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窈的后背莫名一凉。
薄薄的窗户纸可以挡住视线, 却阻不住外面蔓延进来的丝丝寒意。
她甚至不用开窗去看,便能想象到温嘉辰此刻的神色,莫名的有点胆怯。
可此番的确是她无礼在先, 将人晾得越久, 只怕越是糟糕。
在两个婢女忐忑的目光中,苏茗窈硬着头皮抬起手,在半空停顿片刻, 而后一咬牙就将窗户再次打开。
温嘉辰便站在离窗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那双清贵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辨不出喜怒。
“温公子, 我外出采买刚好路过,就,就停下看了看。”
“你约莫还有事要忙,我便不叨扰了。”
交叠在腿上的葱白手指不停地搅动着帕子,将它揉出道道可怜的褶皱,但少女面上并不露怯, 尚算端方。
“大理寺并无可看。”
双手负在身后, 温嘉辰的语气毫无起伏, 平淡的让人心口发堵, 像是有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的, 很难受。
他的意思苏茗窈揣摩不透。
像是单纯的告诫, 又像是在回绝她此举背后的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此番确是我唐突了。”
“这是聚香楼新出的糕点, 公子办案辛苦, 当保重身体。”
尽管心里落寞又委屈,但苏茗窈在复杂的侯府后宅中长大,懂得隐忍与坚持, 她从婢女手中接过糕点盒,将它递出去。
柔婉娇丽的脸上依旧是不变的得体笑容。
哪怕他真的是块难以接近触碰的冰冷顽石,苏茗窈也不能失了自己的礼数和周全,将心中的狼狈全然表现出来。
街道上偶有过路的行人,再远一些的门口站着衙役,虽然温嘉辰不喜欢吃糕点,也不想要,但他不会折损未婚夫人的面子。
负在身后的双手自然落到两侧,男人修长的腿迈开,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接过苏茗窈双手提着的糕点盒。
这个过程中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手背的柔软肌肤。
只是他们一个红了脸,软了手,另一个却无甚变化,好像刚刚只是在摸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
“多谢。”
清冷磁性的声音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醒神,待到苏茗窈再抬头时,视线里只剩他颀长挺拔的背影。
心口一阵酸涩,少女紧咬的唇瓣过了许久方才放松。
别过脸,她在两个婢女心疼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开口道:“走吧。”
声音依旧温婉如常。
“小姐,至少温大人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可怕。”
“你送的糕点他也收了的......”
马车走出去很久,青绣斟酌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苍白的安慰话。
可怕是不可怕,但若是做夫君......
她不免有些担忧自家小姐嫁过去之后的日子。
“我是他将要过门的妻子,外人面前他不会驳了我,至于其他的,还是莫要再说了。”
垂下眼帘,苏茗窈压着一丝朦胧酸胀的泪意,扬了许久已然僵硬的唇角终于缓缓瘪了下来。
寥寥数面,本不该指望他会有体贴的反应,可这样的冷淡也始料未及。
成亲后该如何与他朝夕相对便更觉茫然忐忑。
青绣与青云没再说话,只默默地陪着自家小姐。
侯夫人说过,夫妻二人亲则锦上添花,不亲小姐也是嫡妻,再有嫡子傍身温大人也定不会,也不能薄待了她。
而提着糕点走进府衙的温嘉辰少不了被顶头上司,大理寺卿调侃两句。
不过他始终神色淡淡,应过后便回到自己房间开始处理近些日子的案情,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腹中有几分空旷。
余光扫过那一盒已经冷掉的糕点,男人的视线停顿片刻,接着就将它打开,取出精致的白瓷小碟,捻了一块桃花酥在指尖。
他没有立刻将它送到嘴边,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跳动的烛火,愈发显得深邃难懂。
里面这一块小小的,泛着嫣粉的糕点像是随时都会倾覆在深渊里的一朵孤零零的柔花。
末了,温嘉辰移开视线,轻启薄唇咬了一口。
-
他们成亲那日晴空万里,锣鼓声几乎响彻半边城,好不热闹。
尽管前一晚还对未来的日子感到彷徨无措,但坐上花轿的那一刻,苏茗窈紧张之余,心中也涌上了朦胧柔软的憧憬。
温家不似其他高门大户,长辈,兄弟姊妹都不多,日子想来会清闲好过些。
夫君温嘉辰性子虽冷,却是名门之后,才学出众,深谙礼数,也不会苛待了她。
花轿颠簸,轿内的苏茗窈思绪飘忽不定,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温府正门口。
微风拂过面颊,吹开盖头的一角,入眼之处皆是红艳,那双伸来的修长白皙的手便尤为清晰分明。
苏茗窈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连吞咽喉咙都不敢,怕他听到,坏了这样的气氛,完全无视了外面的锣鼓声,以及响个不停的鞭炮声。
纤细的手轻轻搭在温嘉辰的掌心,苏茗窈在他的搀扶下出了软轿,二人牵着红绸并肩走向正门。
许是因为紧张,少女的步子过于规矩拘谨,脑中时不时地蹦出喜娘说的话,几次都险些落在温嘉辰后面。
但外人眼里,两个人的步调始终统一。
拜完堂后,苏茗窈便被送入温嘉辰的院子,安静地坐在厢房内红艳夺目的喜床上,等着夜幕降临。
“小姐,婢子刚刚看到圣眷正浓的定北侯了!”
就在安静坐在床边的少女不停地用小手给脸颊扇风,努力将昨日看到的,了解到的那些夫妻私密事从脑子里踢出去时,青绣欢脱的声音猝然响起,惊得她一个激灵,头上的金流苏碰撞,清脆做响。
“嘉月也来了?”
“她都快临盆了,侯爷怎的还带她来这闹哄哄的喜宴。”
缓过神来的苏茗窈秀气的黛眉拢了起来,忍不住喃喃细语,有些责备,但更多的是担忧。
显然她在意的事与青绣全然不同。
“他们已经回去了。”
“这定北侯生的比温大人还要高大健实,虽然长得还算英俊,但脸上有两道不浅的疤,眉眼之间又有点凶煞气,看着十分吓人。”
“温姑娘在他身旁,婢子觉得,觉得她就像是被土匪抢了去压寨夫人。”
青绣这番话说完,跟着进来的青云立刻斜了她一眼,有些嗔怪,而坐在床上的苏茗窈听到后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明显的不悦。
“定北侯如今是秦国威名远扬的战神,任何人都不可妄议。”
“而且我何时教过你以貌取人?”
她的语气少有的带着严厉的训诫意味,知道自己失言的青绣忙不迭地低头认错。
“是婢子口不择言,小,夫人恕罪。”
微不可闻地低叹口气,苏茗窈的唇线有所缓和,她交叠在腿上的双手轻轻覆上空得有些泛疼的肚子,片刻后又再次开口:“青绣,青云,我如今已是温氏妇,你们是我的贴身婢女,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当有所规束。”
“婢子知错,日后不会再犯了。”
这次青绣直接跪了下来,磕头请罪。
她终于后自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若是落在有心之人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起来吧。”
“你们轮流去吃些东西,再带几块果腹的糕点回来。”
有些话也不必说太多,青绣既已知错,苏茗窈的声音自然又软了下来。
两个婢女应下后便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只是踏出门抬起头的一瞬,她们的瞳孔中同时倒映出身着正红色喜服的男人的身影。
二人吓懵了。
反应过来后便要弯腰行礼,被他抬起的手制止。
不知是喜服过于明艳,还是他的眉眼本就有所缓和,温嘉辰周身的冷意和淡漠似乎少了几分。
他抬起另一只提着油纸包的手,将它递到两个婢女面前。
她们面面相觑片刻,最先反应过来的青云弯腰低头,双手摊开,掌心合并向上,等着接。
温嘉辰将东西放在她掌心后就离开了,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神色也瞧不出什么变化。
他清隽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后,两个婢女软靠在廊柱上缓了好一阵,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刚刚他们主仆的话也不知他听去多少,心里又作何想法......
必须赶紧告诉小姐。
对视一眼,二人也顾不上去厨房找吃的了,又转身回到里屋。
尽管温嘉辰送来的糕点是少有的美味,但苏茗窈心里五味杂陈,吃的时候时而觉得甜,时而又会食不知味。
直到夜幕降临,温嘉辰再次来到院中。
吵闹声被隔绝在房门外,苏茗窈垂下眼帘,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到了那双越来越近的长靴,以及红色的喜袍。
拿起一旁的喜秤,温嘉辰将苏茗窈的忐忑不安尽收眼底,俊美的脸上一片平静。
他不会说什么宽慰的话,便直接将红盖头挑开。
烛火的光亮骤然而至,少女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适应过后,她不等眼底的雾气散开,便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的瞳孔映着烛火,黑色淡了些,多了一丝让人心悸的跳动。
苏茗窈看得有点愣,到嘴边的话也卡住了。
温嘉辰的容貌就足以迷倒无数女子,性情似乎也因为这一点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温公子,上午之事——”
“你我已拜堂。”
拿起一旁的酒壶,温嘉辰开始倒酒,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苏茗窈接下来要说的话。
床上的人儿怔怔地望着他无波无澜的眼眸,白皙的小脸渐渐热了起来。
“夫,夫君......”
放在腿上,规矩交叠着的手又一次蜷缩,华丽贵重的喜服上还未平顺的褶皱愈发加深,苏茗窈却全没有注意到。
她不好意思再看着温嘉辰,女儿家的羞怯娇态自然流露,将心事,心思完全藏起终究是不可能了。
“我......”
后面的话也顿在嗓子眼,苏茗窈下意识抬手接过温嘉辰递来的酒杯,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了些位置。
男人在她身旁落座,自然地抬起端着酒杯的胳膊,而面颊绯红的少女也顺从地举起手,与他一同饮下交杯酒。
“后宅之事我不予置喙,你心中有数便可。”
“歇息吧。”
说完后,温嘉辰直接起身走到架子前,背对她开始更衣。
苏茗窈没想到他只说这两句就要休息,全然没有画册上描绘的那中缱绻的心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努力压着源源不断往上涌的酸楚,少女轻咬唇瓣,眼眸还是湿漉了,她连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脚步略有点急促,而后便背对温嘉辰坐下,也没唤守在外面的婢女,自己动手取下凤冠,卸掉配饰,梳洗净面。
洞房夜喜烛不可灭,因而尽管红色的床帐都放下合紧,里面依旧透着昏黄朦胧的光影。
狭小的空间内萦绕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热意,更多的却是压抑。
想到身子底下那块白色的锦帕,苏茗窈的眼眸便又红了起来,只是她终究做不来委屈乞怜之姿,尤其还是在这中事上,便只得在眼泪落下前仓促地背过身,任由它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软枕。
尽管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睡在她旁边的温嘉辰还是察觉到了。
他缓缓睁开眼,却没转头,漆黑的瞳孔里隐约有了一丝极浅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波澜。
他想起成亲前嘉月同他说的话。
只是他并没有薄待冷落苏茗窈的意思,但他们仅有过寥寥几面之缘,话也不曾说过几句,就算对她的印象不坏,可要行夫妻之事,他觉得为时尚早。
末了温嘉辰又一次合上眼睛,少有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罢了。
早晚都要,今日也算全了礼数。
男人再次睁开眼时,瞳孔似乎更暗了几分。
抬手触上苏茗窈的肩,他轻轻拨正她纤细的身子,在少女蒙着泪光,茫然无措的视线下,温嘉辰从容地翻身,薄唇最先印上她通红的眼尾。
骤然的亲吻惊着了还没从伤感中完全缓过神的人儿,她先是哆嗦了一下,又僵了身子,不知作何反应。
男人那双握过无数刑具,让穷凶极恶的犯人都凄惨哀嚎的修长大手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暖晕,不再可怕。
覆上她白嫩的面颊,他微有薄茧的指腹时轻时慢地摩.挲,有着与待嘉月相似的温和,却又更多点正在升温的情.念。
他的手又开始往下,掌心的温度灼得苏茗窈很快便酥软了。
眼底的悲伤怅然全然消散,变成了柔软动人的迷离缱绻。
灵活的手指勾住那条柔滑的系带,温嘉辰轻轻一扯便将它解开。
没一会,床帐外的地上就落了不少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和大嫂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提前看过册子,理论知识丰富(狗头)
狗子和女鹅菜鸡互啄(小声)
所以还会不会有后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