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效应 第18章 第 18 章

那种矛盾感又出现了，今见山不动声色地避开游弋的眼睛。

他举起相机回到远处，随意说：“几百年前这里有座古堡，里面囚禁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少女每到夜晚就会唱歌，好听的声音穿透整个莫诺山，让枯草鲜活，繁花不落。”

“总之，凡是声音漫过的地方可以治愈一切。可能是被兽咬伤的鹿，也可能是被象碾的奄奄一息的蝼蚁。”

“啸宁塔后面有一座尸宁山，每到夜晚，歌声就游荡在山上久久不散。日复一日，最后唤醒了被镇压在里面的山鹰，它醒来后循声一路找到了古堡。”

今见山慢慢转动相机回到先前的位置，镜头里的人从跪变成坐，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正垂头静静地听着。

他按下快门，犹豫地叫了声：“游老师。”

坐着的人没什么表情地抬头，今见山从镜头里和他对视：“美女与野兽看过么？”

镜头里的人眨走眼睫上的雪，用一种“你问的是什么屁话”的表情看着他。

然后说：“灰姑娘看过么？”

今见山：“......”

再次按下快门，今见山不紧不慢地说：“这种动画片没看过的人多了去，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你是不是过度理解了？”

“嗯，看过。”游弋看着帽子边上簌簌抖动的灰色绒毛，了然地颔首，“所以少女和山鹰相爱了。”

今见山转动焦距闷笑出声：“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失望，就非得是为了孩子才能突显出山鹰的撕心裂肺？”

“你是不是过度理解了？”

“......”

今见山啧了声，稍歪头从相机边露出脸：“我用的这种语气？”

游弋对上他的眼睛：“少女和山鹰相爱了，然后？”

真是又累人又不累人啊，今见山感慨万千地收了相机。

“然后再坐一会儿裤子都得湿透，走，带你去啸宁塔附近转转。”

啸宁塔距离冰雪城的位置并不近，在天气热的时候，很多年龄大一点的人都会选择徒步往山林里走。

但在今天这种天气下，很少有人会做出这种选择。

绕过松树林是一片景区专用的停车场，两人买好票上了车。

他们的座位在倒数第三排，今见山把位置让开，游弋很自觉地坐进靠窗的位置。

“一直想问了，你没有别的帽子？”今见山看了眼帽顶上化了的水珠，“骊城的天气并不适合戴这种。”

“确实。”游弋扯下帽子，手指穿进头发里耙梳了下。

“雪得下到四月份，”今见山说，“1号区域是商业区，有时间了去转转吧。”

“嗯。”游弋把帽子塞进口袋，“继续说吧。”

车得坐满才能走，后面的三排现在都还是空的，今见山估算了下时间。

大概可能需要十多分钟，加上路程总共需要半小时。

“不急，到啸宁塔再跟你说。”

眼见他又要往窗外看，今见山赶紧找了个话题：“我记得有次李棠组局去野外骑行，她那边儿来的都是你们院子的，怎么你没来？”

那是大一暑假的时候，当时定好的人数是17人。其中一个女孩因为例假没去成，剩下的就是出尔反尔的游弋。

一群人在聚头的地方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李棠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就招呼人不用等了。

游弋也记得那天但并不想提及，所以只敷衍说：“家里有事。”

“不过还好没去，刚进山没多久就下大雨，”今见山说，“最后淋雨又往回赶，回去第二天感冒了一半。”

游弋顺着问：“你呢？”

“我？”今见山稍稍歪头靠近他，压低声音说，“出了山我把车放在一商店里，然后打了个车。”

游弋偏头，话里带了笑意说：“我记得李棠说有赌局。”

“嗯。”今见山坐正身子和他对视，“最后到饭店的人买单。”

“你第一？”

今见山的语气不太满意：“你们院子有个玩儿极限的吧？”

没错，是关子洲。

“那人一骑绝尘，我要在他前面得多快的速度。”今见山叹了声气，“况且吃完饭得骑车走吧？”

那次结束后游弋没有问过李棠和关子洲，所以并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

“楼上有家KTV，诱哄他们上去唱歌，然后我半道儿假装接了个电话跑了。”

光是想想都能知道一顿饭得有多心不在焉，游弋勾起嘴角摇头：“代价不小。”

“楼上楼下花了我不少。”

今见山笑说：“这还不算什么，倒数第三是个姑娘，这件事儿被李棠足足笑话了半个多月。”

李棠那张嘴能说出什么闭眼都能想到，游弋垂下眼梢浅浅笑了笑。

今见山看着他的眼尾，有种在相处中找到了合适的谈话方式的感觉。

车已经发动，十分钟算是熬完。

今见山又用胳膊戳了戳旁边的胳膊：“李棠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怎么？”游弋懒懒看他，“持人长短？”

今见山：“你是不是不够了解她？你觉得那女人还需要我在这儿找把柄？”

游弋不置可否地点头：“倒是。”

“最近被她烦的厉害，有没有什么能治她的法子，事成之后条件随便你开。”

游弋：“找你有事？”

“谈不上有事儿。”今见山打量他，“一个院子长大的发小跑朋友这儿，多多少少都得嘱咐好生照料之类的话，她要不找我才奇怪吧。”

李棠虽然是个不正经的人，但却是个极其嘴严的。

嘱咐照顾这种话她会说，前提是要看被嘱咐的对象是谁，如果是他，那绝对不可能。

看着这双眼睛里暗含的微妙，游弋说：“她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

今见山点点头：“没错，所以？”

游弋看向窗外：“告诉她你有女朋友，她不会再打扰。”

“......”

还真是个妙招啊，今见山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了：“你就知道我没有。”

“嗯。”

“怎么知道，难道我脸上写了单身两个字？”今见山看着侧脸。

“卫生间不是说了。”

今见山愣了愣：“什么卫生间？”

“有个缺斤短两的人想把姑娘嫁给你。”游弋闭上眼低声回。

没想到是背后说人闲话被听到的事情，今见山佩服地摇头：“记忆力不错。”

再坐五分钟差不多到目的地，看游弋闭上眼一副拒绝继续聊的模样，今见山识趣的不再打扰。

啸宁塔在一座山上，所以景区的车也只能停在山脚下，剩下的路还是需要两条腿。

两人跟随人群下了车，游弋把兜里已经湿透的帽子取出来戴在头上。

高处风景和低处的区别太大，所见之处全是鳞次栉比的松树。

黑压压一片遮挡住视线，又被漫天雪雾压制住这种黑，总体感觉说不上的沉闷压抑。

游弋将下巴埋进衣领里，环视一圈后垂下头不再看。

周围人群的嘈杂声也被他刻意屏蔽。

走出停车场人群开始分散，大多数都往左边几条山间小道走去。

游弋跟随今见山的脚步一路往右走，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后停下。

抬眼往前看去，只见两片山林中间夹了一条坡道，不陡却很长。

坡道两侧有助行铁杆，寥寥几个往上走的人正谨慎地扶着。

游弋眼里闪现出不加掩饰的烦躁：“只有这一条路？”

“很多，但只有这一条路有桥。”

察觉到陡然转换的气场，今见山冷下眉眼却带笑说：“换别的路？”

“远么？”

“远。”

其实就是折回去再随便选一条路走，但此刻今见山莫名其妙想跟游弋轴一轴。

他想好了，如果这人非要换路，他绝对会选一条最远的路。

今天就都这么互相折腾，看谁折腾过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招数绝对不是下下招。

结果没给今见山自损的体验，满脸透着厌烦的人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了。

这让今见山怔愣的同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他盯着游弋的背影，目光缓缓挪到抓握上铁杆的手。

是了，那盘不合口的炒面。

“游老师。”

正要迈步的动作停下，游弋扭头看过来。

今见山捞过帽子戴在头上，走近后哭笑不得道：“你应该知道在冬天徒手抓铁杆的下场吧。”

不等游弋说话，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双相机专用手套，把右手那只递过去：“一人一只，你走右我走左。”

游弋直直看进今见山的眼睛，片刻后伸手接过：“谢谢。”

手套非常暖和，没多久露在外面的右手反而比.插.在兜里的左手还要热。

坡道挺滑走起来有点吃力，游弋往左边看了眼。

今见山一步步走得很稳也很轻松，从身板可以看得出是常年锻炼的人。

而他也是锻炼的人，所以这种松弛感应该是走了很多遍才会有的。

李棠刚上大一的时候，游弋从她嘴里听过很多次今见山这三个字。

基本都是对新朋友天花乱坠的夸赞，这当中最多的是关于荷尔蒙一说。

那阵游弋上高三，李棠提出想介绍他们认识，他们也确实有很多次见面相识的机会，很可惜，通通被他拒绝。

后来考上溥大，入校前李棠提出要去野外骑行，游弋没有再拒绝。

可那天发生的事又将相识的机会错开，这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李棠再也没有提过。

现在看来，李棠的夸赞还是片面了。

坡道上去依旧是松树林，雾气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从这里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路牌。

两人并上肩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截前面的风景便清楚一点。

树林渐渐消失后是嶙峋山石，雾蒙蒙一片中只露了个灰色吊桥的桥头。

山不高，护栏前的人纷纷举着手机拍照。

环视一圈，今见山随意朝前面点了点：“过去就是啸宁塔，在这看会儿风景？”

游弋：“走吧。”

今见山笑了笑，带领他往吊桥上走。

桥上铺设了防滑胶，两边防护也做得非常好，三三两两的人正趴在护栏上往远处眺望。

今见山不得不回头看一眼，或许是为了证实，没错，后面跟随的人眉目低垂，根本没有任何要驻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