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旅程并无预定的终点,荀安在等待着一个终点跳至她的眼前。最终在火车从一片杉树林中透出气来,在刺耳的鸣笛声中停在了一个小镇站点旁的时候,荀安选好了她们接下来几晚要安顿的场所。
她带着杜芢从车上下来,站边还是吵闹一片。人们才刚把那个卧轨的中年发福女子从轨道边拉上站台,一时间几个人同时围着她问问题,生怕当事人漏听了自己的那份关切的言语,从而使得自己今天见义勇为的壮举失去了几分意义。
接踵而来的问题把才刚回过神的当事人扰到心烦意乱,她直接两腿一伸两手一挥,坐在地上嚷了起来:“那有什么办法嘛?咱们镇就是没钱了,那就只能卖镇了啊。你们问我,问我也没办法,镇长家也没余粮啊!再问我我就再往这一躺呗,你们还想怎么样?”
她妄图以声大来伪装有理,也同时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羞耻心,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与镇民们掰扯至午夜,然后人们各回各家,之后再没人来烦她。直到一个外来者的手伸向了她的眼前,她手心里那些闪着金光的块状物体让今天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一样。
“镇长,如果需要钱的话,那这些够不够?这里的人应该认金子吧。”荀安掏出了自己放在储蓄背包里不知道多少年的金矿。
“不不,别客气,我没想要什么,我刚来这个国度。”她应付着对面人们写作怀疑的震惊。
站在人群外侧的杜芢那从一片喧闹声中精准提炼出了荀安的声音。
“我只是,想要个休息的地方而已。”
“暂时能让我在这里歇脚就感激不尽了。”
“嗯,和我的家人一起。”
她其实一直想要说出家人这个词,而当真说出口的那一刻,心里竟还是有些止不住的自豪。
后来杜芢在倒在房间床上的同时问荀安,为什么就那样花掉她在储蓄背包里留下的那些纪念。她过去从来没碰过它们的,那些明明就对她很重要。
而荀安只是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房间里的日用品,说这些东西现在想来其实也没那么大的价值,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找个地方花了正好。
确实有什么在变得不同,杜芢心里比谁都清楚。好像过去的许多人都有这么个时期,他们对梦境感到腻味,于是变得透彻,变得什么都不在乎。说到底是个人都能在梦中漫长的岁月里被炼得老成,只有她被抛在原地,永远混浊如最初。
最终她们并没有只在这个镇子里住上三天,而是一直住了下来。杜芢并没有过多询问荀安为什么不再探索这个世界的谜题,为什么转而玩起了经营小镇的游戏。就现在的她而言,无论荀安想以怎样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她都无条件支持。
如果要说唯一的私心的话,她希望荀安在无数的尝试中对一切感到失望的同时,可以对这场梦腻味得慢一些,慢一些就好。
只是每当她穿过清晨的薄雾,看见荀安又在凝望某处空白的天空,并将这样的画面与她夜晚每个走神的瞬间,每个不经意间提起的过往依次相连的时候,她会思考自己想的果然还是太奢侈了点。
对杜芢而言,否定这份由她带给荀安的梦境,本质上也是在否定着她自己,她从未真正将这两者分离。而荀安的态度,则又在为这样的想法添砖加瓦。
她感到她对梦冷淡了,也对自己冷淡,她感觉有一把钩子勾住自己的灵魂在把自己往水面上拽。鱼不知道有人想救她,只觉这是一场相对温柔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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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觉得自己现在活像个每天都光想着怎么跟暗恋对象找话题的怀春少女,她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在与自己的思维交战,渴望能在电光火石间迸发出一些语言的灵感。她会思考今天应该跟杜芢聊些什么,明天又该跟杜芢聊些什么,是跟她讲讲公园里那些被盖上红布的雕塑呢,还是跟讨论讨论市中心图书馆每周都会换的画展。
她在跟着镇长去视察新桥建设时还思索着她的那点感情问题,但不得不说这是相当值得的,因为她在看向湖边的鹅暖石时想到了今晚要给杜芢找的话题。
她打算跟杜芢讲讲她们高中那个光头地理老师的八卦,虽然她们在梦中也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但他在现实和梦中可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当时正在度过自己第二个青春期的荀安还在忌惮着“梦是假的”这样的无聊问题,所以并没有跟杜芢聊过这些趣事,现在想来,放它们出来晒晒太阳倒是正好。
如果这能让杜芢对现实里的人有更多兴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荀安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镇长转过头来问她对新桥有没有什么看法的时候,她把本该脱口而出的“不错”给说成了“光头”。
当时镇长似乎愣了两秒,荀安没太过在意。
直到五小时后,她与镇长在那家三明治店里吃着晚餐,啃着热狗的时候,那个似乎每天都没精神的中年人才小心翼翼地凑近问了她一句,“谁跟你说的?”
“谁跟我说的什么的什么?”荀安一脸疑问。
“跟你说的,我最近头发掉光了,戴假发的事啊。”
荀安没有立马向她揭晓答案,但她后来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思考着一个哲学问题:到底是编一个替罪羊让镇长觉得自己确实识人不利更好呢,还是把“她自己把自己是光头这件事捅出来了”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她更好?
她在路过这条街的第三盏坏了的街灯后选择把这个问题给抛之脑后,因为她看见了那间卧室里那块为她所亮着的窗户。此刻没有什么比见到那个等她回家的人更为重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她分享今天在桥边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二十二年前,在现实里的所见所闻。
她喜欢被倾听,被理解。荀安并不是个四下无人就活不下去的人,但在与杜芢相处的这些年里她自认为自己总结出了身边有人的最大好处。那就是她的那些感受,苦恼,她天马行空的幻想,它们会被另一个人牢牢接住,而不至于成为在深夜滚落床下摔得粉碎的玻璃珠。
她才走到她们别墅的院子里就看见了二楼的那小窗口里的亮光一路向下延伸,像是一种自动装置,她告诉过杜芢在窗边看见了她也不必下来接她,她又不是自己不会开门上去,也就两步路的事。但杜芢说过就算两步路也想与她早点相见,她当时是那么说的吗?荀安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她当时被这样的话语震到了一时间想不到回复的词,就像现在一样,虽然杜芢已经不知道在深夜为她开了多少次门,她还是会为这样突然从门缝中涌出的光亮而暗自感动,甚至眼眶湿润。
她还是忍住先把外套脱下再与她相拥,然后荀安去洗澡,杜芢又回到了床上继续写她的指令,直到荀安吹好了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时都还能听见她在那里敲她的电子键盘的声音。
荀安感叹要跟机器人沟通,指望它去复制人类编出的程序果然还是太复杂了一些。但她想到前些年的时候杜芢也活得像个机器人,能与她沟通那么久的自己也挺了不起。
她钻进被子里坐到自己的小机器人的身边想与她聊天,杜芢看见她一来就收起了自己的办公界面,手指一移开始循环播放这个世界的风景记录。像是没人看也会开着的电视,主要凑个热闹。
屏幕中显现出了这个世界更多地区的模样,那高于云层的城堡,以及环于四周的巨龙。战士们乘坐生物科技所造的巨型飞行器相互厮杀,而她们,只是在这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中,琢磨着一座桥的方向。
“我现在回想起我们那天看到的巨蛇雕塑,可能并不是蛇,而是一条长龙石化后的尸体。”杜芢主动去靠在了荀安的身上,说了些不太适合在靠在爱人身上时说的话题,“这里的地图很大啊,你说,它是不是还挺漂亮的呢?梦境扩展装置真的是个厉害的机器,什么样的世界都可以制造。”
她在暗中夸赞着自己的宝物,像是掏出折得不太好的千纸鹤,想被人夸奖一翻的小朋友。
“但这如果放到现实里的话,这样的巨型生物是存活不下来的。”荀安没有回答杜芢的问题,没察觉出她隐藏地很好的失望,“我们在这里生活多好啊,如果去主城驯龙的话,一条龙尾甩下来搞不好就被压死了呢,那多得不偿失。”
荀安拿起了放在床脚的笔记本,没有再看杜芢的屏幕,她聊起了今天去湖边看修桥的趣事,并思索着怎么把话题往光头上引。
还没说上几句窗外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哭声,荀安一开始没想理会,但她说一句对面嗷一嗓子,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外套都没披就穿着睡衣到阳台上去查看情况。一出门就看到邻居阳台上的一个小姑娘在扯着嗓子嚎,她家阳台的楼下能看见一个似乎是从高处掉落,摔在了石头上泄了气的皮球。
荀安就那样盯着她看,小孩看见对面出来了人,有了观众后反而没有了放肆大哭的勇气,荀安在对面问她家人呢,她没回答,快步跑回了屋内,屋里好像传来了一句“哭够了知道回来了吧”的女性的抱怨声。
荀安回来关门时刚好打了个喷嚏,杜芢又想下床去拿厚睡衣让她穿,被上了床钻进被子的荀安及时阻止。
“这么大的小孩真难带啊。”她边把被子的边角压到身下边抱怨,“十岁左右的还好,这个年纪的要我可受不了。”
“我倒觉得小孩哭一哭挺好的。”杜芢想到了自己稍微哭声音大一些就会被母亲骂,说让左邻右舍都看她们家笑话的少年时光,“如果连哭都不能哭就太可怜了。”
“你不会觉得吵吗?”
“还好吧。”
“也对,毕竟你是连被吵醒多次都能忍的人。”荀安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她看向还在杜芢还坐在床上盯着屏幕,仔细欣赏梦中环境的侧脸。
一旁昏黄的灯光为她染上了一层或许本人并不想接受的柔和色彩,荀安不常拿圣洁一类的词去形容人,但就像游戏给你拿来削弱最终难关的道具,除了用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了更好的场合。
“我觉得你很适合当一位母亲。”这话滑出口时并未历经太多大脑褶皱的阻力。
“那还是饶了我吧。”杜芢没太在意,只是普通地回应,“那么这一切也太糟糕了,只会变成一场基因上的灾难。”
但她又多思考了一个进程,一些不知是否存在过的熟悉的舒适感令她感到怀念,于是她又把话多说了一些,“但我还挺喜欢母亲与孩子的关系的。”
“怎么说?”
“我总觉得如果身边能有一个孩子存在的话,自己的生命就可以被人记住。”杜芢望着窗外,“我的母亲从来没对我说过自己的事,但如果她说了的话那么我一定会听。或许我会记录下来,或者说给别人,那么她的生命就不是白白浪费,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
“就像本该滚落床下摔得粉碎,却又被人接住的玻璃珠?”
“确实如此。”杜芢淡淡地笑。
“那么我认为,或许母女这个概念不一定要被血缘束缚,人类是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孩子’的。”荀安又不知不觉地谈起了那些在现实里根本不符合管理局制定的伦理道德的奇妙想法,但她知道如果是杜芢的话,那么她不会批判,她能够在她面前安心地展示自己。
“我总觉得……你可别笑话我啊,我觉得可以反过来思考这个事。如果说孩子能够记住母亲的话,那么记住了自己的人,是不是也能算作是自己的孩子?”荀安说道,“思想上的交流超越血缘,如果能把想法散播于世界之上的话,那么自己就不会孤单!”
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想法,她无法实现的梦。
“能做到这些的人太少了,远比生一个孩子要更难,所以大家才更乐意去走那个捷径吧。”杜芢揉了揉眼,“不过,我偶尔也会有那种幻想。”
“什么幻想?”
“会有没有家的孩子闯入我那里,如果她也对梦境扩展装置感到好奇的话,我就可以把一切都教给她,然后……”
“然后我们那群人那无望的梦想就能被更久地保存下来”,杜芢及时暂停,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然后我会轻松很多,也会开心很多。”她这样说。
这话类似于一个讯号,对于荀安而言这是个无法舍弃的钩。只有能够让杜芢想留在现实的事物都是好物,她像看见了有人愿意搭理自己陪自己聊天的孤单主妇,只要握住了这一个可能性就不愿放手。
“我觉得这种事一定会发生的。”她把话说得坚定,自己都要相信,甚至开始为它补全逻辑的碎块,“你那地方怎么说呢,像是魔女的小屋,好像本来就在吸引着人类的造访。”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得考虑搬家了。”杜芢打趣着钻回被窝,她因为想要钻进荀安怀里而把头都埋进了被子里。荀安怕把她闷着而把杜芢那边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些,然后拥她入怀。
荀安能感觉对方在无聊地玩弄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她说过去在那个魔法世界里人们就常说魔女会有收集扣子的习惯,你这样让自己更符合那个身份了。
杜芢说如果她是的话那荀安就是第一个沼泽里的受害者,她的名字会被编成歌谣在小镇间传颂,她的照片会被印为歌谣集的封面,被头顶光环的小孩们拿来调侃,被持着手杖的魔法师捏造八卦。
“如果是被女巫收为使魔的八卦的话,那倒也算不上一件坏事。”荀安说着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把光头的故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让贴着被褥的那只手臂靠近自己,以单手抱住杜芢。相拥着入睡时,“人为什么不能少一条胳膊”的这个问题就会无数次涌上脑海,又像以往任何一个无足挂齿的想法一样被浪拍回沙滩。
荀安有时会给自己的入睡预设场景,她会想象自己是还剩最后一口气马上就要坠入死亡的士兵,想象自己是在森林里支起了一座帐篷的生存专家,也会想象自己是一名船夫,坐在海上一条过于稳定的小舟里,海面上洒满了蓝色的闪光鳞。
人在做自己的时候总是难以放松的,但做别人就还不赖。每次入睡与清醒都是一场轮回,那无止境的身份与生命,让失去意识也不再成为了一件可怕的事。
但她现在不会想象自己身处海面,那对杜芢而言太过危险。她所搂着是自己的一部分温暖而脆弱的柔软,抱紧了怕让她融化,放手却又担心她会在某个自己察觉不到的地方擅自消散。
荀安将太多的价值叠加于她之上,就像是想要把生命也注入于此。她希望现实里的人们可以善待、珍惜杜芢,那就好像也是在珍惜一部分她刻印在她身上的灵魂。
她一想到这里便极想哭泣,指向分离的不只有母爱,谁能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需要指向分离的爱情?她在现实里是没见过的。但随后她又想起了一些过去看过的电影,那些伟大的、神圣的人文艺术制品啊,至少让她曾感受过那更多的更戏剧性的可能。她在虚构中不觉孤单,于是也就忍住了自己的眼泪。
她还不能哭出来,不能让某个有点得寸进尺,直接解开她扣子往怀里钻的人察觉到她还没入睡。
荀安近期决定小心地控制在杜芢心中留下印记的深浅,不让自己变得太过无可取代,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一样。
就像在那个神像世界里,如果你要照顾一只受伤的琉璃燕的话,那你不能把它喂得太饱,不然它最终会赖着不走,再也没有了回归机械山林的能力。
好在她早在无数个艰辛的世界里学会了灵活装睡的能力,她曾以此抵抗过外来的猛兽,现在却又要用它来抵御一只正在自己身前用嘴留下一些印记的另一种野兽。
不过拿这样的词来形容杜芢又似乎超过了一些,她是那种没有能量勉强任何人的人。就算闭着眼荀安也能感觉自己正在被观察,脸上有些许呼吸经过的痒。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重新扣上,一切又回到了几分钟前的原点。不同的是杜芢很用力地回抱住了她,又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原处又传来几声小孩的哭喊,现在的荀安没有了再去理会的能力。
两年后的她明白了如果要想让一个孩子不哭的话,给他们玩具,或是讲个故事算是个不错的应对措施。
她常在那个像被遗忘的游戏地图一样的城市废墟里,给那里的流浪孤儿们讲述自己瞎编的童话故事。她也跟他们讲过她在那个小镇上度过的最后一次宴会,她说她曾来自一个偏远国度的偏远小镇,但在某个聚会上她终于看见了一次主城的龙。
她记得那天人们为了庆祝新桥建设完毕而在晚上举办起了载歌载舞的酒会,镇长特意做了个新发型登台演讲,但只有荀安知道她只是换了顶靓丽的新假发。最后这新玩意因太大太浮夸而轻易被风吹掉,一群人和风赛跑追起了头发。
沮丧的镇长最终在酒会环节大灌了两瓶伏特加,又在失去意识后被稀里糊涂地扛上主舞台,被一群人抗着肩膀围着篝火跳舞,还被拍了数张纪念照。
荀安在一旁和杜芢喝着酒聊着天围观着可怜的一幕,她希望明天人们能管好车站的大门,别让这个丢了脸的脆弱家伙又燃起了卧在铁轨上的心。
而就在那时,她看见天边飞来巨龙。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头顶略过,她想拉杜芢起来确认,但这家伙久违地喝得烂醉,趴在桌子上像高中打盹似的怎么都拉起不来。
巨龙又向下多飞一层,荀安跑到小巷子里拉起了几个伶仃大醉正在抱着空桶大吐特吐的大汉,他们抬起头往天上看时也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眯着眼迷迷糊糊地说,他看见了汤姆姨夫的腚部。
后来她跑遍小镇,像末日前唯一的智者一样到处通知着巨龙的到来,没人当一回事。等她回到杜芢所在的那个桌子前的时候杜芢已经没了踪影,她惊慌失措地回头,打算在附近找寻。而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一只有着白色鳞片的巨龙立在了她的面前,它巨大的身子占满了一整条街。
它吐出火焰,烧净一整条街,烟雾缭绕,无人得以幸免。
它又像只猫似的在它降落的地方转了几个来回,然后它看向荀安,带着憎恨的眼神。
荀安在周遭一片烧焦糖的味道里不明所以,凶手明明是它,但看起来,害了所有人的却像是自己。
那龙吐出最后一口火焰,荀安以手抵御闭上了眼,她在闭眼前看清了那火焰其实由无数类似于编码的数字符号组成。然后等她再次睁开眼,她只是躺在了杜芢的怀里。
人们说她拿错了酒,喝了太多的核桃水以至于引发了幻觉。但直到很多年后,当荀安一口气烧掉了自己的五本书的时候,她都还是难以忘却那天那只有着白色鳞片的巨龙看向自己的眼神。于是她不得不站在火堆前合十双手,对着那无数世界中无数因她们而起,又因她们而灭的虚拟灵魂,独自念颂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