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还好吗,别跪着了,快起来靠一会儿。”
谢期的脸苍白的不正常,月儿给她身后加了个软垫,好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娘娘,您以后别在惹陛下生气了。”
月儿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过去那些年,咱们不是没得到教训,陛下不是个宽仁的,尤其对咱们谢家……”
“现在您又有了皇儿,便是为了小主子安然出生,您也得忍耐过去啊,以后小主子出息了,一定能给您出气的。”
谢期听着这天真的话,轻笑出声,摸摸她的头:“我已经忍耐了快十年了,在这深宫之中,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现在还要为了孩子忍耐。”
“这个孩子即便生出来,真的有意义吗?”
谢氏对萧直来说是绊脚石,现在扳倒了谢家,朝堂不平衡了,又开始扶持谢家,装模作样的给她大哥一个出仕的机会,大哥为了一家子,不得不拿命去挣,全家还要谢谢萧直的恩典。
这就是萧直的手段,为了皇位,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她的孩子,出生就带着谢家的血,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等他上了年岁,孩子多了,焉知他不会为了平衡朝堂,平衡皇子之间的势力,将她的孩子当做棋子呢?
而生个公主也并不安全,梁国的嫡公主不必和亲,可庶出公主却是要远嫁的。
“萧直把谢家当做棋子,他恨我,岂能对我生的孩儿爱屋及乌?”
这孩子,与其生出来要跟她一般,看人眼色过日子,倒不如就这么……
谢期恍然回过神,她在想什么,那一瞬间她居然,居然,想让这个孩子发挥最大的价值,什么时候她变得跟后宫里那些女人一样的了,满心都是算计,连自己的孩子都当做筹码。
她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可未来要怎么办呢,若是出生于普通家庭,她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她一定会如珠如宝的呵护它。
然而现在她连自己尚且护不住,要仰仗萧直那所谓的恩宠过活,孩子要怎么办,也要过这种生活?
“娘娘……”
“我没事,我歇一会儿,你去吧。”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而御花园中偏僻的一角,谁也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石桌上,坐着这个强大帝国的主人。
“就是这样,皇后娘娘因为有陛下撑腰,动不动就责罚贵妃,不是罚她跪祖庙就是罚她一天抄十卷经,一开始贵妃是不服气的,也跟您告状过几次。”
“可朕那时忙着前朝的事,根本无心理会后宫,她对朕告状,朕也没有注意,只叫皇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萧直面色阴沉的很,自然的接过了话头。
“这贵妃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刚入宫的时候比现在还执拗倔强,您不给她做主,自然就……”
“自然就去跟他当元帅的爹诉说委屈,怪不得谢光总在前朝说起谢期的事,而他越说朕就越心烦,越不想管,皇后也就越猖獗。”
黄存礼说话很小心翼翼,然而他也不过是实话实说,并不存在添油加醋。
“贵妃娘娘性子实在太倔了,自谢大元帅逐渐失势,她连自己家人也不愿告诉,只是默默受着,皇后娘娘若是太过分,贵妃娘娘也不会完全忍耐,这时间长了,就成了这幅样子。”
“奴才斗胆说一句,贵妃娘娘这几年变得温和柔顺了许多,也只是表面,实则内里仍是执拗的够呛,而且这些年陛下跟娘娘都没怎么交心,如今娘娘已经有孕,陛下只要好生跟娘娘说话,温柔一些,早晚娘娘会回心转意的,跟陛下好好地在一起的。”
“奴才倒是觉得,贵妃娘娘这些年进宫,以身作则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是个合格的后妃。”
“你倒是总帮她说好话。”萧直没什么表情,瞥了黄存礼一眼。
黄存礼讪笑:“这贵妃娘娘虽然为人有点傲,可对别人都不错,虽昔日奚落过她的孙庶人,也曾交代冷宫服侍的宫人,让他们不要欺负,这后宫里的嫔妃,有几个不说她人好呢。”
萧直面上露出一些悔意:“朕当初硬要扶持周氏上位,是不是做错了?”
黄存礼不敢说。
“我的确觉得谢期性子散漫傲气,怕她在宫里呆不住,想要规矩她,默许了周氏的一些作为。”
“朕以为,她好歹也是谢觞养出来的女儿,当不会怎么吃亏。”
陛下不管,谢大元帅不得如内宫想要护着女儿也是鞭长莫及,更何况他都被斗倒了,怎么护着贵妃呢,黄存礼很想吐槽。
“朕也是无可奈何,当时在后宫,这些世家女朕信不过,又没有旁人可用,只能扶持周氏,她是不是做了许多错事?”
黄存礼哪敢编排皇后,低下头:“奴才只知道,皇后娘娘跟后宫的娘娘们关系都不怎么好。”
萧直抿唇:“她连郑氏的孩子都不能放过,这个皇后当的,有什么贤德可言。”
“朕一直都知道,只是……”
只是后宫这些女人,没有值得他上心的,他不愿意管,而周氏作天作地,把世家女折腾死了,也不是他这个皇帝的过错,恶名骂名,都是周氏背负罢了。
他本就打着这个主意,根本也没想改。
“朕只是没想到,谢期也能如此吃亏被欺负……是朕错了。”
谢期觉得倦,不过每日总得晒晒太阳,出去散散步,若不这样,月儿就哭哭啼啼的。
她实在是怕了这丫头,只能随了她的意。
自发现有孕,也过去一个月,小腹只有微微的隆起,宽大的衣裳一挡根本就看不出来,不过消息早已传遍后宫前朝。
从前还追着谢家穷追猛打的那些清流,顿时傻了眼,没想要入宫将近十年,如今已快三十的贵妃,居然还能有孕,而谢觞虽然死了,谢朝又复起,虽然派往边境苦寒之地,可未尝没有建功立业,再起来的机会。
陛下居然能让厌恶至极的谢贵妃有孕,朝臣们都摸不着头脑。
唯有裴境看得清楚,萧直对那位贵妃,根本就不是厌恶至极,反而有种隐秘的喜欢和爱,却因为种种因素,让他不能靠近,只能表现出厌恶的样子。
这位陛下当初喜欢的就是谢家姑娘谢期,那些年的冷待一是因为顾忌谢觞,二是因为谢期曾经拒婚,让萧直颜面大失。
而现在谢觞已死,为了平衡朝堂势力,萧直又开始抬举谢家,过去一切的阻碍都已不存在,天下已定,大权在握,这位陛下自然便开始追逐爱情。
那个曾让他的心悸动,曾让他羡慕又嫉妒,最后成了他臣属妻妾的谢家姑娘。
磋磨过她,打压过她,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来宠爱她,在旁人看来一切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行为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也不意外。
皇权之下,本就皆为蝼蚁,而雷霆雨露,则皆是君恩。
不过谢贵妃有孕的事倒是再次提醒了他。
一开始他的堂妹进宫,他便嘱咐过,裴家女子入宫不过是表个忠诚的态度,陛下可能会礼遇但不会很宠,让她放平心态,跟别的嫔妃也要和睦,不要生事端。
但三堂妹毕竟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不周全,裴境思及此处,急忙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入宫中,叫她切莫得罪贵妃,凡事拿不定主意的便来信问他。
刚用火漆封好,外头空青就敲响了书房的门。
“什么事,进来说。”
空青跟着他多年,现在也快而立之年,办事都很稳妥了,此时却一副为难神色:“公子,夫人打发人来,说准备了您最爱吃的菜,想请您晚上过去。”
裴境脸上的笑容立刻便淡了下来:“她怎么还不死心,搞这种手段有意思吗,都把她迁到东院去了……”
对外自然要给正室夫人脸面,可对内她自己是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
裴境深觉厌烦:“我不去,叫她不必准备了。”
空青却面露难色:“夫人差遣来的人还在跪着呢,说今日不请到公子就不回去。”
“那就让他跪着吧,现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敢要挟我了,不必搭理。”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对了,去看看贞娘在做什么,今日有南边送来的新鲜金桔,给贞娘送些过去。”
“那夫人那边……”
“不必搭理。”裴境果然是萧直的心腹,这变脸的速度,也是够快的。
“对了,这封信,用我们宫里的内线交给三小姐,让她自己多保重,可差人问问,在宫里银子可够花用?”
裴境揉了揉额角:“不必问了,准备五百银子送进去吧,在宫里要想过得舒服,上下都得打点,哪里不用要钱呢。”
看在他的面子上,萧直绝不会不善待他们家玉瑶,但要说有多宠爱处处细致,可就没有了。
谢期有孕过四个月的时候,周昭容解了禁足,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也不是冤家不对头,居然就在御花园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