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明兮在离开玉华宗时,曾在问星楼前设下禁制,这禁制与自己相连。方才这禁制为人所破,虽不是宗门之外的人强行破除,却像是赵落澄的闯入手法。
他手边没有赵落澄的东西,算不来玉华宗此时具体如何。想来问星楼中,唯有所藏法器可以一用……
墨明兮冷静下来,细细理清赵落澄可能做的事情。秦霄前来,他们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让越清朗将剑阵布于隘口,将交锋之处尽量远离宗门。然后赵落澄在大殿前布阵,将整个宗门笼罩其中。
布阵是墨明兮曾经所做,只是赵落澄并没有这样的能力维持。他反倒应该布阵隘口,将秦霄的人先消磨一阵,再以剑阵死守宗门拖延时间。
行招已错,墨明兮琢磨着赵落澄会如何补救,他去了问星楼。墨明兮心中一空,赵落澄做不好宗门大阵,就更不用说三千灵宝来固阵了……
季鹤白看着墨明兮眸中明明灭灭,不用问也知道定是玉华宗出了问题。
季鹤白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让他心惊的梦中所见,墨明兮盖住他眼睛时所说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他看着阵中的墨明兮,忽然觉得不真实起来,似乎还能感受到梦中那冰冷的手,听到墨明兮叫他别看了。
墨明兮收敛了心神,有些凄然地想,曾经的三日顽抗好像是给赵落澄开了个错误的头。
此时多说无益,到了自然见招拆招。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氛围却莫名变得沉重又凄凉。
“我饿了,你们想吃点饭吗?”薛辞忽然问道,并且从乾坤袋中拿出几只串好的烤鸡来。
墨明兮:“……”
时间缓慢流逝,散落在首溪山脉各处的剑阵一齐冲天而起。一道道细小的光柱虽不能通天,剑意勾连也十分薄弱。越清朗朝着远处望去,剑阵已成他心念一动,感到每一处剑阵都受到了冲击。
这细小的光柱如同火光一般,照出了秦霄的云舟并不只是聚集在这一处。他们成排成列,沉默地朝着玉华宗进发,每一簇都在准备冲击剑阵。
这变故来得太快,即便越清朗有所准备,依旧措手不及。
赵落澄只觉得这攻击来得不容反应,就在一瞬间他们的严阵以待就变成了抵死相抗。战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似人声的惨叫也从四面八方传来。
赵落澄看见越清朗的剑阵几乎是同时被点亮,他心中惊慌,哪里会有这样多的弟子一同冲阵。玉华宗钟鸣乍起,各个山门殿宇的弟子,一同以剑击地,以掌合阵。也是一瞬间,赵落澄的大阵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支援。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南面的殿宇中传音一人传一人地通报过来,这呼喊并不是惊慌的逃窜,而是厉声的提醒。赵落澄心中警铃大作,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已经见得一处剑阵熄灭。
沉沉暗夜,天色一片漆黑,压抑的空气在玉华宗上空盘旋,是要下雨了。
突然间,一道闪电自云中劈下,瞬间刺在南方的殿宇之上。雷电劈来的同时,南方殿宇上空的防御屏障便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赵落澄不能再于大殿远观,他朝着南面而去。南面不是他预判的遭受攻击的位置,那里太偏又没有什么重要的殿宇。
他始终觉得秦霄是冲着北面的问星殿而来,心中疑惑不解,脚步却没停。
待到南面殿宇,赵落澄看清天上的云舟。这云舟各不相同,不知是从何处搜罗而来。云舟上箭矢也好,法阵也好,通通对着这一座脆弱猛击。
赵落澄不理解,到底玉华宗做了什么事情,凭什么这些宗门都一道要在这里讨得便宜。他心中愤懑,几乎是瞬间加固了这一道屏障。
却在光亮恢复的一瞬,赵落澄忽然看见云舟之上的诡异之景。他有些错乱,这些真的是人吗?
闪电在云层之中滚动,赵落澄忙于四处修补。他何尝不想痛快一战,只是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他心中满是不甘,直至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地落下之时,也没能将这不甘浇灭。
他从未这样在宗门之中穿梭,一开始只是在守阵弟子之间狂奔,而后就是在迎战弟子之间穿梭。再然后,他来不及修补每一处了。
大雨密密麻麻的打在他身上,赵落澄仰头看着满天破洞的屏障,心中的不甘成了绝望。闪电一而再再而三的撕裂云层,进犯的攻击从来不曾停歇。术法的弧光与剑光交错,一时间竟然比燃灯不灭还要耀眼。
绝望如同大雨一般敲打在每个人的身上,这才不过几个时辰,正经的交锋一天都不到。赵落澄不知不觉重新回到了大殿前,他心中暗暗道:“不可以,绝不可以。”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样,朝着问星楼的方向跑去。
赵落澄的修习并不是那样薄弱,否则也做不得别人师叔。他心中除了绝望,还有一道深埋心底的悲伤。赵落澄将问星楼前的禁制打落,固执的想:“师父做得,我又如何豁不出去。”
幽光映在他脸颊的伤痕上,赵落澄闯进了问星楼中。
首溪山脉中离玉华宗最远的就是山下的渡口,渡口外有一条细小的河流,河流的侧面修了一道高墙。那里有代代所传防御阵法,秦霄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谁也不会从那里走,所以墨明兮准备带着薛辞从那边去。而季鹤白将直接掠过山脉前往大殿,这条路是其他宗门常走,也是最快与弟子相遇的道路。
他们还未至千秋峰,就听见了玉华的钟鸣声一击比一击更重。云中传来阵法运转的声音,剑器交锋的声音,甚至是星衍阁的擂鼓声,可以见得灌满灵力的箭矢在穿破云层没入山间。
墨明兮见得灵宝发光似在远处闪动。好在赵落澄有自知之明,尚且未完全将他自己不顾,没有将那些法器全都搬出来。
季鹤白站在船头,眉头紧蹙:“秦霄的速度,打成这样应该已经到了大殿前才对。”
墨明兮摇摇头:“他在等。”
季鹤白已然持剑在手,问道:“等谁?”
墨明兮苦笑一下:“怕还是在等我吧。”
云舟在渡口降落,带着薛辞墨明兮不便御剑而下,免得徒增变故。季鹤白已然御剑越过山脉,一道天光自重云之中破开。
墨明兮望着季鹤白远去的方向,心下安定了几分。
他正要重开渡口的阵法,忽闻身后一声鹤鸣。
薛辞也跟着回首抬头,只见鹤羽之上,叶归晴探出头来,习惯性的礼貌朝薛辞笑了笑。薛辞有些失神,叶归晴身上那笼月纱似乎都泛着光芒,莲花纹路像是要盛开似的。
叶归晴落在墨明兮面前行了一礼,发丝自风中飞起:“道友,又见面了。”
墨明兮没想到在这里与叶归晴重逢,眼中闪过一瞬惊喜后,担忧道:“如今玉华宗并不安全,你还是改日再来叙旧为好。”
叶归晴眼中神色定定,他声音清澈:“我正是为此而来,道友曾经帮过我。如今道友宗门有难,我理当上前。”
墨明兮心想当时他只是一瓶丹药的事情,哪里值得叶归晴来冒这一趟险。柔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也看到了,玉华宗阵法受创,当日援手并非为了你今日置自身于不顾。”
叶归晴不容拒绝:“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道友莫在劝我。”
墨明兮有些为难,只得问道:“你来时可遇到什么危险没有?”
叶归晴正要说此事,急切道:“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修元塔的鸾鸟正朝着这边来,只怕此事不会止步于此。”叶归晴说道:“所以我们只得贴着地驾云舟而来,虽然有些落后,但是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只是……遇到几个与星衍阁交好的宗门,似遭遇了一场苦战一般落魄了。”
墨明兮除了震惊于修元塔三字,更惊讶于叶归晴所说的我们,他问道:“我们?”
叶归晴有些不好意思:“我虽只是镜水宗掌门首徒,能带来的人并不多。而且云舟有限,来得会迟,所以我孤身先到了。”
墨明兮心中感动,摇摇头道:“多谢,请务必先保全自己。”他说完此话,忽然在叶归晴身边看见一道身影,虚虚空空地漂浮着。
花念远食指抵着唇,朝着墨明兮摇了摇头,默默地笑了笑。
墨明兮心念不止,再次叮嘱道:“千万量力而行,在此谢过了。”
叶归晴目中有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墨明兮转念道:“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见玉华宗弟子?”
叶归晴思索了一会:“没有,我传信提醒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贵派赵落澄的回音。说是最近山门关闭,没有弟子出山了。”
墨明兮无声夸赞赵落澄做得不错,但又隐隐有些担心。那么赵落澄就在全知全觉的情况下,打开了问星楼的三千灵宝,这个小莽夫怕是想要玉石俱焚。
墨明兮举棋不定,他虽灵脉契合,但现在不是一命抵胜负的时候。正是心中纠结,忽然听见空中暗雷滚动,墨明兮心中一动,暗道不好。怕什么来什么,自己的进境之数怎么会在这时候到了。
墨明兮看了看薛辞,薛辞一双眼似乎黏在叶归晴身上。
结果墨明兮还未开口,薛辞倒是先朝着叶归晴说道:“我要一个人上山去,能否跟着这位道友一起呢?我虽然修为浅,但一定不会拖累的。”
墨明兮本打算随手将他送到剑阁,只是现在自己难免要去剑阁过了这道劫数。正是发愁不知将薛辞放在哪里合适,意外听见叶归晴开口了。
叶归晴微微一笑,朝着薛辞拱手一礼:“在下镜水宗叶归晴,如若不嫌弃,可一道同行。”
薛辞也有样学样回以一礼:“在下薛辞,就这么说定啦。”
墨明兮看了直摇头,薛辞真是个奇才,什么情况下他都能显得无甚所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