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绾妆但觉室内的气氛不对劲儿,眸光流转间扫见了温太后一脸杀气,莫非温太后要杀她?
唐绾妆本能想离开这里,但是她抬起脚又缓缓地放下,有几近曳地的裙摆挡着,没有人看见她这个小动作。
为了唐记在雁州地带站稳脚跟,为了占住皇商的身份,为了自己,裘柒与孩子们将来活得滋润些,唐绾妆忍了,按捺着充斥于四肢百骸的恐惧。
唐绾妆想,只要,只要赫连晔在她的身边,温太后就大概率不会动她。
这边,温太后已经坐回了主位,呷了口茶水,“晔儿,你可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赫连晔正想要帮唐绾妆整理挽纱,就听到温太后这样问,“皇祖母,孙儿懂,咋了?”男人本能觉得温太后有针对唐绾妆的意思,唇角微不可查地压了压。
“晔儿,哀家担心你好有夫之妇这种传言疯传开了,有辱天家颜面。”温太后语气忧心忡忡,她晓得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最是难堵。
唐绾妆一听,微微垂首,敛着一双桃花眸,温太后这样说,赫连晔应该会疏远她了吧,应该很快就会不纠缠她了吧!仅仅这样一想,唐绾妆就有些失落惆怅,不自知。
然,赫连晔轻声一笑,“皇祖母,我好有夫之妇怎么了?又怎么会疯传开?有辱天家颜面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知道赫连晔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如果哪天真传出什么流言,就很容易查出源头之人。
温太后这才发觉自己是杞人忧天,马上展颜而笑,“晔儿,哀家是真的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哀家活到这把岁数,现在最在意的是你有妻有子,其他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儿。”
温太后时而慈祥可掬如邻居家的老奶奶,时而冷酷无情如一把索命的刀,唐绾妆在今天体会得非常深刻,本能地抵触。
唐绾妆一直向往的都是简单安逸的人生,她以为只要周围的人简单平和,她的理想就实现了,实则不然,只要是个人就都有两面甚至多面性而不自知。
赫连晔再不接话,只是打量着唐绾妆的脸与那凌云髻,唐绾妆被盯得很不自在,以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剜了赫连晔一眼,唇语,“看够了吗?”
赫连晔看在眼里,唇角缓缓地勾出一抹绝艳的弧度,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玉盒,打开,“妆娘,送你的,喜欢吗?”
天下没有人不爱美好的东西,唐绾妆也不例外。
赫连晔托在掌心里的玉盒是上好的羊脂玉材质的,极美,而盒里的首饰更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玉盒里面的首饰是一支紫金珍珠步摇,主体是一朵盛开的紫金雪莲,作为点缀的紫珍珠流苏也很出彩。
九条紫色珍珠串呈扇形排列,每一条串珍珠的链儿都是紫金打造的,泛动着幻美华贵的柔光。
而且,这紫珍珠流苏可以拆下来当做一对耳环用,剩下的部分便是一支紫金雪莲发簪。
唐绾妆看呆了,这样金贵好看的首饰,如果能天天戴在发髻上,她做梦都会笑出声好不好?
不过理智告诉唐绾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已经收了赫连晔一套衣裳,再不能白拿这首饰了。
“靖王,这支步摇很好看,很贵重,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早就看见了唐绾妆那垂涎欲滴的小眼神,赫连晔此刻听着唐绾妆的客气话,失笑的不行。
“妆娘,你不是无功不受禄,你怀了我的种,功劳大了,这不过是一个小礼物而已。”说着,赫连晔拿出步摇,亲自给唐绾妆插在那高耸秀逸的云鬟正面,并且唇语,“乖,别闹,听我的。”
如是这般,唐绾妆只好从善如流地笑纳,虽然小良心隐隐作痛,甚为自责,她一个有夫之妇收了野男人的贵重首饰,这是不对的。
“啧啧,这步摇戴在绾妆的发髻上,太好看了。”温太后又忍不住离座走近,绕着唐绾妆转了一圈,啧啧赞叹。
而且,温太后从腕上捋下来一个紫金手镯,给唐绾妆戴在右腕之上,“绾妆,你怀孕辛苦了,这是哀家的一点点心意,等你诞下龙嗣后,哀家定有重赏。”
紫金镯子戴在腕上沉甸甸的,唐绾妆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她怀的是那个花魁小哥哥的种,不是龙种。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生下来的孩子定然长得不像赫连晔,到时候,赫连晔再也保不住她。
唐绾妆面上不显,心道未雨绸缪才是上策,“多谢太后娘娘赏赐,我会好生养胎。”
温太后点点头,继而望向了赫连晔,“晔儿,哀家本打算送给绾妆一支步摇来着,不过有你这支珠玉在前,哀家的那支便拿不出手了。”
不是自己的东西,收下了也不过是暂时保管而已,迟早要归还回去,不如不收省心省事儿。
唐绾妆这样一想,就在心里默念,好啊好啊,温太后那支步摇拿不出手最好啦,那就不要往出拿了。
然,赫连晔看了看唐绾妆云鬟背面,“皇祖母,你还是拿出来吧,妆娘这发髻后面正好还缺一支步摇缀饰。”
温太后失落的眼神一下子熠熠生辉,马上吩咐吴嬷嬷拿过来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珍珠红玉步摇,亲手插在唐绾妆那单鬟之后。
“晔儿,你看,两支步摇的主体同样都是牡丹,这红玉牡丹与你那紫金牡丹比起来,怎么就差了几分意思?”温太后前前后后对比着看了看,甚是疑惑不解。
对此,唐绾妆没什么太大的触动,两支步摇都很金贵,都很好看,干嘛一定要比较个高低上下?
眼见唐绾妆没什么兴致,赫连晔眸底掠过一抹淡淡的黯然,笑着回复温太后,“皇祖母,那紫金步摇雕刻的不是牡丹,是雪莲。”
在赫连晔的心里,唐绾妆就是一朵危崖雪莲花,不仅有国色天香之姿,而且高洁清华,不易亲近。
温太后听完,又细细地对比了一番,笑着点点头,“晔儿,还是这雪莲花更匹配绾妆一些,还是你更了解唐绾妆,难得你变得如此体贴,哀家心心念念就盼望着你们小两口一直好好的。”
赫连晔笑着说好,心道在他的眼里,世间的首饰无论多么金贵好看,都不及唐绾妆的十分之一,无论什么首饰戴在唐绾妆的发髻上,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接下来,温太后与赫连晔闲聊家常,唐绾妆安安静静地坐在赫连晔的旁边,充作一个静美如雕的陪伴儿。
两人聊的不过是些陈年往事,准确地说都是赫连晔童年时代的事情。
温太后一大把年纪了,说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件小事,不止能够保持事件的完整度,而且还能丝毫不差地复述出来当时今上的态度,如何怎样的震怒,大发雷霆等等。
唐绾妆默默听着,默默总结,在温太后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个最重要的人,那就是今上与赫连晔,那她呢?
腹中的崽崽还未出生呢,唐绾妆垂眸掠过小腹,他们还不是独立的个体,算不得是她最重要的人,只是她最在乎的温暖存在,对她而言,谁是最重要的?裘柒?
唐绾妆眼睫低垂,裘柒……如果裘柒没有天天给她赚家用,就,最多就是一个完美的床伴。
赫连晔?如果没有赫连晔?
唐绾妆眼睫颤了颤,毋庸置疑,她的生意一定不会如此顺风顺水,那么,赫连晔算不算是她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唐绾妆情不自禁地微微侧脸,偷瞄赫连晔一眼。
赫连晔正好挑目望过来,眸光温柔缱绻。
四目相对之下,唐绾妆不禁脸热,赶紧埋下头,像只缩头鹌鹑一般。
赫连晔忍俊不禁,“妆娘,无聊了吧,皇祖母老了,每次见了我就犯话痨,其实他老人家如数家珍的那些事,我早忘了大半。”
“还好,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好羡慕你有奶奶!”唐绾妆笑着回复,无聊是有一点点,羡慕却有一吨重。
赫连晔笑着点点头,“妆娘,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相处久了之后,你试着把皇祖母当做你的奶奶。”
唐绾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微微怔楞一下笑了笑。
温太后这才后知后觉把唐绾妆晾了好久,“绾妆,你看看,哀家都不把你当外人了,你是重身子不经饿,饿了吧?”
“还好。”唐绾妆面带微笑,自认是很得体的标准营业脸。
“太后娘娘,靖王,唐姑娘,刚才,今上就派人过来传话,该用午膳了。”吴嬷嬷好不容易逮住了插话的机会,赶紧禀报,心里祈祷今上千万不要因此动怒,更不要迁怒于她。
“正好,我们去吃饭吧,你们一来,哀家的时间怎么少了一大截?好像被哪个偷了去?”温太后嘴上抱怨着,脸上的慈祥笑意却愈发浓稠。
唐绾妆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是谨言慎行着,她本打算跟在赫连晔的后面。
因为天家最讲究尊卑有序,唐绾妆一个女商身份,自然不能与贵为靖王的赫连晔并行。
但是,赫连晔走出几步回头一看,见唐绾妆磨磨蹭蹭地走在嬷嬷们的旁边,他马上提步走近,捉了唐绾妆的手,调侃。
“妆娘,是不是累了?如果你愿意,我很高兴抱着你,嗯?愿意把我当做代步工具吗?”
唐绾妆察觉前面的温太后停了脚步,正看着这边,一瞬间,先前那种灭顶般的窒息感如潮水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