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一楼是花店,二楼是咖啡馆。灯带沿着屋顶和柱子缠绕了两三层,但白天没有打开,就只是像废弃的塑料那样掩在枝叶间垂落,而煮沸的绿色从楼体中间部分就爆开来,深绿和浅绿在阳光的照射中互相变化,像搬了丛灌木丛安在墙缝里。店的标牌用很规整的字体加粗放大挂在墙上,一边还有个小黑板摆着。
咖啡的味道不是很浓,但能闻到店内喷洒的香水味道。那是种悠长的甜香,比自然的鲜花香气来得更馥郁浓厚。
一楼很多窗户都是直接连到地上的,从四面看去都能看清里面姹紫嫣红的鲜花,玻璃折射出的光线透过薄薄的包装纸,在方瓷砖铺设的地板上印出深浅不一的彩色影子。店内有个穿围裙的女人在摆弄新到的花束,洛亚芙尼推门进去站了好一会也没见人从地上站起,实在是很忙碌。
说是等待,其实也是在犹豫。
可既然命运所指向的就是这地方,似乎不应该试都不试就逃开。
“您好?”
下定了决心后,她走到对方身边问好。
空间中突然冒出的第二人的声音似乎将女人吓了一大跳,她在转过头后一边手足无措地放下手里东西,一边慌忙地站起来:“啊!对不起,我这里事有点多…客人需要点什么?插花还是捧花?咖啡在楼上,可颂还在烤,三四分钟后就能出炉,但蛋糕有现货,是上午刚做的,需要来点吗?”
一连串的词句砸得听者脑袋晕晕。
“……不,我是来找兼职的,请问这里还招兼职吗?我时间很多,住得也很近。”洛亚芙尼咬了咬舌尖,面上露出过往实践里无往不利的乖巧微笑,很心机地放软了嗓音。
克斯科恰在这时很煞风景地插嘴:“你说那么两句话我就感觉你在紧张了,既然这么讨厌和陌生人交流,不如就用魔法一劳永逸好了。”
连对自己的仇人都不抱有恨意的人,却会紧张这点小事,多神奇啊。
[求你闭嘴,好吵。]
与脑中言语截然相反的是洛亚芙尼脸上放松又轻快的笑容,背景是花店怒放的鲜花与耀眼的阳光。
她什么也不用做,光站在那就使人感到目眩神迷。
听闻此言,女人抬起头看清了面前少女的模样,眼睛顿时一亮。像这种花艺咖啡店,本就走的是文艺风,招个漂亮的女孩儿过来当然是很好的。
但惊艳后又不免有些困惑。
“奇怪……我记得我还没把招兼职的牌子放上去啊?”露亚喃喃自语,只是满意的情绪还是促使她继续问了下去:“既然是来做兼职工作的,那你多少岁了,身份证带了没?”
“十八岁。”她掏出硬卡片递过去,觉得这回该是稳了。
“好好。”露亚于是看着对方的身份证明点点头,有些褶皱的脸上笑得温和又慈祥,“你每天下午过来就好了,最近这镇上晚上都会开放活动,下午有很多需要处理的鲜花,当然,如果你有空的话晚上也可以连着做,做到差不多十点就可以了,加班时间价钱翻倍。”
“从现在开始吗?”
“你方便的话。”
看洛亚芙尼很有工作的积极性,露亚也就很愉快地伸手拍拍对方的肩,“叫我露亚就好了。”
“好的,露亚小姐。”
……
“其实我很好奇这一张硬卡片有什么特别的。”克斯科在她翻出身份证时说,“它上面连个照片都没有,也就盖了个章。就算弄不到一样的章,技艺高超的画师想仿造那么一两张小画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可能颁发的机构自有其他的辨认方法吧。”
“你指的是…?”
“它上面有魔法的感觉。普通人该是看不出的,但或许借用什么仪具可以进行分辨。”洛亚芙尼说完后也就不将其放在心上了,“说到底我们又不会在这边待太久,所以很多事情也没必要搞得太清楚。”
“也是。不过你还真是冷漠啊,对很多事情都太冷漠了,这样会变成糟糕又无趣的大人的。”他打趣道。
“哼,那也比你好。”
他们性情相差甚远,但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在陌生的地方住下,也正因此,洛亚芙尼去找工作时都用的是“兼职”这样的词。
等积攒起一笔足够的启动资金,就是离开的时候了,两个人对此抱有无形的默契。
……
花店大多数工作并不具有专业性,有掰花瓣和切花泥这类为花艺师制作插花做准备的,也有很按部就班、平日帮忙装饰简单插花作品这种的。
得益于有一张挺漂亮的脸蛋,洛亚芙尼坐在店里还能兼带着起些宣传作用。不管店主怎么想,反正洛亚芙尼是觉得自己还挺物美价廉。
花泥在这个时代尚能算是有些新奇的物品,好在近年经济好转,加上海上贸易越发兴盛,一间普通花店的日常花泥用量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刚到的鲜花需要醒花,不同的花,需要的醒花时间也不一样。新进的一部分放在水桶里,一部分拿出来修剪。
花泥垫在花束下或是各种材质的容器中。
洛亚芙尼像只勤劳的小蜜蜂穿行在花丛四处,余光看见露亚带好手套套好围裙走到工作台那边,变魔术般三两下抽出对应花枝,很是赏心悦目地令它们和谐地待在一起、成为一束特别的花束。
有些蔫了的花瓣被小心掰下扔到一边,不一会就积满了箱子底,单个看着还不太好看的花瓣积少成多后也变得很娇艳。只是一旦联想到它们之后的归宿是路边吐着废水的垃圾桶,便会莫名有种轻飘飘的秾丽、浪漫和无情并存的感觉了。
她抄着剪刀“咔咔”剪着花枝茎叶,搭配完的则由洛亚芙尼打上蝴蝶结作为装饰,或是裁下各式的包装纸来点缀。
“你为什么会来做兼职呢?现在似乎还不是放假的时候。”
可能是觉得店内没什么人太无聊,露亚在放下剪刀的时候突然问道。
洛亚芙尼想了想,随口编造:“我休学了,准备到处走走增长见识。”
“嗯……很有勇气的选择。”她道,“在做出重要决定之前是该积累多些人生经验。”
**
店里也不是一直都非常安静的,随着日光西斜,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多是端着杯咖啡到二楼欣赏夕阳的。露亚这时候也上去忙着煮咖啡和烤蛋糕了,大部分花店的活计都落到了洛亚芙尼身上——偶尔还要兼职收银员。
不过这倒没有想象中的麻烦,鲜花的价格店主自己都手写过一遍放在前台贴着,她只用照样画葫芦口头算算就可以了。
而忙完紧要事情的露亚倚在楼梯的扶手处远远看着,见此比了个赞赏的手势,笑眯眯的。
“我觉得新烤的那炉芝士蛋糕很好吃啊。”
场上要数最闲的就是什么也不用干的克斯科了,除了不停在耳边骚扰折磨洛亚芙尼外,就是叽里呱啦地评价店里售卖的各种蛋糕。
洛亚芙尼不甚其扰,但苦于才在这具身体待了没几天,实在没法一下子就找出应付的方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叹息着说声[闭嘴。]
“你不想学学如何烤蛋糕吗?”
[是的,我不想。]
“可是我想。我们家里有烤箱。”
[……]
“你可以把身体让给我,我来做这些事情,还有去请教如何烤蛋糕。”
洛亚芙尼一顿,感到某种来自恶魔的蛊惑。
平心而论,她是很心动的,毕竟享用美食是少有的她会真心愉快的时候。尽管无法确认这是糖分引起的生理变化还是自己情感上的偏爱,但能肯定的是,她的确还蛮喜欢的。
“你心动了。”克斯科觉得自己简直胜券在握。
[再说吧。]
最后,洛亚芙尼仍是不置可否的暧昧态度。因为她对于手作蛋糕的渴望还没有敌过整下午噪声干扰造就的对同住者的讨厌,心里最执着的依旧是阻碍对方得偿所愿,他想要什么,她就偏不让他得到什么,死倔死倔的。
“叮铃铃”
门窗悬挂的风铃在风中摇晃着、歌唱着,人至中年的店主也在这轻灵的伴奏下慢慢哼唱脑海浮现出的熟悉旋律。
老人、青年、少男少女,各种各样的人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里走过,然后成为投入花店的阴影的一部分,少女坐在椅子上坐着些重复的工作,喧嚣的说话声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倾耳细听,楼上的卡座也在说着些亲密之人间的小话,悠扬的乐曲声从街头的演奏者那里传来,有时候还能听到硬币叮叮当当落下的清脆音调。
一晃眼的功夫,时间好像已过去很多。
要到晚上了。
她放下手头的工作,抬眸看向垂落在窗框上已经开始发亮的小电灯泡。
非常浓郁的蛋奶香伴随着热风从烤箱喷发出来,很让人流口水。
露亚把刚出炉的蛋糕放凉、放进小冰箱,又翻出来一些边角料和没卖完的面包一起装入纸袋里递过来,对洛亚芙尼轻声道:“给,今天的话就早些回去吧。”
“好,谢谢。”她动作先于大脑接过来,然后十分迅速地先掏出一块放进了嘴巴里。
口感软而有嚼劲,气洞分布均匀,咬下几口细细品味之下也是很符合想象的奶香。
满意了。
感觉血赚。
她拿上东西正要告别,但还没走出门又被叫住了。
“等等——”
“天哪!还有工资没有给呢,我快给忙忘了。”露亚性格里是有点风风火火的,这会边说边跑着去前台翻了翻,很快数出一小沓钱币出来。
“店里确实很忙。”她自己体验下来甚至感觉这工作量再招个人都没问题,所以,“店长你又当花艺师又当甜点师,平时是怎么过来的?”
这真是洛亚芙尼现在最大的疑问了。
“啊…嗯…以前店里不止我一个的。”
女人一直高昂且有活力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像因此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犹豫再三后,忍不住向自己的新员工嘱咐道:“晚上还是不要乱走比较好,不要去太偏僻的地方,尽量走大路。”
“好的,好的。”
洛亚芙尼没有对此深究,而克斯科也少见地保持了沉默,并未过多发表看法。
**
回去的路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洛亚芙尼主动对着克斯科再度提起了这件事,“你不是一直对这些事情很有探究欲的吗?来说说看吧,你觉得这会是因为什么?”
“?”克斯科表示迷惑。
“但这显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啊?在第一幕中出现的枪,在第三幕中必然会发射,你听说过这句名言吗?”他回道。
这听起来不像是一句问句,更像是戒言。
天黑了,哗哗的海浪声在耳边盘旋。
……
半晌,有小雨落下来。
“完蛋,要被淋湿了。”少女抱着面包和新收到的工资在大街小巷奔跑,溅起的水渍使长裤湿哒哒黏在腿上,头发在雨中颜色似乎更深了。
克斯科像扳回一局,马上开始对着她不记得事先占卜天气而嘲讽。
“真是难以想象,作为那所学校的学生,定时练习这些小把戏不是常规的训练项目之一吗?”
[闭嘴,闭嘴。]
她对讨厌家伙发出像此前无数次那样注定忽视的抗议。
想跪下来求自己赶紧去写更新别TM再修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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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何获得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