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不多 第2章 浅尝辄止 爱恨开始

早秋惊落叶，萧萧渐积。操场上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落黄。多多带着几个同学在她们班的公地上打扫着。她们班的公地是主席台旁一个50平方大小的水泥地。梧桐叶很快就装满了簸箕，公地也快打扫干净了。

“啊！”一声尖叫从多多身后传来，多多猛地回头，看着肖肖错愕的脸和她身旁提着簸箕、还把树叶洒了一地的昊天，昊天冲冯多多坏笑着。冯多多看了看满地的落叶，又看了看得意地转身就要跑的昊天，她抓起扫帚一边骂昊天有病一边追了上去。

冯多多围着操场追了半圈就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昊天已经跑很远了，又倒了回来。冯多多弯着腰，双手撑在双膝上，扫帚甩在地上。昊天慢慢走向她，对着她哈哈大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多多上气不接下气，抬头看着昊天。昊天蹲下来，把脸凑到多多脸底下，仰着脸看着她笑。多多感到一阵慌乱，他们的脸就快贴上了。多多伸手一把抓住昊天的胳膊，站直身体，要把昊天拉回去清扫落叶。昊天也站起来，跟在多多身后，一手提着扫帚，故意慢吞吞地，好让多多紧紧拖着他。

回到公地，多多让其他同学都走了，因为本来大家就已经打扫完了，如果不是昊天捣乱的话。而且其他同学看着高一届就高了一个头的冷面的昊天也很害怕，就听了多多的安排，全散了。

“你，开始吧。你必须把这里打扫干净才准走。”多多双手交叉在胸前，气呼呼的命令着昊天。

“好，好，好。”昊天开始慢慢的打扫着，他觉得只要够慢，他和冯多多相处的时间就够长。他有时候故意用手拐撞一下多多的背，然后等着多多打他一下。天边慢慢褪去耀眼的光芒，操场上，绚丽的霞光中，穿着白色海马毛针织衫，黑色紧身牛仔长裤，白色帆布鞋的多多静默地站着。她望着那个穿黑色帽衫，黑色工装裤，黑色板鞋，帽衫里边还有白色T恤从腰部露出来的昊天，心里甜甜的。她想啊，这就叫喜欢吧。

“昊天，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啊？”一个穿露肩蓝色针织衫，黑色欧根纱长裙，红色板鞋的微胖的女生迎面走了过来。她走路摇曳，白白圆圆的脸上是一双柳叶眼。黑色的长发披散着。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多多的存在，与多多擦身而过，径直走上去挽住昊天的胳膊。昊天把扫帚簸箕归置好，松开那个女生的手，示意她在旁边等等，他走到多多面前：“你自己回家。”说完他就和那个蓝衣服的女生一起走了。多多看着蓝衣服女生挽着昊天的胳膊，蹭在昊天怀里，哈哈哈地笑着。冯多多觉得自己错了，她不应该喜欢昊天，昊天是有女朋友的。

自从昊天把多多的公地弄得一团糟以后，冯多多班里几个玩得好的女生就经常向多多询问昊天。多多觉得昊天是有女朋友的，大家总一天昊天昊天地聊着，被他女朋友听到了不好，干脆给昊天取了个代号：蓝皮鼠。多多在周周面前已经很久没提过昊天，当然也没提过蓝皮鼠。她想她人生的第一次喜欢，就这样默默地流逝了吧。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到哪里都很冷。多多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坐在教室里面。下课了，大家都缩在教室里聊天，教室走廊上，操场上，都没了人的身影。突然，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昊天冲进了多多的教室，他站到讲台上：“冯多多，你给我出来！”昊天眼里闪着一道无法遏制的怒火，看上去很生气，很可怕。教室里刹那间万籁俱寂。昊天环顾四周，看见了一头雾水的多多，走上去，把她拉出了教室。多多轻得像一朵棉花，踉跄着，飘了出去。她不知道昊天怎么了，那样凶神恶煞。昊天在走廊上松开了多多的手，他俩面对面站着。

“你要干嘛？”冯多多很困惑，自从上次那个女生出现后，她再也没有偷看过昊天，平时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她也尽量避免和他见面，她能有什么事，让他这般怒不可遏？

“蓝皮鼠，是你给我取的外号吗？”昊天恶狠狠地瞪着她，并且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胳膊。

“是的。我……”多多觉得既然昊天生气了，她有必要解释一下，并且做出永远不再叫他代号的承诺。可是没等她说下去，昊天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久久地注视着她，没有松手。冯多多更不知所措了。上课铃响了，昊天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到多多手里，望着她，又是她最爱的微笑，倒退着叫多多记得吃，良久没有转身，一直到楼梯口才跑上楼梯，消失在走廊尽头。

学校后来放了假，多多和母亲回外婆家了。那是一个青砖砌的南方小镇。交错的水泥街道上，穿得大红大绿的小孩欢跑着。从一个小学旁边的路走进去就是外婆家低矮的青砖房。房子本来只有一层，只在房子中间加了一层阁楼。门外修了几级台阶，门是两扇大大的红色木门，其中一扇门中间还又开了一个小门。门是用一把横着的，长长的锁，从里面锁住的。门内还有一根粗大的横木挂在门上，以保证安全。从门进去是一个会客厅，主要放着的是书桌和两把红色太师椅。再里面是摆放电视的地方，还有外公外婆睡的红色雕花古床，床的旁边就是上阁楼的木楼梯。这间房的左侧进去是三间卧房，正前方是长长的灰色水泥修建的厨房，两口大大的土灶横在厨房一侧，厨房里还堆着蜂窝煤。厨房的里面是木头做顶的卫生间。

冯多多穿了一件红色格纹呢子大衣，黑色半身纱裙，黑色毛裤袜，黑色毛靴，头上戴了一顶红色毛线帽子。帽子两侧各有一个红色的毛线球吊着，走起路来，荡来荡去，很是活泼。她坐在其中一间卧房的床上和周周打着电话。周周告诉她，放假了，有个叫傅蕊的女生一直缠着昊天，昊天一开始并没有回应她，但耐不住她总是主动地挽着他，靠着他。总是在昊天家门口等他。他们一起出去滑冰，一起出去看电影。周周看不下去了，想告诉昊天冯多多喜欢他，可多多又不准。冯多多问周周，傅蕊是不是一双柳叶眼，有点微胖？周周说是的。冯多多说那不就是昊天的女朋友吗？他们早在一起了。周周告诉她，傅蕊和另外几个女生都喜欢昊天，傅蕊经常缠着昊天，昊天和她并没有确定关系。冯多多想，如果男生喜欢一个女生，不就应该努力追求吗？女生死缠烂打，就会产生爱慕吗？那喜欢到底是什么？这大概也是冯多多这种在感情里被动的人心里的托词。她喜欢一个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也不做。她以为她喜欢一个人，喜欢就溢出来了，谁都会知道。

其实昊天是知道冯多多喜欢自己的。周周站在教学楼门口，牵着多多，对着他背影吼的那句：“昊天，冯多多喜欢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一吼，除了让冯多多特别尴尬，并没有让昊天向多多奔赴而来。昊天头也不回，走开了。此刻，谁也没注意到身后走过来的杜小峰，他气坏了。杜小峰说冯多多傻乎乎地看不明白，昊天根本就不喜欢她，还要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昊天喜欢那种丰满一点，成熟一点，主动一点的女生。他数落着冯多多，冯多多认真听着，她也不知道自己难不难受，但她总觉得杜小峰这番话是对此情此景最好的解释了。周周听得火冒三丈，她吼叫着：“杜小峰，你他妈什么意思？！”青筋都从脖子上爆了出来，还延伸到了脸上。

“我喜欢冯多多！”杜小峰显得有些激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杜小峰确实经常和周周她们玩在一起，也总是照顾着多多，但没人注意过。

“你不配！我不准你说你喜欢冯多多！”周周直接一脚踹在杜小峰肚子上。杜小峰被踢得生疼，弯腰捂着肚子。他抬眼看着周周怒火中烧的眼睛，他害怕。他蜷缩着身子，一个踉跄，缓缓地扶着楼梯，向教室走去。

“冯多多，我去帮你找昊天，我要他必须和你在一起。”周周拉着多多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叫嚣着。她是多么珍视多多啊，男欢女爱的，哪能比得上她们之间的友情。冯多多拉住周周，说她是喜欢过昊天，喜欢一个人是她自己的事情，勉强不得。现在她知道昊天不喜欢她了，她冯多多从此时此刻起也不会再喜欢他了。周周定定地看着多多坚毅的神色，怕她逞强，多多牵起她的手：“没事。”坦然地向教室走去。

学校后花园的荷塘里，荷花盛开了，像一张张少女娇羞的笑脸，吐露着单纯的美好。蝉鸣是一首无言的歌，你愿意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冯多多终于在教室的走廊上，看到穿着牛仔吊带背心的傅蕊和昊天开心地聊着。他们就这样毕业了。周周拿了一本同学录递给昊天，说这是多多的同学录。昊天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句：一生平安，永远快乐。那本黄绿色的同学录，天生就泛着黄，像是知道自己是一份回忆，会斑驳凋零。周周手里握着一瓶胶水，让昊天再贴张照片在上面。昊天不想贴，说写个电话号码吧。周周说电话号码要写，照片要贴。昊天贴了一张自己小时候去照相馆照的骑着小木马的艺术照：绿色的针织开衫，蓝色灯芯绒的裤子，脸上没有笑容。昊天还对周周说，他不喜欢冯多多是觉得她年龄太小了。那一串电话号码，冯多多从未拨通过，同学录倒是留了下来。人生很长，是无尽的爱恨痴嗔。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