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来的窥视者 第1章 迷路的少年

今夜已深，行人归家，犬吠安宁。新年的氛围还在几户人家持续着。住在顶楼的孩童尖叫声随着烟火炸开的声音席卷过这座静默的城市，远处山腰星点灯光影影绰绰，交织着叫嚣着宣布新年才刚起了个头。

城市里闪动的光影化开一方黑暗的天，亮得星星都躲藏起来不见人，寻常晚夜里鸣叫的鸟雀也了无踪迹。烟火声过后，周遭竟是出奇的寂静。高楼大厦的彩灯带也像忽然陷入沉睡，骤然暗淡下来。

路灯光是惨淡的白色，车水马龙的泗水大道如今空无一人。“沙沙”，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一点点靠近泗水花园小区的正门。

俞央行色匆匆，步子迈得比平日里更快些。两侧挂着红灯笼的枯木迅速朝后退去，消失在视野中。

黑暗里，衣兜里的手机震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未关注用户来信 3”

俞央脚下未停，囫囵瞥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小区保安亭里空荡荡的，保安也回家享受这个新年。不安感愈演愈烈，俞央艰难克制住内心的慌张，伸手搭上铁栅栏，脸庞凑近人脸检测装置，却意外地发现——一双骨节分明、修长耐看的手，正悬在他右肩，下一秒就要搭上去。

俞央站在原地，装作无事发生。三秒的检测时间此时显得格外漫长，他紧张地迈开腿想跑——“检验成功，已为您开门”

小区的栅栏门打开了，几乎同时，那双白净的手也落到了他的肩上。

“你好，请问我能跟你进去吗?”俞央猛地转头，一个明朗清新的声音就传入他的耳朵。

“呃…你…是还没来得及找保安叔叔录脸吗?”俞央不留痕迹地打量着眼前人，却因漆黑的夜色只看清了他明亮的双眸，和在夜色下也依旧白得发光的手，顺带看了看那人身后，继而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有影子”。

“嗯，我才搬进来没多久，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等几个小时才能进去。”面前的人微微颔首，向他致谢。

“没关系，保安叔叔明天就回来了，早点去录指纹录脸，记得带上身份证，不然会很不方便的。”俞央摆摆手，走进小区。那人紧跟在他身后，穿过喷泉和花园，令他不禁再次警惕起来。

“你先走。”俞央冷冰冰地开口。

“对不起，”那人迅速道歉，“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只是我有些怕黑，不太敢一个人走夜路…我住在八栋，你呢?”

俞央不答，随即放慢了脚步。

对方似乎看出他的防备与紧张，主动加快步子，走到他斜前方，确保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哎，自我介绍一下呗，我叫盛醉，盛大的盛，醉酒的醉。你叫什么?”

“俞央。”

“一览无余的余?”

“重伤痊愈的愈去掉心字底，花开未央的央。”

“是个很美的名字呢。”

“还行。”

“相逢即是缘，加个好友呗，改天请你吃饭。”

“不了吧。没多大事。”

“加嘛，哥?哥哥?央哥?”

俞央抬眼看他，“我没有微信。”

“那□□也行，我不喜欢欠人情。”

“不用你还。”

“哎，好哥哥，我不还心里过意不去，你就行行好，就当帮帮我嘛~”

俞央被他一声声“哥哥”喊得头皮发麻，竟没发觉对方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下脚步挡住去路。路灯光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明明对方只比他高小半个头，他却被挡得完完全全，看不到一点光亮。

大阳穴突突地跳着，他竟无端升起一丝“害怕”的情绪来。

俞央无法，只得亮出微信二维码将手机摊在手心。羸弱的光照到他的手腕上，沿着大拇指的指腹往下有一个凸起的小肉球，不知是蓝绿色的血管还是经脉突突地跳。

盛醉忽然笑出声，俞央疑惑地抬头看他。

“中医把脉都喜欢把手扣在这里，”他伸手在俞央腕间轻点一下，“可是这个地方也和心脏同频共振，甚至光用眼睛就能看出来。”他未完全收回的手再度伸出，拇指抵住俞央的手背，食指和中指都落到俞央温软的皮肤上，略微用力压住凸起之处。

冰凉的触感传递到大脑中枢，俞央被刺激得冷不丁颤抖一下，下意识缩回手却失败，依旧被人牢牢地扣着。

“放手!”俞央有些生气，试图将盛醉的手甩开。

“你心跳得好快。你在紧张，还是在害怕。”盛醉置若罔闻，直视俞央的眼睛。是个选择问句，却被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得无比肯定。

“我感觉到了，你的心跳。你的手也很暖和…”盛醉的声音逐渐小下去，未尽的话都吞咽在唇间。

想抱，你整个人都是软的，还是暖的。

“你…发烧了?”俞央听他胡言乱语，不知小声念叨着什么。

盛醉顺势往前扑去，整个人挂在俞央身上，脑袋埋进俞央散发着热气的脖颈。还伸手把他的高领毛衣也扒拉开，方便自己更加贴近那块温软的颈部皮肤。

想亲，想舔，想咬。

发烧啊。盛醉清醒着，脑子转得飞快，甚至不需要他想别的理由解释自己的异常行为，俞央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哥哥，我头晕。我…发烧了吗?”盛醉口齿不清喃喃道。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清——家里有人吗?去不去医院?”俞央皱起眉头，低头将耳朵贴近盛醉的嘴唇，想要更清晰地听清这个“病号”的呢喃。

“我不知道…你帮我摸摸，你摸摸我嘛~”俞央这次听清了，为难道:“你忍一忍，我的手可能也有点冰，不一定能试出来。”

他半抱着半扶着盛醉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想将人放好靠在椅背上，谁想盛醉一双手悄悄环上了俞央的腰，连同他的手臂一起，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即使隔了厚厚的衣料也能轻松环住。

“你不要我，你要把我丢在这里吗?我要冻死了…等了这么久都没人给我开门，爸爸妈妈都不回家，你也不要我…”盛醉仿佛真的烧糊涂了，俞央怎么劝都不肯松手。

抱到了，我的!

老婆~香香~软软~暖暖的~

在俞央看不到的地方，盛醉眯着眼睛，眼里分明一片清明。

“你可能发烧了，松手让我试一下温度，听到没?”俞央软了声气，无奈地重复着。可盛醉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嘴里反复来反复去都是那几句“不要丢下我”。

俞央叹了口气，轻道:“冒犯了”，随即偏下头，与盛醉额头对额头贴在一起。

“盛醉，放手，快起来，外面很冷，你应该没有发烧，去医院看看。听到了吗?快起来!”

“不要丢下我!”盛醉闭着眼睛，一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不丢你，你住八栋几楼?不想去医院的话我带你回家。”俞央轻声哄到。

“8…803…不去医院…”盛醉表现得像一只黏糊糊的大狗狗，抱着俞央拱来拱去。

俞央废了好大劲才从盛醉的怀里钻出来，起身理了理衣服，就看到盛醉红了眼，看着他动作，一脸委屈。

“没有不要你。”俞央俯身摸了摸盛醉的头发，背对着他蹲下去，双手放在身后。

“上来，我背你。”

老婆就是人太好，万一遇到其它心怀不轨的人怎么办…老婆把背露给我是在诱惑我吗!不行暂时不能吓到老婆!还没打听到老婆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老婆在哪里上学!忍住!

盛醉没再作妖，乖乖地趴到俞央肩上，鼻尖肆意动来动去，闻俞央发丝间的香味，闻俞央衣服上的香味，闻俞央皮肤上遗留的身体乳的香味。

“重吗?”盛醉刻意夹了些鼻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虚弱。

“还好，不远，背得起。生病还出来乱走?”

“没生病，只是有点头晕。”

俞央想到自己先前被他吓得心跳加快，便起了几分逗弄人的心思，也是真情实意地想问出口。

“我们是第一次见吧?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买到缅北去?”

“哥哥，你是好人~你给我开门，怕我发烧还要带我去医院~你还背我回家~”盛醉自动跳过第一个问题，舒舒服服地趴在俞央背上。

“家里有人在吗?”

“没，自己住，他们在外地呢。我来这边上学。”

“哪个学校?”

“唔不知道…转学手续还没办好…”

“怎么忽然要转学?你…高中?”

“高二。”

“高二了还转学?”

“他们欺负我。他们说我皮肤白，像女孩子。”

“皮肤白很好看啊，我皮肤也白。”

“那我好看吗?”盛醉睁开眼，凑到俞央耳边问道。说话间吐露出的温热气流直往他耳朵里去。

“好看的。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了——考不考虑来我们学校?我们学校的人不这样。不会欺负你的。”

“哪个学校?”

“十九中，但有点远，要住宿。或者在校外租房子住。”

“哥哥是住宿吗?”

“我在校外租了房。”

“我跟他们又不熟，但是我也不太敢一个人住。哥哥，方便收留我吗?”

“那…也行?如果你读十九中，那就跟我一起吧?反正房子也挺大的，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厨房和卫生间都有。”

“好~谢谢哥哥~”盛醉的像波浪线，尾调上扬。

“你比我高，应该比我大吧?”

“那你叫我哥哥也行…央央?”

俞央不禁抖了一下，盛醉恶劣地笑开了。

“叫我名字吧…有点一言难尽…”

“就不，叫名字就疏远了。”

“也许你还记得今天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吗?”俞央挑眉，声音里染上一抹笑意。

“哥哥嫌弃我。”盛醉故意嘟起嘴，一副委屈样。

“没，那就随你吧。”

俩人嬉笑间电梯已达八楼。俞央将盛醉平稳放到地上，手臂虚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拉过他的手臂挂在自己肩上。

盛醉用指纹开了门。黑暗扑面而来。

屋里弥漫着一股甲醛和木板的味道。新装的房屋急需开窗通风。俞央将人扶到沙发上躺好，正打开起身开窗，身后一只手圈过他的腰，拉着人一起砸到沙发上，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俞央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划过脸颊。来不及细究，后知后觉地感到怪异的不安。

盛醉真的生病了吗?一开始交流的时候都是正常的样子，额头温度也正常不像发烧。眼下这种情况…危险的怕是自己。深更半夜出现在一个陌生男孩的屋里，虽然大家都是男性，社会上同性恋的例子也终究是少数…

俞央迟钝地反应过来，正想挣扎，那双抱紧他的手就放开了。他顺利地起身，后退几步站定，目光沉沉，看着盛醉不说话。

“谢谢哥哥送我回来，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盛醉像是没发现俞央沉了脸色，面带笑容向他道谢。

面对这样一个明朗温柔有时表现得粘人的男孩，俞央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何况一切不安都只是源于他的第六感，盛醉的表现放在一个病人身上可以说已经足够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晚安。”

“晚安，哥哥。注意安全。”盛醉朝他挥了挥手，目送俞央来到电梯前，再看着俞央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

“好的哥哥，那么让我看看，你接下来的反应呢?”盛醉起身来到床边，拿起手机敲击几下。接着从卧室里拿出望远镜，靠在窗沿托着脸注视着俞央离开的背影。

俞央走出八栋以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手机再次震动。

“未关注用户来信 9”

他抿了抿嘴唇，靠在路灯下点开未读消息，那些下流的语言铺天盖地卷来:

“宝贝，我好想……

…

还有三条是刚刚发来的。

最后一条消息尤为醒目:

“宝贝，我，找~到~你~了~”

看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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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迷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