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唐绾妆真换下去玉重楼写的那块匾额,那就等于把唐绾妆变成了活靶子。
包括赫连璋在内的无数居心叵测者一定会处心积虑地对付唐绾妆,那不是赫连晔乐见的。
再说唐绾妆机灵着呢,即使如了愿,也未必会放弃骑射,他刚刚见识过了唐绾妆练习骑射时对自己有多狠,那足以证明唐绾妆不会有始无终,凡事讲究真凭实据,这么久了,他也没见过唐绾妆和那个杂种通风报信一次,或许是他警惕过度而误判了。
唐绾妆和那个杂种没有一点关系,小姑娘仅仅就是情窦初开而已,仅仅是想使个美人计以身相许而已,但愿,真相是这样简单而美好。
“唐绾妆,圣人云欲不可纵,懂?”说着,赫连晔轻然抬手,修长的食指在茶几上缓缓地虚写下“欲不可纵”四个字,真不希望唐绾妆因他平白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唐绾妆桃花眼里的笑意一瞬凝滞,想和男神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而已,求块匾额都不行,她连块匾额也不值吗?
有道是女追男隔层纱,她隔的怕是金刚石做的十万八千层金刚纱,她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磨破这么多层纱?
男神拽文她也拽文,“少君哥,圣人云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穷者只有贪欲重才可能有朝一日成为达者,是以欲可纵。”
狡辩,可听着很顺耳,赫连晔轻嗤,不吝毒舌,“登峰路上白骨累累,多一具,不多。”
道理都懂,唐绾妆偏要固执己见,“强取豪夺是个好词儿,等我强了,有些事情就可以轻易地求到了,比如求你题写匾额,比如和你并驾齐驱。”唐绾妆特别渴望强大,她的人生征途很漫长,一步一步来,雁州首富,大晟首富……只是不知道男神是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反正她贪心的不行,事业要,男神也要。
“好,我拭目以待。”赫连晔墨眸染笑,一字一顿说完,俯身给炭盆添加了上好的木炭,胸腔里忽地被什么填满了。
聪明又野心勃勃的女子不多,能终结自己厌女症和厌食症的女子更不多,那个姑娘是一个,唐绾妆是一个,现在看来,唐绾妆更得他心,可他夺了那个姑娘的清白身就该负责到底,怎样才是最优选?两个都娶回家?
赫连晔按按眉心,他倒是养得起两个王妃,但是他的枕边人必须是纯良女子,目前为止,这两位看着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那个姑娘睡完就跑,一直寻无所踪;唐绾妆这边,变数很多,小姑娘能坚持喜欢他多久也不得而知。
等等吧,或许女红大赛上那个姑娘会现身,或许她睡完就跑另有隐情,或许唐绾妆很快就会移情别恋,那他暂且逢场作戏,到时候及时全身而退便是。
马车到了唐记食府的侧门,赫连晔声称有事要忙,也不知忙多久,唐绾妆不要等他吃晚饭。
下车前,唐绾妆壮着色胆,故意一个趔趄摔倒在赫连晔的怀里,趁机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仓皇下车跑进店里,似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马车走出老远,赫连晔某处的异样也没有恢复常态,他倒是想把那个纵火的小妖精收了,但想到唐绾妆可能是赫连璋的钓饵,马上就冷静了,他不是那种色令智昏之辈,改道回府去冲冷水澡就完事了。
隔日中午,玉重楼从福康那里得知昨天唐绾妆坐着赫连晔的马车回了店,他惊讶的不行,赫连晔的马车坐了一个女子,这可是罕见之至,反正赫连晔的厌女症和厌食症在唐绾妆这儿终结了,但愿唐绾妆能根治王上的抑郁症,那就完美了。
唐绾妆早就清洗了赫连晔的中衣,布袜和靴子,也晾干了,寻思着他今天中午过来吃饭还给他,却始终没有见到赫连晔。
玉重楼说赫连晔忙于公务,唐绾妆半信半疑,再忙也得吃饭不是?男神更像是故意躲着她,因为她“无意间”轻薄了他?那他完全可以“无意间”再轻薄回去,干嘛认怂装乌龟?
唐绾妆改了主意,不还衣服靴子了,因为她穿过了,男神极有可能会嫌弃丢掉的。
一连几天,赫连晔都不见人影,唐绾妆怅然失落的同时该干嘛干嘛,做小灶饭,查账,去马场练习骑射,赶书肆的活儿。
赫连晔其实不好过,被唐绾妆亲了一下脸,害得他这几天老做春梦,以致于午夜梦醒冲好几次冷水澡,所以他能躲则躲。
每天中午,玉重楼会从唐记食府打包回来唐绾妆做的小灶饭,不耽误赫连晔中午吃一些,晚上再吃一些,府里的御厨和御医眼见主子正常吃饭睡觉,都暗中欢喜的不行。
这天晚上,唐绾妆超额赶完了书肆的活儿,简单洗漱后吹灭灯就要睡觉,“嗒嗒!”窗棂突然被扣响,隐约人影晃动。
本来打着呵欠的唐绾妆顿时睡意全无,精神抖擞,男神来了!
这是夜半约她呢,男神要回应了?
“少君哥……”唐绾妆似只小鸟出林般欢快地冲出房门,一声轻唤后猝然噎住,面前站着的男人戴着斗笠,虽看不清脸,但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不是男神,因为来人比男神矮一些且毫无少年感。
“唐远川,雪娘的生父。”唐远川掷地有声地自我介绍,语气比冬日寒夜还要冷冽三分。
唐绾妆默不作声,她不傻,唐远川半夜三更来找她,再加上这样的自我介绍,显然并不想认她,甚至是对她怀有很大的敌意。
疏淡的月光下,唐绾妆蓬松的丸子头上插着一支如意珠钗,与她的清艳气质很匹配,今天唐绾妆从马场回来不久,唐绾雪来了,两人吃着茶点聊着天,唐绾雪走时专门留下了这支钗,声称唐绾妆戴上如意珠钗不离身,很快就会有如意姻缘,唐绾妆心里有人了,自然宁愿信其有,因此晚上睡觉也戴着。
第一眼看见唐绾妆,唐远川猛然心惊肉跳,唐绾妆似极了亡妻年轻时,尤其是如冰雪冷淡的眼神令人望而止步,他强行稳住心神,憎恶嗖嗖倍增,伸手抢走如意珠钗揣入袖袋,厉声呵斥,“哪儿来的野种?怎配戴梅烟的首饰?”
腰间长剑锵然出鞘,白光一闪搭在唐绾妆过分单薄的肩头,唐远川气势咄咄逼人,“说!你是谁?”
激荡的凌厉剑风把唐绾妆的耳鬓剐得生疼,唐绾妆咬咬腮里,忍着,呵,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便宜爹,却是个靠不住的,虽然她从没坐等依靠唐远川,“我,一个出生后从未见过父母的苦命人。”
至此,唐绾妆不抱什么幻想了,父慈母爱对她而言,犹如可望不可及的镜花水月。
唐远川陡然想到唐绾雪出生后便是从未见过父母,不由得心软了一点,声音放缓一些,“老实交代你接近雪娘,目的何在?”
唐绾妆不假思索,“尽力护她周全……”
“鬼扯……”唐远川冷斥的同时,手上运剑削去,此女心府深沉难测,只有死了才对女儿雪娘没有威胁。
唐绾妆怎么都没想到唐远川那么大一个侯爷,竟然会一言不合就削她的脑袋,毫无武学底子的她惊呆了,连躲都不会,即使会也来不及了。
铿然一声甫起,唐远川的剑硬生生被震断了,剑尖落地,唐绾妆毫发无伤,有惊无险。
武学小白如唐绾妆只懂得这是有人暗中及时出手救了她的小命,仅仅如此而已。
唐远川是武学内行人,看出了其中厉害,惧的不行,出手之人用一颗铁豆子震断了他的铸铁剑,自然就能再用一颗铁豆子轻易击穿他的咽喉要害,对方意在震慑,没想要他的老命!
此刻,唐远川手腕僵麻得厉害,甚至握持不住残剑,叮当一声,残剑落地,唐远川生怕暗处的高人突然改变了善念,几个纵跃,仓皇翻墙逃走。
“谁……在那边?你……救了我,请你……喝茶好吗?给你做宵夜好吗?”唐绾妆惊魂未定,真吓得够呛,张嘴说话整个人颤抖的不行,抖如筛糠。
一棵高大又枝叶繁茂的合欢树上,一身玄衣的赫连晔慵懒地挑腿而坐,指间摩挲着一颗铁豆子,垂眸望着要哭不哭的唐绾妆。
今晚在王府书房忙完了公务,赫连晔喝了玉重楼中午打包回来的八宝粥,放下碗便有些想念煮粥人,小姑娘煮粥时是不是想着他呢?
赫连晔进了卧房,邱管家已经安排小厮准备好了热水,等着侍候他沐浴更衣,氤氲热气中,赫连晔依稀看到了唐绾妆那张精致绝艳的小脸,那双桃花眼清纯又妩媚勾人的不行。
“撤了,备三桶井水!”说完,赫连晔换了身衣服离开王府。
到了唐记食府,赫连晔寻思着远远看唐绾妆一眼就回府冲冷水澡降火,不过当他看见映在窗户上的纤细身影时,向来矜贵自持的他怎么也不舍得走了,痴汉一般默默守望着,唇角微翘。
直到唐绾妆吹灭灯,赫连晔一阵空落,但这并不影响他敏锐地察觉一人潜入后院,暗卫们没有他的命令不会擅自行动,那人便如入无人之境,顺利地找到唐绾妆的房间,把唐绾妆引了出来。
只看身形,赫连晔便猜出是镇国候唐远川,他听到唐绾妆叫“少君哥”时,弯起的唇角放不下来,这傻的,定然是想着他酝酿睡意呢!
小姑娘发觉不是他也没有慌了手脚,这份从容淡定可圈可点,是夜此刻,风月皆朦胧,月下,临危不乱的小妖精竟迷人如斯,强忍着眼泪佯装坚强的小妖精迷人的不行……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