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两盏烛灯终究是灭了。
只有苏茗窈来时拿的那盏提灯还在晃动着微弱的光芒。
她知道温嘉辰不会回答, 也不指望他有所答复。
弯腰将灯拿起后,苏茗窈竟觉一只手有些提不住,便用两只手攥着, 莲步轻移, 徐徐绕过旁边的男人,带着这片夜色中唯一的一点光亮,从容地走向外面的夜幕。
屋内渐渐变暗, 属于她的香气也在点点远去, 变得缥缈虚无。
若她心里没了他, 不愿对温家付出真心, 他又能如何。
凄清的房间里,男人长身玉立,神色始终没有变化,似乎并不曾将苏茗窈的质问放在心上。
“阿月命悬一线,望您庇佑。”
当那缕香气完全消散在鼻尖,苏茗窈的身影再无迹可寻时, 温嘉辰负在身后的双手方才缓缓松开。
上香磕头后, 他望着案上那块冰冷的牌位, 嗓音低沉, 又有一丝平常少有的起伏。
离开前,男人的余光轻轻划过珠帘后那张时隐时现的床榻。
娘临死前他也闯进了这间屋子, 只不过当时里面兵荒马乱, 嘈杂不已, 无人顾及到他。
她最后看的不是刚出生的妹妹, 更不是父亲,而是他。
甚至翕动过唇瓣,想要唤他。
那时温嘉辰钝痛的脑子里只被压迫出一个念头:从此以后就只有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
所以苏茗窈刚刚的话对, 也不对。
于温嘉辰而言温府不能称之为家,她是否尽心他其实并不多在意。
他们成亲才不过几日,就算有了肌肤之亲也不能立刻改变什么。
末了,男人踏着夜色走出屋子,没多时便回到他与苏茗窈的院落。
屋内氤氲着丝许温热的湿意,温嘉辰只余光扫过沐浴房的隔帘,便继续往里屋走。
“青绣,将活血化淤的药膏拿给我。”
只是他还不曾绕过屏风,身后就传来苏茗窈轻柔的,又多了丝许湿哑的声音。
男人抬起的一条腿从容地收回,无声地来到放着药品的柜子前,清冷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划过上面整齐摆放着的瓶瓶罐罐,最后停顿在一个玉瓷瓶上。
将它握在掌心,温嘉辰垂眸望着,修长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两下后,他转身往浴房走。
听到苏茗窈的吩咐正要进屋的青绣此刻也默默退了出去,继续背过身站在门口,不敢打扰到夫妻二人。
指尖挑开帘子,不大的隔间内热气腾腾,女子纤柔白皙的背影被袅袅的雾气模糊不少,越发美丽,勾人神往。
不过温嘉辰的注意却多集中在她搁在浴桶边缘的双腿上。
虽有雾气作掩,但因着她肌肤白嫩,膝盖上的两团青紫格外触目。
男人几乎瞬间便猜出原由,那双眼眸里的冷漠许是被空气中的热意熏着,也变得淡了一些。
不怪她刚刚在母亲的牌位前与他说那番话。
今日他的确完全没有顾及她的存在和感受,甚至连她何时回的府都不记得了。
“青绣?”
浴桶中的女子又出了声,只是这回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安。
刚刚她的确听到帘子被人掀动的声音,可此刻又没有一点声息,心中自会害怕,只是又觉得太傅府上应该不可能进来贼人。
想着,苏茗窈轻轻咽了咽喉咙,鼓足勇气慢慢转过头。
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暗紫色的衣袍,而她剧烈跳动的心顷刻间便放了下来,也不打算抬头去看了。
她心中有气,他脸再俊,此刻在她眼里都只剩冷漠,甚至有点让人生厌。
女子的小脑袋回转,柔软饱满的唇瓣紧抿着,神色郁郁。
当她看到自己翘着的,光洁如玉的纤细双腿时,小脸便红了起来,也暂时顾不上心中纷乱压抑的情绪,忙不迭地抬起双手捂住身子。
就在她要将腿缩回水中时,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的温嘉辰抬手攥住了她的脚踝。
动作明明不快,也依旧优雅,可那手劲以及滚滚热意却让苏茗窈连脖子都有点泛红,只是不管她怎么挪动都挣脱不开。
咬紧唇瓣,她准备将没被他捉住的那条腿先藏起来。
“少些折腾。”
温嘉辰清冷的视线淡淡划过女子通红的脸,只一眼便将此刻隐有暧昧要升腾的气氛碎了干净。
苏茗窈甚至觉得自己环肩的手无处安放。
她怎的又忘了,他的欲.望向来收放自如,若他不想,就算她此刻双手双脚并用,缠上去使美人计也毫无用处。
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男人单手拨开瓶塞,指尖抹了点沁凉的药膏在掌心,先用布巾擦干苏茗窈腿上的水珠,而后便开始给她抹药。
他的动作又轻又缓,垂下的眼睫掩去了那双清冷的眸,让人窥不到半分神色。
原本微微刺痛的膝盖在他的按.抚下便只有些不足说道的酸涩,却直直地闯入女子心底,让她一时难受的喘不上气,刚退下去的红又漫上眼眶。
这般体贴入微,旁人或许会以为他对她用情至深。
殊不知也只是因为她这份伤是为他的妹妹,他所珍视的人落下的。
这些许温柔大抵是施舍,只能治愈外伤,自欺欺人。
泪水从苏茗窈的脸颊滑落,在水中晕开一片又一片清浅的涟漪,她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悲伤。
而给她涂药的男人像是没有察觉,依旧从容地继续,直到将她的两个膝盖都抹好。
“母亲临终前将阿誉与阿月托付于我。”
温嘉辰将瓶子放到一边,温热的手轻轻包住苏茗窈满是泪痕的小脸,却并没有将它抬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里面是一片让人心悸的深邃。
似乎没受到眼前这幅香.艳风景的半分影响。
倒是苏茗窈因为他猝然而至的手变得慌乱不宁。
二人的呼吸在咫尺之间交汇,纠缠,明明彼此都没有想些什么,更没有行动,竟还是诡异地酝酿出丝许旖旎。
“对我而言家就是他们。”
这句话落,被他托着脸的苏茗窈愣住了,只眼眶中残留的泪依旧在往下落。
外人眼里,他们一家和乐安宁,为人称道和羡慕。
温太傅的发妻难产而死,而他续娶的妻子虽出身不高,但同样贤惠端庄,及不上国公府嫡女的贵气,可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前些日子传出她病故的消息时,许多人还为太傅惋惜唏嘘,只道他情深不寿。
如今听温嘉辰话中的意思,一切远非他们所看所想的那样。
“可是阿月已经嫁人了,她的夫君也疼她入骨,阿誉日后也会成家的。”
“你娶我,又不与我亲近,是决心此生便要这般过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茗窈终于是回过神,她主动抬起被他包在掌心的脸,那双清透的杏眸里蒙着楚楚动人的水光,其间的情绪却让温嘉辰少有的愣了愣。
或许更该心疼自己,可她心里更疼的还是他。
她不是家中年长的,有爹娘和兄姐疼爱,虽然侯府人多水深,可终归有人能护着她。
温嘉辰七岁后却已经学着努力护住弟弟和妹妹。
“若你真下定决心,我们也可以试试。”
凝着她干净温柔的眼眸,男人的眼神依旧沉稳,但他的声音像是被热气晕染开,多了让苏茗窈心颤的低哑。
“试,试什么?”
恍惚之下她也忘记了思考,只焦灼地顺着温嘉辰的话往下问。
耳畔回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一刻的苏茗窈再顾不上害羞矜持,直直地与眼前的男人对视,没有,也不会去藏那份迫切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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