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阿月的手动了, 她还唤了娘。”
话音未落她面前便刮起一阵疾风,吹开了鬓边丝许柔软的碎发,甚至耳朵上坠着的珍珠耳环都有所晃动。
待到苏茗窈缓过神来时眼前只剩温嘉辰和温嘉誉, 而她旁边的门扉正扇动着, 片刻后方才安定。
女子朝两兄弟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别再进去打扰陆凛,接着便转身将两扇房门轻轻合了起来。
总算是看见了一丝希望, 大家的心也能放下一二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车内静得厉害, 却也并不压抑。
马车离聚香楼还有不到两条街时, 一直侧首望着窗外喧嚣热闹街景的温嘉誉回过头,看向对面并排坐的两人。
“阿月醒来之后我便出海去寻太医说的药,顺便探查异邦情况,以便日后开拓商路。”
温嘉誉那双恣意风流的桃花眼经过这一夜变得沉稳不少,他与他们对视,神色坚毅, 显然是定了决心。
“可是出海——”
他这番话却让苏茗窈心里涌上一阵担忧,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 温嘉辰的手便覆在她交叠着的手背上。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这般放着,女子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便垂下眼帘, 乖乖抿上唇瓣, 不再言语。
温嘉辰从容地收回手, 面无表情地道:“去吧。”
他的语气和神色都很平淡, 好像弟弟只是去京郊赏花游湖,并非远渡重洋。
苏茗窈有些看不明白。
但她知道他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温嘉辰不可能真的置弟弟的生死于不顾。
所以她便也努力压下困惑,安静地听二人说话。
“两国互通亦算国事,我会让父亲上奏陛下给你增派人手。”
温嘉辰这句话还没完全落下,苏茗窈眼眸中清澈柔软的光便开始盈盈颤动。
温嘉誉眼底的错愕倒是转瞬即逝。
他勾唇笑了起来,随性又豁达。
此刻若还有扇子在手,他估计得再展开摇两下。
“原本是私事,领了陛下的人就得变成国事。”
“大哥,你这是要让我提前做皇商?”
指尖轻叩膝盖,温嘉辰的眸光一点点变深,明明看着没有情绪变动,车厢内的气氛却莫名变得低沉压迫。
被他如此盯着的温嘉誉唇畔的笑意淡了,随意倚靠在车厢壁的身体直了起来,玩世不恭的姿态很快便收的干净。
兄弟二十余年,他不至于连哥哥的眼神都看不明白。
温嘉誉名下的生意早晚有一天会和皇室挂钩,只是温嘉辰突然提前,必定还有其他事要发生。
毕竟父亲如今还是太傅,他也身居要职,仕途通达,若他再有牵扯,温家会成为更多人的眼中钉,甚至可能动摇陛下对他们的信任。
所以大哥他莫不是要将父亲拉下来了?
“嗯。”
男人修长的指尖依旧不疾不徐地扣着膝盖,只不过动作有过半刻的放慢,却也无人察觉。
他似乎单纯地在肯定弟弟的话,又像在认可他未曾明说的猜测。
身子重新后仰,温嘉誉心下了然,也放松许多,只是很快他的桃花眼中又有光芒流转,最后定在一直沉默不言,安然乖巧的女子脸上。
“大嫂不必忧心,我在外面闯荡惯了,此番也就是去得远,事情多了点,没差。”
“不过你待我们兄妹这般好,大哥该冒酸味了。”
男人低笑着调侃对面的夫妻二人,恣意的桃花眼中却有几分深意。
前几天说他们貌合而神离一点不为过,如今倒好像有了那么点微妙的不同。
毕竟大哥先前可没有打断旁人话的坏习惯。
“一家人,关心你们也是常事。”
“莫要逗你大哥了,他怎会有酸味......”
细嫩的手指忍不住搅动起来,苏茗窈柔声回他,唇角虽有笑意,美眸深处却有一丝落寞。
别说吃弟弟的醋,就是有其他男子站在她面前向她表露心意,他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想着,苏茗窈心里就又发疼。
“既知道,就莫要让你大嫂多操一份心。”
“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清冷的,一如既往没有情绪掺杂的话语让苏茗窈和温嘉誉眸中同时划过惊愕,他们几乎齐刷刷地看向他,像在看个从前没见过的怪人。
“大哥,明白,我都明白。”
“日后定不会叫你们心烦。”
颇为郑重地点头,而后温嘉誉又不怕死地,悄咪咪地看向苏茗窈,冲她眨了眨眼睛,眼中笑意明朗,既有鼓励又透着一丝狡黠。
大嫂也是个神人啊。
这才几天功夫,铁树都让她浇开花了。
苏茗窈脸热,心里一会甜一会酸,粉嫩的唇瓣翕动半天都不知该回温嘉誉些什么,索性也就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若真的有酸味,真想他再浓烈些。
此后三人便不再说话,马车到聚香楼后温嘉誉撩开帘子潇洒地出了去,下去前还不忘探回头调侃:“大哥,大嫂,我不在家你们也别忘了多努力。”
“让我早点抱上侄子。”
说完后他立马跳下马车风一般卷进前面的聚香楼。
......
“夫君,你又何必用这样的法子催他成家?”
马车又一次走了起来,拐过聚香楼所在街道,周围的喧嚣声淡了些,已然平静下来的苏茗窈侧过脸轻声询问。
疑惑之余又有一丝脆弱的忐忑。
刚刚他的话,她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阿月有了归宿,他也该有个知冷暖的人陪伴。”
男人侧首望着她,眸中一片平静,却是在无声地认可她昨夜说的话。
苏茗窈红了眼眶,垂下眼帘遮掩了片刻泪光,而后她便抱住温嘉辰的胳膊,将小脸轻轻贴了上去。
她说的话,他竟真的听了。
“我们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嘉誉他可以顺其自然。”
“缘分总有一天会到的。”
“你不必说这些让我安心,我不是恶嫂嫂,也没有那些私心。”
待到情绪缓和下来,苏茗窈哑着嗓子,贴在男人的胳膊上喃喃细语。
她不完全了解温嘉辰,只觉得依照他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你也不必想得这般复杂。”
若一个试着往前,一个反而战战兢兢地要往后缩,那也是一点结果也不会有。
垂眸凝着苏茗窈在他衣服上隐隐蹭出点红印的小脸,温嘉辰抬手将她眼睫上坠着的晶莹抹了去。
陆凛曾对他们说阿月有时会想的太多,归根到底是他没能让她完全安心。
那莽夫倒是没有总结错。
如今苏茗窈似乎亦是如此。
唇角微动,温嘉辰眼中极快地划过一抹久违的笑意。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
嘉月醒来那天晚上,苏茗窈沐浴过后便坐在梳妆台前护理长发,唇畔还挂着甜甜的笑。
这么多天了,他们的心总算是都放下了,两个宝宝如今也很健康。
就在她盘算着该给他们送什么满月礼时,斜靠在床上看书的温嘉辰优雅起身,将书轻轻搁在梳妆台上,苏茗窈的视线范围内。
“我出去片刻,你先歇息。”
初夏的夜晚,他清冷的声音依旧让人有丝许如芒刺背的不安感。
苏茗窈放下正涂抹揉搓头发的手,转过身子,抬首看向斜后方的男人,美眸倒映着烛火,既柔软温暖,又闪烁着点点泪光。
“夜路难行,夫君你提盏灯,慢些走。”
只是她终归没勇气再开口追问他去往何处,索性便拿起搁在地上的一盏鲜艳夺目的红色提灯,将它点燃罩好,递给温嘉辰。
“我去母亲的院子。”
“夜凉,莫冻着。”
男人温热的手似是无意地划过女子柔凉的手背,在她怔愣间便将灯笼接了过去。
低沉的声音在苏茗窈耳畔挥之不去。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屋中。
温嘉辰或许并不懂苏茗窈为何在他说了要尝试后反而多了顾虑,但他能将她所思所想看透,这些问题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青绣,给我备盏灯!”
顾不上管他放在梳妆台上,应是要让她帮忙放回书架的书,也不打算再穿戴收拾,苏茗窈只着一件柔软单薄的寝衣,拿了披肩披上后就匆匆走到门口吩咐守夜的婢女。
“是。”
青绣很少见她这般急切,又似有些欣喜的神情,自然也不敢耽搁。
“不必跟着。”
轻声阻了要跟着她一同出院的青绣的脚步,苏茗窈提着灯紧随温嘉辰离开,步履稍显急促。
好在她追的及时,男人走的也不算快,隐约还能看到黑夜里他朦胧的身影,以及手中那一盏精致的灯。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崔知韵生前住的院子。
主屋内烛火摇曳,倒映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而温嘉辰抬脚走进去后,苏茗窈便安静地站在廊下,靠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只是听完了温嘉辰同父亲说的话后,苏茗窈竟有些后悔跟了过来。
她腾出一只手紧紧捂着刺痛的胸口,美眸泛红,神思恍惚,耳畔一直回响刚刚父子二人的对话。
若换作她,七岁时经历过那些,日后怕也不比温嘉辰好到哪去。
“我提醒过你。”在苏茗窈悲伤恍神时,男人清冷的声音猝然在耳畔响起,将她惊回到现实。
她下意识抬起头,视线尤有几分模糊,氤氲着茫然,更多的却是心疼。
“夜凉。”
脱了身上温热的外衫将她整个罩住,温嘉辰接过苏茗窈手中的提灯,带着她离开。
这一路她始终落后男人半步,因而便看不到他的神色。
或许依旧是如常的淡漠,或许有所变化,但苏茗窈都不想刻意去看。
温嘉辰不喜欢,她也受不住。
“夫君......”
半晌,苏茗窈终是缓缓翕动起柔软的唇瓣,唤了身旁的男人一声,有几分淡淡凉意的手先是拢了拢肩头的衣衫,又慢吞吞地伸向温嘉辰,最终停顿在他衣袖旁,指尖收拢,搅了一点柔软布料在掌心。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