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瞧着宫里都用瓷器,盘子里摆着的奶饽饽都凉了,羊肉也不是刚煮出来的,放凉后一股腥气,她偷偷看大玉儿和哲哲,见宫里的规矩和家里完全不一样,少不得有样学样,扒拉两口就偷偷溜了。反正索诺木和皇太极多尔衮推杯换盏,也无暇管自己。娜仁便拿了高丽饼和萨其马,走到池塘边喂鱼。
池子里养了好多漂亮的锦鲤,确实比科尔沁河里的白条好看。娜仁正掰着手里的糕,听到后头有人咳嗽,也不转身:“谁呀?”
娜仁听见多铎的声音,心头一喜,脸上却冷冰冰的:“你也嫌饭难吃,才跑出来吗?”
多铎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倒没有。我,你为什么拐着弯儿骂豪格?”
“看他不顺眼。”“巧了,我也看他不顺眼。”
娜仁也不说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多铎才说道:“你上次话那么多,怎么这次见到我不说话了?”
娜仁把手里剩的糕掰碎丢给鱼儿,拍拍手道:“这是宫里,又不是外头,侍卫宫女大汗姑奶奶都扳着个脸,就是有话我也不想说。不过我看出来了,你跟九贝勒感情真好,就像我跟我阿布一样。”
多铎不自觉笑了笑:“那是,我跟我哥最亲了。”
娜仁见周围没有人,又想逗逗多铎,所以神神秘秘道:“我还发现玉姑姑跟你哥之间不太对劲儿,我坐他们两个中间,总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这宫里都奇奇怪怪的。”娜仁心想多铎就算再傻,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往外说,就小小八卦了一下。
多铎见娜仁一下子看出大玉儿和多尔衮的关系,有点紧张,一把抓住娜仁的胳膊道:“不许出去乱说!听见没?”
娜仁被猛抓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乱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多铎反应过来,一下子松开了娜仁。娜仁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结果挨了一下,扒拉起袖子又是几道红印子,她手腕白得能看见血管,上头又赫然留着几道红印,又气又笑道:“这是第二次了。你手劲儿还是那么大,我又不是你仇人,就多了几句嘴,至于吗你。”
多铎忙道:“对不住,我保证决没有下次。”
回府路上多铎笑得合不拢嘴:“哥,你看见没,今天豪格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啦!”
多尔衮头疼道:“你是在意豪格呢,还是娜仁?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她今天说的话,句句都向着你。”
多铎在多尔衮面前得意得像个孩子:“那是自然。哥,你觉着她怎么样,跟小玉儿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吧?”
多尔衮听出弟弟也喜欢娜仁,但是听娜仁说驯马骟牛倒也被吓了一跳,只能顺着多铎,挑好处说道:“她是聪明伶俐,还有性子跟你有些像。但是四哥今天没有公布你们的婚期,我怕事情会有变故。”
多铎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才回过神:“是这样,不过四哥当初就是为了给我指婚,才让索诺木带娜仁进京的呀!他今天说什么从长计议,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有什么从长计议的必要?他的行事,我实在看不懂。”
多尔衮见弟弟少有这番表现,大感有趣:“看来,你还真是挺喜欢人家。”
多铎脸难得红了,“害”了一声说:“什么喜不喜欢的。但是这事儿本来就是说定了的,四哥要是变卦,我绝对不服。”
想到大玉儿,多尔衮不免伤情,他搂着多铎的肩膀,说道:“嗯,哥希望你能比哥幸福,你一定要珍惜这段缘分。”
哲哲苦留娜仁和索诺木在宫里住着,索诺木倒没什么不愿,娜仁嘴上不说,心里却老大不乐意。平日里她都是一个人在草原读书,与牛羊为伴,这里虽然有很多书,可只能对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娜仁每日便是给姑奶奶哲哲和玉姑姑请安,若是皇太极也在,还会问两句娜仁是怎么放马牧羊的。
娜仁知道皇太极和多铎相比更有学识,但自己读书本来是为了明理,也为着兴趣,也不愿意叫人轻易知道,显得自己轻浮。她觉得宫里无趣极了,可是又得等皇太极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地赐婚,自然不敢有丝毫抱怨。住在宫内,能见到多铎的机会就更少了,纵然见到,长辈们都在,有千言万语也不方便说。娜仁想到求阿布让自己出宫是不可能了,姑奶奶又是个老古板,如此,只有求玉姑姑想想办法,玉姑姑那么体贴聪明,一定能想办法让自己见到多铎的。
娜仁打定了主意,打听好皇太极歇在哲哲那里,便抱着被子去找玉姑姑。
“苏茉儿姐姐,玉姑姑睡了吗?我睡不着,来找玉姑姑说说话。”
苏茉儿笑着说:“福晋还没睡呢,格格跟我来吧。”
娜仁知道玉姑姑心向多尔衮,自然也会支持她跟多铎。见玉姑姑坐在床上发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问:“玉姑姑,你在想什么呢?”
玉儿怜爱地看了娜仁一眼:“没什么。怎么,你今天想跟我一起睡啊。”
娜仁笑嘻嘻地放下被子:“姑姑,我睡不着,这宫里太闷了,我都快被憋死了!咱们姑侄俩说说话,好不好?”
玉儿何等聪明,知道娜仁的目的,打量着她笑着说:“你不是为我而来的,是为了多铎。”
娜仁不好意思地说:“姑姑,什么都瞒不过您,这几天,我心慌得很,大汗为什么迟迟不肯开口,许了我和多铎的婚事呢?”
大玉儿点了点娜仁的鼻子,道:“这要怪还得怪你是个香饽饽啊,除了多铎,还有别人也向大汗要你哪。”
娜仁一惊,嘴上却不肯露怯:“豪格?他已经取了好几个福晋了!”
玉儿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他和福晋关系不好,正想法子摆脱呢,如今你从天而降,可不是解了他的困境?更何况,豪格和多尔衮多铎素来不睦,所以大汗要在多铎和豪格之间权衡利弊,正伤脑筋。”
娜仁听说自己被算计了,怒从心头起,她冷笑一声道:“怎么,当我是个棋子儿,任人摆弄,想给谁就给谁吗?想让我嫁给豪格,我偏不如他们的愿。”
大玉儿说:“男人的事情,你有什么办法?”
娜仁狡黠一笑:“玉姑姑说豪格的福晋,我想起来了,豪格的福晋是大汗三姐莽古尔泰的女儿,听说莽古尔泰性格倔强,脾气火爆。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侄子兼女婿想抛弃自己的女儿,不知道要怎么动怒呢!”
大玉儿摸着头:“什么侄子,岳母的把我都绕晕了,你心里既然有了主意,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尽管说。”
娜仁把头悄悄凑到玉儿身边,耳语了一番。大玉儿一听她要去找豪格的岳母,不禁担心道:“你又不认识她,能成吗?”
娜仁自信道:“阿布给盛京的王爷贝勒们都送了礼,我认得莽古尔泰家的门,她脾气急躁,连大汗都不怕,连豪格也要让她三分呢。”
这是娜仁第二次偷偷从阿布身边溜走,去见爱新觉罗家的“哈达格格”莽古尔泰,她心里忐忑极了,女追男,隔层纱。多铎那边还没有动静,只能自己先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多铎尚未向娜仁表态,娜仁估摸着多铎的性子,喜欢二字也不好说出口。只要自己喜欢多铎,就算他没那么喜欢自己,娜仁也有信心去抓到多铎。
因为娜仁明确知道,自己很喜欢多铎,很喜欢,没头没脑的喜欢。
娜仁握着“尚方宝剑”,想到父亲和姑姑的支持,还有自己心爱的人,勇气顿生。
莽古尔泰严厉持家,一向起得早,正在梳洗时听小丫头禀报说,外头有位拿着宝剑的蒙古格格要见她。
“谁家的格格?”
“她说自己是科尔沁的格格,是科尔沁王爷索诺木的女儿。”
莽古尔泰不知对方来意,说道:“你让她进来。”
“娜仁给姑奶奶请安!”
莽古尔泰见对方一上来就拉关系,不冷不热道:“我算你哪门子姑奶奶。还没说话呢,先认起亲来了!”
“回姑奶奶的话,哲哲是我姑奶奶,大汗是我的老姑父,您是大汗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姑奶奶了!”
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哲哲的关系并不好。只觉得对面的丫头胡吣,不悦道:“我瞧你打扮,还算像个格格,说吧,你来我府上所为何事啊?”
娜仁见莽古尔泰不买账,知道对方是直来直去的人,索性直接摊牌:“回姑奶奶,娜仁这次来,是为了您的二女儿,豪格贝勒爷的福晋。”
莽古尔泰知道女儿女婿不睦,心中不禁牵挂,语气也软和了下来,面色仍旧是冷冷的:“怎么他们吵架,关你什么事?”
娜仁见状,说哭就哭:“贝勒福晋吵架,的确是家事,我可管不着。可是上次豪格贝勒来宫中,对大汗说要娶我当福晋。我想啊,豪格的福晋不是赫赫有名的三格格的女儿吗?豪格娶了我,这让您的脸往哪儿搁?”
莽古尔泰打量着娜仁,说:“你一个小姑娘,空口白牙地对我说豪格要娶你,好不害臊!”
娜仁拿出宝剑,说道:“不怪您不信,豪格堂堂贝勒,抛弃老婆,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但是有这把剑为证,豪格为了讨好我和我阿布,送了这把剑给我,还对我说,在我嫁过去之前,就用这把剑,杀了......”
莽古尔泰已经怒极:“杀了谁?你说,他要杀了谁?”
娜仁哆哆嗦嗦地说:“杀了您的女儿!”
“他敢!”
“您只消去问问贝勒爷,这把剑是不是他的,自然就见分晓。贝勒爷想让我嫁过去,但是我素来知道您的厉害,怎么敢得罪您和您的女儿呢?所以这把剑,还是给您合适!”说完,娜仁不顾莽古尔泰开始拍桌子,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