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小玉儿兴冲冲地给多铎作揖说:“我跟多尔衮才成亲几天哪,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你了,可见大汗有多看重你们兄弟!”
多铎眉毛拧成一团,怒气冲冲地瞪了小玉儿一眼,又看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多尔衮,冷笑着说:“我看,四哥给我说亲?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呸!”
多尔衮劝道:“满蒙联姻本是父汗定下来的规矩,怎么好违背?他这次给你选的人,是科尔沁亲王索诺木的女儿,索诺木家牛羊成千上万,在科尔沁是头等的富贵。娶了她的女儿,以后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等多尔衮说完,小玉儿就拍着手,指着多铎笑道:“算起辈分,索诺木是我跟大玉儿的哥哥。你要娶你玉姐姐和我的侄女啦!以后你就随你的福晋,叫我一声姑姑,怎么样?”
多铎一脸气闷,根本不想搭理小玉儿。小玉儿却不依不饶地说:“我这位侄女,仗着家里有钱,性子比我还大,长得嘛,可更是一言难尽,脸盘子比水盆还大!”见多铎快要把杯子捏碎了,多尔衮烦闷地说:“你少添乱!”
小玉儿继续不依不饶:“索诺木为了这件的婚事,要带女儿来盛京呢,到时候你们就好好相处吧!”
多铎去问了阿济格的福晋,阿济格的福晋说索诺木性子孤僻,带着女儿住得远,多铎见十二嫂推三阻四,便确信了小玉儿的谣言。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小玉儿,良久,多铎才憋出一句话:“我绝不娶她!”
多尔衮骂道:“大汗过寿,你送给他一匹劣马,现在他给你指婚,你又要公然抗婚吗?”
多铎今天甚至没有和多尔衮告别,就直接离开了多尔衮的府邸。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面目可憎。自从额娘离世,除了哥哥多尔衮,周围的人都算计他,嘲笑他,他是建功立业的英雄,尚未把心思放到情爱上,但是看到玉姐姐与哥哥,心中对真情的失望更多了几分。但是就算,他不在意娶什么样的女子,也不能由皇太极来做主他的婚事!
多铎甚至没有带亲兵,反正围场、猎场都有八旗士兵把守,谁敢把他怎么样?多铎就肆意在郊外纵马,一口气跑了大半天,直跑到大汗淋漓,才觉得痛快,他发现自己没有带水囊,骂了一声,准备到河边去饮马。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哨声,一只海东青在低空盘旋,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金光,多铎眼尖,又自幼和烈马猛禽打混,自然不会认不出这是万鹰之王,心中竟想与这只鹰一较高下,于是鬼使神差,抽出箭朝天上射去,头一击不中,于是策马在海东青身后猛追。
不知道跑了多久,走到了一处被密林围住的空地中,那鹰似乎累了,飞得更低,翅膀也扑扇得慢了一些,多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不紧不慢地抽出了第二支箭。第二支箭沿着海东青的羽毛擦过,多铎听到一声呼哨,不禁勒马,“小心!哈斯,快跑!”
多铎眼前撞入一个穿浅紫色袍子的少女。那少女仰着头,目光追随着在天空中盘旋的海东青,满脸焦急担忧之色,见海东青没事,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她牵着马缓缓向多铎走来,抱拳道:“大人,这鹰是我养的。您的箭法这么厉害,要是再射一箭,我的海东青可活不了啦!”
她没有直接说箭下留情,反倒是夸多铎的箭法好,给对方戴了顶高帽子。多铎见到手的猎物跑了,心里的气还没消,自然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可是见少女声音也十分温柔,倒不好和她计较了,只好干咳了两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就闯进来?别说鹰了,就是你的小命,说没也就没了!”
说话的功夫,多铎发觉少女在打量自己,他已经见过满蒙第一美人的玉姐姐,对着天仙也不怎么心动。少女脸色莹白如玉,一双秋水眼眸灿然生光,她身量中等,虽然偏瘦但并不单薄。头发只简单扎了两条发辫,在阳光下显出了金棕色,闪闪发光的。少女垂着头,但是目光默默地斜向上,带着几分天真和委屈,活像一头在山林里迷路的狐狸或者小熊。
少女道:“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头一次来盛京,所以迷了路。”
多铎冷声道:“你没看见路上的兵?”
少女脸红了,想了一会儿,道:“我见那些人凶神恶煞的,一路上躲着他们,还怕他们发现呢。早知道就该问一问,也不至于走错了路。”
少女见多铎已经下马,又看到他脸上浮着一层薄汗,于是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水壶,递到多铎跟前:“大人,你要喝水吗?”又顺手从袖子里抽出手帕,递给多铎,好声好气地说:“擦一擦吧。”
多铎见对方突然示好,又不好意思说不要,只不耐道:“你想干什么?”
少女赶忙摇摇头,解释说:“我没有恶意,只不过迷了路,大人,你行行好,能不能告诉我去盛京的路怎么走?”
多铎压根儿不想搭理娜仁,也不接娜仁的东西,扭头就走,娜仁不敢说话,默默地在多铎身后跟着,娜仁看出多铎的马与弓箭都是一等一的好,便断定对方有些来头,听他说话的口气十分倨傲,便知应该是有官职在身,肯定不会像一般的兵痞与姑娘为难。少女委屈道:“大哥,你一看就是好人,你别把我丢在郊外的荒山野岭里呀,如果你把我带出这片围场,我就把这只海东青送给你,好不好?”
少女的话反而激起了多铎的不悦,他什么没有,还缺一只鹰?多铎冷声道:“我不要你的鹰,别跟丢了!”
少女听出多铎答应了她的请求,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像是融化了的春水,她见多铎额头上出了汗,马上有没有挂水囊,便喝了一口自己水囊里的水,直接递给多铎,热情地说:“大哥,真的没毒,你也喝一口吧,天这么热!”
多铎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先大汗的小儿子,又是贝勒,谁敢管他叫“大哥”?
多铎见少女的马是一匹汗血宝马,马毛乌黑发亮,马眼炯炯有神,又养着海东青,瞧不出这少女是个什么路数,但自己心烦意乱,也无暇多问,心想只管把她带出围场了事。两人就这么骑着马,少女见多铎长得白净英气,同自己在科尔沁见到的粗壮汉子不同,心下便有几分喜欢。又怕气氛尴尬,便主动找话。多铎本来很烦,但是看到少女的笑容,一个不怎么怕他的小姑娘,管他叫大哥,夸他长得好,夸盛京的风景美,眉头慢慢地松了下来。
“大哥,我叫娜仁,”少女指着太阳说:“我是蒙古人,在蒙语里,娜仁就是太阳的意思。”
多铎道:“叽叽喳喳的,话这么多。”
娜仁本来是怕气氛尴尬,见多铎嫌弃自己话多,只好道:“我都好几天没跟人说话了,碰到大哥也是缘分。我看你马术和箭术都这么好,是不是八旗的将士?以前我们蒙古的骑兵也很厉害,可惜元朝之后,许多贵族安于享乐,出门连马也不肯骑,到了大明朝,又被李成梁给打怕了,要论起打仗来,肯定比不过大金国。”
娜仁原是用恭维试探多铎的虚实,多铎点头道:“这倒是实话。”
娜仁继续试探道:“我听说两黄旗和两白旗都是精锐,是八旗中最厉害几支。大哥,你在哪一旗?”
努尔哈赤最早给多铎的就是镶黄旗,父汗死后被逼着换旗,娜仁这一问算是戳到了自己的痛处,冲口而出道:“少问!少打听!”
娜仁以为多铎不是这四旗,所以生气,自悔失言,忙道:“是我多嘴了,你要是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你别生气呀,生气伤肝,大哥你是不是容易上火?上火容易眼睛疼还容易生病......”
见娜仁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多铎反倒不好意思了,便解释道:“我不是生气。”
娜仁马上阴转晴,冲着多铎笑了一下:“我在家学了几天你们的规矩。可是全记不住,所以老想着问问。”
多铎一听规矩就烦:“学那个做什么?无聊的很!”
娜仁见多铎和自己想的一样,欢喜道:“就是!实在太无聊了,譬如这请安还有什么八旗牛录,还有那一长串的人名。我先生和阿布叮嘱我,出了门,见到谁脸上都要堆着笑,要会叫人,还要说什么万福金安,哼,我见看人就烦!”
多铎被逗笑了:“我也是!”
“明知道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还要去讨好恭维。我平常在家里,一个人带着好多猎犬还有我的鹰,去放羊牧马,自由自在的。外头的人都长着好多张脸,见到不同的人就换一张!我阿布生怕我出了岔子,成天地念叨我。他原先从来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