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效应 第152章 第 152 章

殷红只将将从树梢上铺洒过来，湖泊是黑的，椅子前一跪一坐的两人却是红的。

凡是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红的，像是盖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红纱。

洇湿的纸巾轻柔地附上膝盖，今见山看着，眼帘遮盖的双眸里满是温柔。

草地松软潮湿，干净的膝盖上染了很多绿，游弋擦得很认真。

全部擦净，游弋折叠着废纸，唤了声今见山的名字。

名字像是拓在心脏里，从沟壑中解封出金光，嗡嗡回音震荡着耳膜。

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叫出这种感觉，今见山很轻地应了声。

游弋攥住废纸，垂头吻上干净的膝盖，说：“谢谢。”

今见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回：“不用谢。”

“不要担心我。”

“嗯。”

膝盖上的吻还在持续，今见山发出消息，然后倾.身从游弋的腋下穿过，起身的时候使力将人抱起来。

他单臂抱紧游弋，拿走攥在手里的废纸丢进垃圾桶，然后一下下抚摸单薄的背。

振捣器还在发出声响，一个两个戴着帽子的工人从围挡里走出。

有距离，却不远。今见山抱着游弋往人少的方向走。

鼓噪在充当背景的山水里依旧吵闹，水塘称不上湖泊，今见山见过湖，生活在湖边。

他脚踩平坦的草地，细嗅吹扬起来的发丝，一下下轻轻拍打着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夹在腰上的双腿渐渐松懈了力气。

今见山双手挪移抱紧大腿，侧过头用下巴细细感知肩颈处的呼吸。

愈来愈轻缓安静，安静到让他忍不住想凑近探一探鼻息。

三辆车晃荡在不远处，跟随前面男人的脚步停停走走。

叹气声一声接一声，弥漫的烟雾一支接一支。

一个半小时后，男人回头看过来，最后一声叹气收住，摁灭烟轻踩下油门。

今见山倒换手臂，刚动了一下，睡着的人微微睁开眼睛。

他立刻用脸贴上额头：“是我，今见山。我们现在回家。”

“天黑了？”

“嗯，十分钟前黑了。”今见山踩上车踏，转过游弋的双腿，将他横抱着上了后座。

汽车往前行驶，游弋微睁的眼睛依旧很茫然地盯着窗外。

今见山垂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亲，然后捞过旁边的外套盖在他身上，抱着前后轻轻晃动起来。

“代驾在开车，睡吧。”

“我不是孩子。”游弋转头埋进脖颈。

今见山嗯了声，贴上发顶：“我知道，你是大人。”

脖子里发出很低的闷笑声，随即有温热的柔软落下，落在跳动的颈动脉上一直没有挪开。

***

第二天一早，今见山睁眼就搂了个空。他哑声叫了几声，偌大屋子里全是他的回音，没有任何回应。

昨晚到家游弋随便洗漱一番就睡了，不难猜出是真的酒意上头，而今见山在旁边忙活到了凌晨。

今见山舒展身体趴到已经凉了的位置，没两秒又赶紧躺平。

只有鬼知道，他每回凑近游弋的时候大脑都在想什么。

今见山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也就是说他睡了将近十个小时，还没被一丝声音吵醒。

忽略一大堆未读信息，他发过去一条消息——辛勤的小蜜蜂吃早饭了么？

消息发出后等了等，没等到任何消息。今见山不意外地坐起来，随意往床尾掠了一眼准备下地。

可刚掀开被子他又猛地顿住，随后缓缓扭头看过去。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呢，除了一头雾水外，更多的是不真实吧。

就像在睡梦中进入了什么平行世界，他无知无觉睡在了初恋的床上。而初恋被惊醒，等待闯入者消失的时间里，创作了一幅画。

画很简单，就只是侧身睡在月光里，头微微低垂，一只臂膀搭在脸侧的枕头上。

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也着过色。

因为特意画出的窗子和月亮，整体呈现的感觉很舒适，像是没有美梦也没有噩梦。

可又因为月亮下俊逸的毛笔字，而显得画上的人非常诱人。

不是今见山自恋，是画上明确写着。

——百杯难醉，自醉其眉目，醉其肌理，醉其馨香。欲解其玉带，怪只怪，暖屋香榻佳人倦。

高坐在莲花座上的人终于起身了，走动间像个妖一样非常会调戏。

不是白面儒生，所以风流倜傥。

今见山蹲在地上，垂头闷声笑起来。笑着笑着逐渐变得断断续续，又在一遍遍清嗓子和大口舒气间再次平稳。

他一边轻轻抚摸画架上的画，一边不管不顾地拨通电话。

嘟声直到自动断了都没人接，他不气不馁地再拨，这回刚响一声就通了。

今见山故意不说话，等了大概有五秒左右，那边问：“起床了？”

“没，你在和鬼说话。”

很好，沉默了，今见山笑问：“到工地了？”

“嗯。”

“早饭吃了么？”

“你没有起床？”

“怎么听起来像骂我懒呢？”今见山语气不满，“刚起，正看画儿呢。”

“抱歉，稍等。”

“......”

没错，现在这通电话打去了游总那儿，今见山举着手机无奈地往浴室走。

电话里很吵闹，近处有很清晰地谈论声，听内容不难想象总设计师有多忙。

洗漱都结束了，那头还在谈论，今见山又出了卧室往楼下走。

他故意不挂电话，就等着看游弋还记不记得这边有个人在等。

往楼梯下的时候，今见山忽地想起昨晚游弋在上楼梯时，转身说的那句，“今见山，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内心羞赧，更因为酒后真言而让行为笨拙，今见山为自己的没出息轻笑出声。

“怎么？”

“嗯？听着呢？”今见山语气又带上不高兴，“你用不用重新理解一下稍等二字的意思，看来是故意让我候着？”

电话里：“打扰你洗漱？”

“呦，一心还能二用呢？也是，毕竟是睡一半儿都能起来研墨作画的人。”

那头再次沉默，而本该让话题继续的人也被搞懵了。

今见山走近餐桌，慢慢揭开圆形盖子。

多有意思，不会做饭的人下了厨，是一盘很丑却很用心的三明治。

难怪要问是不是没有起床，心脏要被暖炸了，尤其牛奶还用了白色保温杯装着。

今见山想直接说：游弋，兔笼渔网不会破，不要害怕。

可话到嘴边他又硬咽了回去，因为电话里不咸不淡地说：“不是不死心？扫兴后烦请帮我放置画室。”

“......”

电话毫不留情地挂了，多牛逼，哪像示好，明明是要吃人。

今见山笑得停不下来，他触上屏幕打算稍微挽救一下。

——墨宝我很喜欢，谢谢。顺便说一嘴，下次希望你能用一种半强迫的方式来叫醒我，我猜我应该也很喜欢。

不会有人搭理的，今见山非常识趣地忙自己的事。

各种角度连拍了数张，又在朋友圈捣鼓一圈，他又发出一条招惹的信息——味道很不错，辛苦了。

一切就绪，终于可以正式享用世间最难得的早餐了。卖相不好，味道也很清淡，辛勤的主厨忘记放酱了。

今见山笑容满面地又大大咬下一口，刚咽下去他猛地起身，快步往洗手间跑去。

吃完剩余的早餐又喝完温热的牛奶，没来得及体验的健身器械终于在今天可以体验了。

刚做了一组，今见山乏力地停下，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洗了澡，他拿上相机出了屋子。

溥市是真的热，就算走在绿荫下也热得人浑身发痒。

繁花太茂盛，青草太清香，他想去找游弋了。

今见山失笑地摇摇头，放低相机对分叉的路灯按下快门。

他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又再次停在大片的浅紫色飞燕草前。

画室里基本什么花都画过，唯独没有这一片，可也唯独这一片的花海有一张直对观赏的椅子。

如昨天一样，今见山放下相机落座在右侧，微微后仰看过去。

其中一个花语是自由，不认同但尊重自由的选择？

如果要传达这种含义，那众多的背影里至少该有一幅。

飞燕草有两则传说，一是感到行为可耻而自杀，二是飞回故土渴望还给自由。

被你们放任的燕子飞回了故土，尊重你们自由，可我的自由呢？

不是，游弋不会陷入这种诘问里。

我与你们一同葬在这里？

不是，情感色彩太强烈，游弋绝不会将负面情绪传达给已经逝去的人。

每一种都太负面，如果往正面想呢。

土地肥沃，养料充裕，脱水七个小时也照旧蓬勃。

小花比大花好看，也更像燕子，误食会引起严重中毒，可以辅助治疗病症。

漂洋过海的飞燕草没有什么悼念含义，它就只是漂亮的花朵。

是抢夺了游弋视线，又让他觉得有趣的东西。

明明能让人中毒却又能治病，明明是花却像漂亮的燕子，难怪会叫飞燕草。

可能也会因为像自己而发笑，可能还会思考，如果胡乱吃下，究竟是中毒还是刚好治了病？

爸妈，弟弟，我捧着一束像我的花来看看你们。

孤独的画室里不该有自由，因为那些都是枷锁。

小到潍滨一堂的角角落落，大到日出日落和每一个背影。

手机不停歇地发出响动，今见山闭着眼睛仰靠在椅子上。

他像是没有听到，更像是没有感知到。

“高中开始就搬到了环山园，白天基本一直在公司，不是董总许总给他教公司的事儿就是老师给他教学习，每天时间基本安排满了。”

“吃饭问题都是在公司解决，所以家里除了他也就心理医生能进去。估计董总和许总也是怕出事儿，安排了秘书在隔壁洋楼住着，只要挪脚全程都是接送，反正一天到晚都有人盯。”

“被人长时间盯肯定不舒服，所以附中那三年他都是翻墙出学校，李棠他爸给安排的。秘书你应该也见过，上回去丰朗接他的林总。”

“状态一直谈不上好还是不好，总之不怎么说话，回到家也基本不出门。我们好不容易跟他见一回，说不上几句话他就待不住了，我和李棠也不敢再多招惹。”

一路高升的炽阳被树木遮挡，穿透枝桠又穿透大片叶子，薄薄一层眼皮被红光晃的终于睁开。

又静静坐了许久，今见山这才拿起相机继续往前。

拍出花园手机响了，今见山按下接听后没有说话，自顾自边走边拍。

也确实不需要他说话，那边将所有细节全部说了遍。

“让等。”挂断电话，今见山拉近焦距。

黑色铁门外停了一辆白色商务车，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士正站在车边打电话，主驾驶也坐了一位女士。

今见山奇怪地收了相机往屋子走，还没走几步，手机响起自制的来电声。

真是可歌可泣啊，多让人觉得荣幸。今见山听着音乐，回想起夕阳里靠坐在沙发上的模样。

等响铃的时间差不多，他感慨万千地挂断了这通电话。

刚走到屋子门口手机再次响起，他硬是逼自己再次挂断。

进到屋子，今见山在电子猫眼上按下开门键，随后到门外等候。

这时又进消息了，置顶的黑色高贵猫咪上有个数字红标，今见山点开摁下播放。

空了一秒，低哑慵懒的声音传出——“忙完之后开一下门。”

今见山回——有事？

——“现在方便接电话？”

今见山——已经开了，一会儿。

白色商务车慢慢停到门口，先前打电话的女士礼貌地走到近前。

“您好今先生，我是深巷子的经理，孙梅。”

今见山握了握手：“您好。”

“打扰您了，是这样，游先生担心溥市的饮食不合您口味，特意委托我们前来，不知道今先生现在方便吗？”

“麻烦了。”

不止两个，后面还下来两个，全都提了各种趁手工具和食材，活脱脱霸道总裁的偶像剧照进了现实。

等人都开始在厨房忙活，今见山问过几人意见后，拿相机留下了一张影。

随后他一边往海滩走，一边拨了视频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