比起来，属实是小巫见大巫。

眼前云遮前路，雾蔽山岩。

本该是最为轻盈的云雾在这里也尽失其缥缈，被呼啸而过的风催促着四处翻滚，像是汹涌海面上的波涛，都不等人靠近，就会被整个吞噬，连个可以依靠的石壁都摸不着。

要说天尽头是一条路走到底的顺坦，那谪仙崖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茫。

“看来只能跳了，”清妤轻啧着摇了摇头，“本想着顺着山崖往下慢慢坠，倒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说完，她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块碎石，随手往崖底一扔。

那些虚幻无实的云雾见了这石块，就像是池底饿了千年万年的鱼儿，争先恐后地上前将其包裹住，只眨眼的功夫就化作了齑粉。

“倒是凶狠。”清妤面无表情地站在崖顶审视，若非是她眉眼又冷了几分，倒让人看不出下一个跳入谪仙崖的将会是她自己。

阿黑立在她身侧，皱眉看着崖底的变化万千，叫住了准备一跃而下的清妤。

只见它张开了背脊上的鳞甲，周身气息流转着构建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缓缓攀上了清妤的腰，围着她缺了一块神骨的后背了绕三个圈，脑袋在她肩膀的位置往后撤了一寸，同她拉开了距离。

“走吧。”

清妤咬了咬唇，到底没有拒绝它的好意。

*

崖底的烈风凄惨地嘶喊着，像是被遗忘了千万年的亡魂在诉说着不甘，想要拉着清妤和阿黑共沉沦。

飘渺云烟被如刀尖一般的风挟持着迅速凝集成一团，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朝着这一神一兽侵袭而来。

清妤以术法抵挡，却没有半点作用。

在恍惚间，她竟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何处，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下落。

身下是一片痛苦的嘶喊声，有人在求饶，有人在怒吼，有人不知所措地流着泪，有人在疯狂地逃窜。

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将他们吞噬，翻滚着的海浪将他们覆盖，山体崩塌坠落，地面不断下沉，方才还鲜活的生命瞬间消失殆尽。

整个天地都如同炼狱一般。

一个羊角辫散了一半的小姑娘被父母托举着，边哭边伸出手呼救，清妤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抬起双手。

就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死了？

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下坠时的失控感让清妤神昏意乱，明明意识还在，就是不知为何怎么都动弹不得，就好像身魂离了体，整个人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一般。

就在此时，腰间倏地传来了强烈的压迫感，有人用双手护住了她，将她紧紧地锁在了怀里，和她一起下沉。

身下的哀嚎不断，天地在摧毁，灾难与痛苦在撕扯着清妤，而她却在这一片震耳欲聋的绝望里，清楚地听见了那人的低声祈求。

“别离开我。”

紧缩着的双臂像是恨不得将清妤揉进对方的骨血里才罢休，清妤挣扎着睁开了眼，想要看看对方的容颜，却径直撞进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

就像是直达苍穹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雪山顶上融化后的积雪一般澄澈，眉心里弥漫着怎么也抹不去的哀伤，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依旧是这般模样。

清妤被这怎么也无法忽视的凄怆刺痛了，想要问问他是谁，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只能沉溺于他的眼里。

那双，被清妤的身影全数占据的眼里。

*

本就残破的地面经受不住清妤的坠落，扬起了漫天的飞沙同张牙舞爪的火焰融为一体，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遮蔽了清妤的目光，占据了她所有的感知。

等到一切散去，清妤在意识消失之前又看见了一双眼。

一双孤寂的眼。

是阿黑。

阿黑变成人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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