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鹤白看着墨明兮握着暖玉伏在桌上睡得沉沉,狠了狠心还是将他叫了起来。季鹤白并非法修一脉,云舟显然不如墨明兮驾驭时行得快。
墨明兮揉了揉眼睛,看清是季鹤白时立刻眼中清明,点点头重新起阵。
季鹤白像是怕他困倦似的,没话找话起来:“你说薛辞这样怎么办?”
墨明兮看了眼薛辞,不知他是否真的睡着,只道:“我已答允祝可山,自然是要让他有栖身之所。玉华宗若是无事,可在玉华宗内修行。”
玉华宗并不会容不下薛辞,只是他的命数一团乱麻,只怕玉华宗根本留不下他。墨明兮算得薛辞那般下场……若是已然因为祝可山而改变倒是好事。只是此人运气极差,又受到这样的创伤,不知该做何解。
季鹤白并未考虑得这么深,他道:“他既然有剑修之心,无论修不修得成,在玉华宗也不错。”
墨明兮动了心神,阵法流转更快了。
季鹤白彷佛感觉到什么,抬手在墨明兮面前晃了晃:“考虑这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摆摊算命的。”
墨明兮眼神一清,发现季鹤白提这一嘴也只是熬一熬他的心神。
季鹤白闲聊之际,全将问灵宗之内的事情忘了,拿起师叔的姿态道:“妙妙,你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别学墨明兮那一套什么都算的想法。少沾染些没有坏处,这么多因果你都理了,猫猫脑中空空哪里够用。”
墨明兮眯了眯眼睛,这声妙妙格外刺耳,他忽然不想再说话了。
玉华宗的弟子都在戒备之中,虽不至于一点风吹草动就慌慌乱乱这样自耗心神。但仍旧睡觉时也抱着长剑,几班职守轮换。
赵落澄更是难得的牺牲了自己休息的时间,调配着弟子的轮岗。他从后山禁地里回来,因隔绝了外界的缘故那边低阶弟子尚且乐观。
回到大殿之前,便看见越清朗站在前坪等他。
赵落澄快跑几步过去,检查一番看到越清朗也无事松了口气。将些回复的灵药分了一半给越清朗,他觉得精神耗得极快,想必越清朗也不轻松。
赵落澄将跑得风风火火的衣摆理了理,说道:“我算到一艘云舟朝这边而来,大概是掌门师叔要来了。”赵落澄并不太会这套卜算之法,他勉勉强强能看到云舟在云层中穿梭,那艘云舟十分眼熟,正是季鹤白的云舟。
越清朗眸中一亮:“那我们……”
赵落澄点点头道:“最多还有一日,应该就能见到师父了。”
越清朗回到大殿前的时间并不能太长,他看赵落澄还算轻松,心中也放宽了一些。只是他见赵落澄神色有些犹疑,立刻正色道:“那我们更是无选择,须得继续和秦霄对立。不管师父在不在,我们都必须将秦霄拦在宗门之外。”
赵落澄对此事心知肚明,秦霄借算筹一事挑起与玉华宗的矛盾,无论如何不可能逆来顺受。他定定道:“现在低阶弟子那边的防御阵法是最强的,其余的我只能尽力。还请,不要破阵山前。”
越清朗郑重地点头,面上一片清明:“那我们一定要拖住他们,师父来时,才不会一人对他们所有人。”
赵落澄像是想起来什么,袖子里的手不禁紧握成拳:“这次一定不会让掌门一人相抗。”
越清朗拍了拍赵落澄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认可的眼神,随即便御剑离开。
北峰之外,云层之中终于有了动静。
远远看着一艘赭黄大帆的云舟缓缓靠近,越清朗立刻将神识扫过,却发现并不是秦霄。
云舟之上的感应十分微弱,倒是靠近得越来越快。越清朗似乎能听见船上传来的粗哑的声音,这声音不似人声。更可怕的是,待到靠近越清朗看清船头的修士,根本不像是常人。
船头的修士面色惨白,眼神无光,空洞地望着剑阵的方向。
越清朗还未做下决断是先手还是后手,那修士已经朝他飞身扑来。剑刃与掌相抵,越清朗却感觉到这些人道法极其浅,但力气似乎极大。
他来来回回与这人纠缠了数十回,惊讶这人似乎更求着近身。近身之际,越清朗与这修士抵掌一招,仅是一招他就发现,这根本算不得活人了。
越清朗心中咯噔一下,他的打算是和星衍阁的弟子交手,不给他们推演预估的机会,占取先机。哪知道来的并不是星衍阁的修士,甚至不算是修士。
这样的修士,整船都是,他们似不知疼痛,不知疲惫,前赴后继而来。近身过后便是能拖一个下水就拖一个下水,越清朗看着有些乱了阵脚的门人,当即传音让大家保持剑阵不要单打独斗。
“如果他们想要靠近,一定要躲开。有阵在此,我们易守难攻,别害怕。”越清朗之前关于秦霄的判断有些错误,现在变得更为谨慎。
剑光如雨,阵法围攻之下,很快这艘云舟的长帆被斩成两截。
玉华宗的弟子们将这些傀儡围在剑阵之中,一时间剑阵中一招套一招。一剑化十剑,霎时间织成密网。
那些围困住的傀儡像是没有后退这一想法一般,剑阵越强他们偏偏往剑阵上冲撞。数十次剑阵变换过后,终于见得傀儡之中有人扑簌簌地掉落下去。
见此法可解,弟子们都觉得心中充满希望。齐心协力之下,一船修士很快被清缴完毕。
首战告捷,他们都稍稍松了口气,这些人之中有从未见过这样场面的弟子,眼中的不安也渐渐消散。怪异的是他们始终没有等来下一波攻击,秦霄似乎偃旗息鼓,暂时没有了动静。
越清朗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反倒是心生不安。他将弟子的部署重新排布,这些弟子都是剑修,分列在剑阵的各个角落。他的剑阵只是以人为阵,虽然不如季鹤白的剑阵那样有威慑力,但聚沙成塔,依旧不容小觑。
但如若秦霄真的集中精力对付他们,这里只怕一样会变得十分脆弱。
秦霄的人藏在云层之中,越清朗并不想主动挑衅。照赵落澄所说,他们一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越清朗将那些质疑自己的想法排除出去,站在剑上看着远方不安分的云层。
离他最近的弟子问道:“赵师叔那边还好吗?”
越清朗目光坚定:“嗯,还好的。”
这话音刚落,一道屏障缓缓由玉华宗中心推了过来,是赵落澄在加固阵法。
大家都等得有些疲倦,看到这道光之后,忽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重新打起来精神。
墨明兮未再让季鹤白来替他的位置,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觉得耽搁不起也不是休息的时候了。
云舟终于可以改变方向朝向首溪山脉前的渡口而去之时,刚好落日。此时云舟已经下行,不再如同刚离开问灵宗那般寒冷。
一路上他们偶尔也听得云层之下有其他宗门的人疾行而过,只是两人都未多加关心。他们头也不回地披着霞光往前,将所有的事都抛在脑后。
下面接近着妙法宗的宗门,墨明兮有意让云舟靠山丘越来越靠近。期间墨明兮侧耳倾听,竟然不闻妙音宗天音大阵的声音。他不再靠近,只从撩起帘幕的窗口看到山脉再次被云层吞没,心中越来越沉。
虽然只是一瞬,但墨明兮方才看见妙音宗峰顶的天女抱琴像,手中所抱古琴已经从中劈断。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被磨碎,秦霄不仅来了,甚至连妙音宗也没放过。
群山沟壑不断向西延伸,笼罩在越来越暗的天光之中。
妙音宗的山脉走势一路向着玉华宗的方向延伸,以至于首溪山脉外是有一处山林与妙音宗遥遥相连。只是妙音宗千峰如利刃,峭壁耸立,很少有人选择这样往来。如今阴影在这些峭壁之中不断攀升,似乎要将妙音宗高耸的宗门殿宇吞没。
墨明兮算了又算,心中越来越忐忑。
正当船内气氛沉重之时,薛辞终于睡够了。也不知道他是无聊所以一直睡,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处需要恢复。
墨明兮分出一丝心神去检查过薛辞的状态,观他暂时没有什么事。
薛辞抓了抓鸡窝一样的脑袋,将头发重新束了束,问道:“那个秦霄如何能逐个击破这样多的宗门,星衍阁人再多,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季鹤白本在打坐,听得声音抬眼回道:“问灵宗注重防御,正面迎敌并不占优势。”
薛辞歪着头想了一会:“那星衍阁这样的修法怎么可能以攻击为主?”
季鹤白对这些问题本来没什么耐心回答,只是他不管墨明兮肯定是要管的。他不想墨明兮再这么熬着心神,只好答道:“许是骗得别人帮他了吧。”
薛辞好像听到了什么他擅长的事情:“难道就靠一张嘴蒙骗?”
季鹤白目光陡然凌厉,威胁道:“你可以试试。”
薛辞连连摇头摆手,否定道:“我绝无可能干这种有辱师门的事情。”
墨明兮听见有辱师门这样的话从薛辞口中说出,有些怜惜。他一手掐指,琢磨了一番道:“是道童……”
季鹤白瞬间明白了,心中升起一阵厌恶,没再说话。
薛辞在问灵宗里闲逛了许久,从祝可山那里也听了那所谓道童之说,似在叹息自身一般:“可他们曾经都是修士啊。”
墨明兮面色沉沉,他本该注重对错,而非对着这些道童同心共感,但就是忍不住心生怜悯。
季鹤白见墨明兮这般神色,偏头瞪了薛辞一眼,传音道:“你不跟着你师父之后,生存的第一步就是闭嘴。”
这声音在薛辞脑中一震,薛辞立刻乖乖闭嘴了。
墨明兮不知道季鹤白又用了什么方法,薛辞忽然就不说话了。他转而专心云舟之事,忽然瞳孔一缩,他留在问星楼的禁制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