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大年未过,多数店铺依旧关着门。马路中间的绿植抽出新芽,红彤彤的灯笼高挂在树梢。强行给这个色调浅淡的世界添上喜庆的颜色,营造出虚假的节日气息。
时至今日,“年味”好像成为了记忆中碎去的烟火,一年一次绽放,终究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成为专属“儿时”的礼物。比起从前的热切期盼,现在的新年只是在岁月的颁奖礼上走个流程罢了。
抬头看去,小区周围的监控供电恢复,象征工作中的红光已然亮起,久违地让俞央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
离开行人稀少的大街,俞央朝南边山脚走去。
泗水大道南边被起伏的山脉围住,山下淌过一条清浅的河流,如果不是暴雨多发的季节,小河堪堪淹没河底的乱石。从桥上路过,偶然能看见阳光下小鱼吐出的泡泡冒出水面,又悄然破灭。
上山的小路周遭皆是竹林。透过竹间缝隙朝河流望去,河面平静如湖,看不出底下的细流涌动,置身其间,恍惚生出几分走入“世外桃源”的错觉来。
半山腰处沉睡着一座游乐园废墟。那便是俞央此行的终点。它是人类文明的废墟,也是他躲避风浪的港湾。
入口处的竹林太久无人修剪,张牙舞爪地伸到路中央,似是守护珍宝的异兽。其中有棵最为特别,从顶上的枝干到最下层,伸展的枝丫上都挂着红绳。不多不少,正正十六根。俞央习惯性地走得很快,带起一阵细小的风,激得红绳也微微荡漾起来。
他在挂上红绳的竹子跟前停下,伸手往衣兜里摸了摸,抓出一条相差无几的红绳,寻支新长出的竹条,将带来的红绳系好。接着摘下头顶的棒球帽,双手握拢收在胸前,低头闭上双眼祈愿。
一期一会,一岁一礼。今年也希望我爱的人和愿意爱我的人平安健康幸福,无所顾忌,勇敢向前。
尤其祝愿盛醉小朋友遇到能与他真心换真心的人,希望他比别人更幸福一点。
睁开眼,俞央眼里是还未褪去的温柔。就不给自己许愿了,他想。
嗯…还是给自己留一个愿望吧。
希望某天能悄无声息、不被发现地死掉。不要有人伤心。
他双手掌心相对,拍了两下,接着合十。“辛苦啦!新的一年你也要好好长大!一定要看好这片天地,拜托拜托!”
游乐园入口的大门破损最为严重。左边一半嵌入泥土里,另一半也颤颤巍巍,像是不堪重任佝偻身子的老人。废弃的售票室内还放着多年前的港风杂志,在长年累月风吹日晒下发黄发黑,边角处已经风化,散成一桌碎渣。
俞央戴上耳机,unknown舒缓温柔的歌曲响起,钢琴声敲打在心脏上。他放慢了步子,像第一次进入游乐园的小孩,又像拜访老友的故人。
摩天轮只剩下一个将倒未倒的轮廓,上面的摩天舱因为有掉落的风险,已被江城政府拆除。旋转木马不复光鲜亮丽的外表,油漆掉落,使马头看上去狰狞不已,如同恶鬼再现人世。沙坑里的沙子混杂着泥土和腐烂的落叶,变成沉默的黑色。无声地控诉着遗忘它们的人类小孩。
失去新鲜感,又被更加有趣鲜活的游戏夺走关注。游乐园的客流量越来越少,最后被重利的商人舍弃,沦为野草肆意的废墟。
“小可怜,”俞央心头爬上一丝悲悯和不忍的情绪,“我们都是被丢下的那个。你怎么不多等等我呀?明明我还从来没跟别人来过游乐园呢。不会是故意的吧?没关系,哥罩着你啊,以后每年都会来看你们的。”俞央三两下拂去地上的沙石,撑着铁迹斑斑的防护栏坐下。
“别难过,我还记得。会有人记得。”他说完,拿出手机摆弄着,对着周围拍了几段视频。
“回去给你们剪个视频,就当新年礼物啦。”
头顶飘落一片香樟叶,静静地落在他头上。俞央脸上忽明忽暗,树影摇曳,如同戴上轻薄的面纱。他将摄像头对准自己,拍下领口晃动的影子。
耳机流淌的乐声盖住了踩碎枯叶的声响。盛醉目光落到红绳飘逸的竹树上,也学着俞央的样子合手许愿。手机完全暗去前,屏幕上闪烁的小红点在地图上显示出俞央此刻所在的位置。
游乐园里的滑梯正对着旋转木马,近三米高,被做成猛犸象的样子,象肚子下空间很大,在被废弃之前,一直是小孩躲猫猫藏身的好地方。俞央背朝滑梯坐着,倒方便了盛醉潜入其中,略微弯着腰站在象肚子下。
山间小路上从未安置监控。自游乐园废弃后,其中为数不多的监控设施也被尽数拆除。
风吹过山腰,穿梭在过山车轨道间,发出“呼——呼”的响声。地上的少年头歪向一边,手臂自然垂落,一只搭在肚子上,一只垂进落叶里。柔软的黑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怎么睡着了呀。”盛醉小心翼翼地在俞央身旁坐下,轻笑着扶上少年肩头,将人靠到自己身上。“一个人睡在这种地方,不怕被人抓走?真不知道有很多人觊觎你?幸好来的是我,要是换成别人,指不定把你关到哪个小黑屋里。警惕心还是太低了,该罚。”
他一只手抬起少年下巴,控制着力道让少年小幅度转头,又凑近了些,手掌顺着侧腰摸下去,将人结结实实地抱到怀里。嘴唇落在俞央锁骨处吮吸着,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显眼红痕。俞央在睡梦里无意识地皱眉,试图朝另一个方向靠去,却被他扣着肩,动弹不得。
“好想把你偷回去藏起来,要是再敢提分手,就给你带上口枷,堵住嘴,把铁链挂在你脚踝上、手腕上、脖子上。反正你喜欢玫瑰金色,也会喜欢那些链条的吧?让我想想——或者打断你的腿,这样你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了。”
寂静的废墟里传来暧昧的、沉闷的、接吻产生的水声,和少年从胸腔里挤出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千万不要推开我。我会疯的。”他抬起俞央的手,在无名指处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怀里的人似乎感到不适,轻轻挣动起来。盛醉急忙松开手,让人重新靠上栏杆。
“要主动来找我呀哥哥。不要怪我逼你,为什么不能勇敢面对心里的**呢?你明明喜欢我,怎么不敢承认呢?”
盛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视线向下,敛了眸光,眼神愈加深沉,内里酝酿着风暴。
时间一分分流逝。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俞央睁开双眼,伸手揉揉眼睛,舒展双臂打了个哈欠,激出生理性的泪花挂在眼角。
“唔,还早。”
他低头按量手机看了眼时间,朝盛醉藏身的滑梯走去。幼稚的情绪上头,一个冲刺,试图顺着光滑的象鼻往上爬。盛醉正处在俞央的视野盲区。
还未走到一半他就弯了腰,微曲膝盖,手上牢牢地抓着泛黄的象牙,小臂处隐隐透出优美的流线型肌肉曲线。三点支撑稳住身体,俞央向左跨出一步,在空中停滞片刻,调整呼吸,勾住已然残缺、只剩下半截的象牙,另一条腿随之发力,整个人往左一扑,将水泥象牙稳稳地抱在怀里。翻身舒舒服服地躺在冰凉的象牙上。
周围的桦树林笔直万分,直冲云霄。树梢零落的叶在风里颤颤巍巍地起舞。太阳藏进云层之后,风更大了,桦林叶在俞央头顶形成起伏的叶浪,风吹林响。
“wuwuwuwuwu~wuwuwuwuwu~wuwuwu~wuwu~”
林间响起少年清脆的嗓音,哼唱不知名的曲调。
“da——dadadada~wuwuwu——lalala——huwuhu~huwuhu~wuwu——”
此时,废墟里的歌声甚至唤来不少鸟雀,叽叽喳喳地应和着。
一人、群鸟,交响成歌。
一曲终了,废墟中重回寂静。
“我走啦,明年再来看你们。要好好的呀。”俞央同游乐场上无数孩童一样,从滑梯上一溜烟冲下,双脚站回地面。
只见他将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左手背在身后,弯腰向这个废墟鞠躬,长久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时间就此停滞不前。
“保重。”
小时候得不到的快乐、三口之家幸福牵着的手、连同记忆中十分渴望进入的游乐园——在他长大一些、已经对他们失去兴趣之后,有且仅有,只得到了游乐园。
他一个人的游乐园。
即使成了废墟,也是他的。那些红绳就是证明。
被打上记号了的、他的游乐园。
“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可是他不是贪心的小孩。这个被人们放弃的、荒芜的、野草蔓生的地方,跟他一样被放弃的地方,令他奇异地打心底生出一股满足感来。
眨眼间又回到乐园入口。俞央看着面前竹叶遍地的小路,眯起眼睛,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有人来过。还在红绳面前停留了一段时间。
夜间水汽重,竹叶在压力作用下深陷入饱含水分的泥土之中。眼前自己站着许愿的那个位置处,毅然是两个人的脚印。
会是谁呢?
半山腰的游乐园荒废已久,当初的管理员早就不见踪迹。更小的孩子被电子游戏吸引,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是犯罪分子?只是误入其中的普通人?还是——跟当初想要带走他的那个男人一样的变态偷窥狂?
俞央无法做出判断。
他很快迈开步子,神情自然地走在下山路上。
他并没有发现,竹林中,一道黑影就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处跟着,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白色虎牙,像是冷兵器一样泛着寒光。
下山路上有许多人为踩出的小道,从主路延伸出不同的分叉,像藤蔓一样伸展、往远处蔓延。
俞央拐到一条小路上,蹲在一块天然形成的岩石背后。岩石前面有一个小土坡,土坡上丛生的杂草野蛮疯长。如果不是盯着某处仔细看,是不会发现背后的人的。
一时间俞央耳畔全是风吹草木的声音,“沙沙”地响,像有人走路时无意擦过草丛。可他等了很久,路上都没人出现。那颗疯狂跳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已经走了?那人看到他了吗?自己被发现了?现在出去会不会撞个正着?
四周除了大块岩石,还有拳头大小的碎石。俞央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攥在手心里掂量几下,朝小路丢去。石头在地上咕噜滚了几转,随即停下,再无动静。
没人?
俞央挑眉。
也许是他因为那个变态反应过激了。
虽然游乐园已成废墟,但不排除有像他一样的人将此地挂念在心。也可能只是走错路的登山者,误打误撞走进游乐园歇脚。
俞央又等了快五分钟,才长舒了一口气,从岩石后站起身走出来。
狭长小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果然是反应过度了吧。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开来,朝山下走去。
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路远处后,一个人哼着歌出现在路上。嘴角微微上扬,“我收回自己的话,你警惕性还不错嘛。”
最近天气变幻莫测,早上出门还是晴空万里,再回到泗水小区时,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像棉被一样盖住地球,无形中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虽然是正午,天色却出奇的暗淡。小区里陆续出现人影,大包小包提了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与阴沉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
九栋大门两侧悬挂的红灯笼已然亮起,像是欢迎刚度过一个圆满新年的人们归家。客梯没等多久就下到一层。俞央走进电梯,余光瞥见身后一个压低棒球帽檐的男孩,带着口罩,眉眼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让俞央莫名想到盛醉。
满心的爱被自己当头浇灭,冷言冷语化作利剑刺向他。会难过吧。
电梯门快要合上,男孩堪堪走到门前,伸手想要拦住门。
俞央伸手替他按住开门按钮,对方也不道谢,进来径直站在角落里靠墙站着。
他身上没有行李。不像是走完亲戚刚回家的居民。俞央在记忆里仔细搜索着,似乎从未在泗水小区见过这号人。
一丝危机感蔓延到心头。
对方懒散地靠在角落里,丝毫没有按下电梯按钮的意思。
电梯门将要再次合上之时,俞央瞬间回神,一手按开门,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身后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扣住他手腕,极其用力,似乎要压碎他的腕骨。随后另一只手捂住他口鼻,炙热的呼吸打在俞央耳边。
“别动,别出声。”
俞央点头,疑惑地打量对方,眼里写满了“你要做什么”。
对方轻笑,“未央?记得我怎么说的吗?”他整个人都贴上来,“?烂你,”他低笑出声,“还能是什么?我当然是为你而来啊。”
俞央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个变态不是被关进警察局了吗?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发信息骚扰他的到底有几个人?
看着俞央这幅模样,对方似乎被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惊恐取悦到,“之前一直粘着你的小屁孩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俞央“唔”了几声,对方松开手示意他说话。
隔着手套,手指在他脸上肆意流连,划过长长的睫毛,又摸摸下巴。
“没什么关系,未来校友,要转学找我帮忙而已。”俞央偏过头试图躲开捉弄他的手指,被对方掐着下巴转回来,大拇指按压喉咙产生强烈的窒息感,不一会,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
“没什么关系他会送你回家?”
“说了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要牵连无辜的人——他就是之前好心帮过我。也只是因为天太黑不安全才会送我回家。”俞央焦虑地与盛醉撇开关系。
千万不要把他牵扯进来千万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他在心里拼命祈祷着。
因为牵连到盛醉自乱阵脚,他没发现对方一瞬间变得神色古怪,又迅速恢复那副疯狂、吊儿郎当的表情。
该如何自救?手机还在兜里,对方似乎忘了自己能向外界求救。可是如果报警,一定来不及说清自身的情况就会被发现、被挂断。到时候对方盛怒之下,他也没好果子吃。
“我把号码存你手机里设为紧急联系人,下次如果遇到危险,连续按三下开机按钮就会自动拨号,同时我会收到一条SOS的求助信息,你当前的所在位置也会一同被发送给我。无论我在哪里做什么,收到紧急短信,我都一定会飞快赶过来。别怕”
俞央想起上次在盛醉床上醒来后他对自己说的话,安心不少。
对不住。明明才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可现在又需要你帮忙了。
他提前在心里向盛醉道歉。随即将手伸到衣兜里,摸到开机按钮连按三下。
“什么东西!”
对方显然忘了俞央身上的手机。一手夺过,挂断拨号中的电话,扔到地上。
“真不乖啊…你说,该怎么惩罚不听话的孩子呢?我想想,用戒尺打屁股和戴乳夹,你更喜欢哪个?”
俞央咬紧下唇不出声。他想反抗,但上次遭遇变态的经历使他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对方就是一个疯子,如果反抗他、惹怒他,指不定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对方瞥见他被咬出血痕的嘴唇,强行将手指伸进他嘴里,四处搅动,发出渍渍水声。残留着动物腥气的皮革在口腔里乱撞,俞央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都不喜欢啊?给你戴狐狸尾巴怎么样?”对方用手比划着,“这么大,一定能好好塞在后面,稳稳的——喜不喜欢玉珠子?想不想吃进去试试?我会弄得你很舒服的——啊…受不了,”他捂住嘴,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笑容,“怎么办啊,光是想想那个场面我就硬了。”
俞央过载的大脑拉响警报。
前面几句到能听过,是充满恶趣味的一些小众癖好。可后面的话——他在说什么啊?人类怎么可能长出狐狸尾巴?玉珠子难道不是玉石吗?能吃?是食物?食物为什么要用是否舒服来评判?
将两段话连接起来…俞央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苍白,一脸难以置信。
“你还不如弄死我!”
“我怎么可能杀了你呢?我那么爱你呀?”
“可是你的爱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会迷恋上身体一步步被我开发的感觉呢?”
“永,远,不,会。”
俞央彻底放弃交流。这人就是疯子,根本没法讲道理。
于是他一拳往对方脸庞招呼上去,打得对方后退一步。
老师教过他,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实在没有退路才能出手。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跑不掉了,好在电梯设计特殊,空间够大,虽然没法放开了打,但挥舞拳头以自保还是能做到的。
对方被打得发懵,却很快反应过来,崩紧身体呈现格斗姿态。俩人拳脚相交,俞央一拳拳都往对方致命处揍。
“你要有杀了我的觉悟,这样继续打下去你招架不住。”
俞央“友善”地提醒到。对方多是用肘化去他的攻击力道,拳头却只是落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地方,显然有所顾及。可他不一样啊,与其委身于陌生人身下,他宁愿一死。
死亡还能算成一份上天赐予的礼物。
电梯剧烈地摇晃着。俞央占了上风,压制住对面的人。
早知道就不向盛醉求助了。以俩人现在的关系,怎么看都不适合。
俞央一边打,一边分神想着。
电梯门忽然间打开了。阵阵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飘了进来,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方将俞央拦腰抱住。他下意识将拳头往后招呼,却在听到来人声音的瞬间卸去力道。
“别怕,我来了,收手吧,交给我。”
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身子一歪,直直地朝地面倒去,被盛醉稳稳地抱进怀里,伸手揉乱他松软的黑发,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安抚性的吻。
“放松,别怕。”
盛醉一手抱着人,一手劈晕电梯里的男孩。
“待会我带他去警察局,你好好休息,别担心。”
“我送你回家就走,不会多待。”
他半搂着俞央走出电梯,握住对方的手指按在指纹锁上,打开门,将人安置在主卧的大床上。
“怎么没吃早餐?我不在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厨房内盛着粥的罐子还放在原地,洗碗槽里干干净净,不见碗筷的痕迹。
“没吃饭还这么能打,哥哥很厉害啊?”
俞央沉默地看着他,眼睛却亮亮的,像是装下了整个星河。
“对不起,我不想那样跟你说话的。”
盛醉愣在原地。欲擒故纵真的有效?这么快就让俞央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他再加把火,是不是会让对方更加依恋、珍惜自己?
像自己依恋着他一样依恋自己。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回应到:“没关系。”
“我…我那时候想说的其实是,理不清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不是想跟你分手的意思…”
“…”
盛醉难得沉默着,心底却开了花。俞央紧张地看着他,眼神热切又渴望。
很好,就是这样,再陷得深一些,再疯狂一些,再依恋些。
“哥哥,下次这种话,记得早点跟对方说。”
俞央惊讶、不安、疑惑的表情在脸上交织变换着。
“什么意思?”
盛醉低着头,不与他对视。
“哈,我知道了,”俞央像是明白了什么,“有喜欢的人了?发现自己之前的感情只是没分清?”
他眼里流露出失望,那双暗藏爱意的眼睛渐渐暗淡下去。
盛醉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欲擒故纵玩过头了,开口刚想解释,就被俞央打断。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有些话想清楚再说,拎不清喜欢就随意宣之于口你会后悔的,对自己对别人都很不负责。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擅自给我加上厚重的滤镜打上各种标签说永远喜欢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一样,大声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
“我那时候说怕我走了有人难过,你是不是在心里努力憋笑呢…说喜欢只是你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有傻逼当真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别来了,”俞央皱紧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眼睛里满是泪水,像山间的泉眼,水流盈满眼眶。
“别再来找我了。”
“不是的,我——”
“滚!滚啊!”
俞央双手抵在盛醉后背上将人往外推。在极端情绪下犹如大力神附体,盛醉竟然无法压制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俞央在他眼前合上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让我进去听我解释好不好——”
“滚!”
屋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俞央不知道将什么东西丢到门口,碎片落了满地。
“我真的很喜欢你!”
“滚!”
又一件物品被丢到门口。一下下像是砸在盛醉心上。
“那你先冷静一下,我晚点再来。对不起哥哥,让你难过了。”
门外重归寂静,那人离开了。
俞央蹲在角落里,浑身乏力,顺势在地板上躺下。
他怎么一对上盛醉就变得不对劲,总是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在他面前就变得话多,因为觉得被抛下了就变得暴躁难过。
盛醉肯定觉得他很麻烦吧。自己跟自己闹别扭,脾气也不好,总是被奇怪的人缠上,总是需要他来帮忙。
就算真的还有一点喜欢,也在这次争执中被消耗干净了吧。
“杀了我吧。来个人杀了我吧。”
俞央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任凭眼泪流过耳畔,流过后脑勺,最后浸到里衣中,冰凉一片。
他喜欢盛醉。
所以会变得敏感自卑,变得小心谨慎。变得暴躁易怒,变得不像自己。
他深陷到盛醉用温柔编制而成的蜘蛛网里,贪恋对方给予的温暖、保护,渴望带有热度的拥抱和亲吻。
但是美好的事物总像镜花水月,似乎伸手就能轻易打破,变成虚假的破碎泡影。
有句话说得好,因为害怕结束,所以无比慎重地选择不要开始。
可是他被海妖蛊惑着走出了第一步。
主动追人的是盛醉。
先放手的人还是盛醉。
好累啊。
他坚持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呢?
地板的刺骨的凉意蔓延到他全身。
如果能以他的意愿为转移,他希望站在冰川之巅,抬眼看着初阳升起,静待一场雪崩将他淹没,葬送在荒芜一人的雪原里。
只可惜他这身正常运转的器官,还没到十八岁,无法签署器官捐赠协议。
他就在地上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好像真的已经被冰雪覆盖,将要迷失在一无所有的黄泉水里。
眼泪蒸发,在脸上留下泪痕。
俞央起身,洗脸,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剪辑视频,配上背景音乐。
这次的视频没有后期配音的人声,也不是哄睡。
《废墟之中·游乐园》
封面是零星洒落在少年锁骨的阳光。
上传。
没有简介。
像一座无字墓碑。
不知是纪念谁的死亡。
这里的黄泉用的是第二个释义,指人死后将要去到的地方,所以黄泉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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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的废墟·第二次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