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巴胺假设 第18章 第 18 章

感受到费尔南多颇为无奈的眼神。舒雨后知后觉，他似乎在费尔南多面前表现得过于不知好歹了。

“费尔南多，”舒雨尝试挽回局面，“既然这里暮星集团的辖区，在你到南大洋区之前，都是在这里生活的吗？”

“是。”八岁之前费尔南多生活他们踩在脚下的灰城，当然，这一点没必要和舒雨提及。

舒雨略显羞赧地提议：“我想去你的学校看看，初级、中高级都可以……好吗？你说我们要互相熟悉，我非常感激你的体贴，带我体验这些……我也想更多地了解你。”

“好啊。”费尔南多笑着说，点开终端查看地图，“正好，附近有环城公共机构专线。要不要完整体验上学的全程？你不想的话，我也可以叫直达专车。”

舒雨莞尔，说非常愿意。

他随着费尔南多走到车站。一路上，费尔南多像一位景区导览，尽职尽责地介绍周围的功能建筑群。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再来。对了，也可以带上你的家人朋友一起。”费尔南多对于舒雨没有体验到金色乐园的设施感到遗憾。

虽然暮星集团的管理层令人厌恶，但他们在探索身心享受的边界上堪称首屈一指。

有几名穿着统一制服的星城学生和他们一起上车。

短线车没有空座，舒雨贴着费尔南多站在车厢中，额头顶在他利落的下颌。舒雨悄悄用气声问：“即便是你的公民级别，也要乘坐公共交通，而不是有专门工具接送吗？”

舒雨认识罗贝托不久后，后者曾借一次小范围舞会之邀，带舒雨坐过一回私人低空飞行器，去往南大洋区边缘的岛屿。那一次让舒雨深刻地明了星城和灰城、高等次和σ类的差距。

“这一点倒是和我的身份无关。因为我法理上的父亲，对晚辈秉持的教育观念是‘不搞特殊’‘吃苦是福气’这种老派思维，他不允许我们在成年之前拥有超出普通星城公民的待遇。”和他的身份也具有密切关系，否则老不死对其他子女的纨绔作风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舒雨想追问什么叫法理上的父亲，却立刻被超高清防弹窗外的风光吸引了注意力。

西南大陆区比南大洋区晚整整三个时区。南大洋区入夜后，这里才迎来落日。

习惯了灰城的人造光，舒雨差点忘了，他现在在地球表面，沐浴着真正的——即使是被全透明隔离穹顶过滤后的——太阳。

许多灰城人一辈子都淋不到的日光。

距离上一次进入星城已经过去将近两年。舒雨依恋而贪婪地睁大眼睛，凝望地平线上锈红色的火球。

如此遥远、美丽而庄严，舒雨不禁微微战栗。

费尔南多察觉到舒雨不自然的僵立：“怎么了？”

舒雨还在旁若无人地出神。像吸了过量的愉悦雾。

“喂。”费尔南多很不喜欢被忽视，他捏住舒雨的脸颊，轻轻扯动。

直到高大的钢铁丛林挡住视线，舒雨才舍得理会费尔南多：“怎么了？”

费尔南多：“……是我在问你。”手指像沾了软而黏糊的人工糯米皮，一时难以放开。

“刚才外面太好看了，里不觉得哇？”

左脸还被费尔南多掐着，影响了舒雨的发音。

费尔南多没有回答他，放下手，自然地将舒雨推在身前：“我们到站了。”

“这里的基础教育大多数是一体化的，从6岁一直到16岁在同一个学校内共同学习。其实，也可以看作非同住的‘共育园’。”费尔南多说，“16岁以后，会根据兴趣和能力分流入各具专业特色的高级学校。我是生化与经济类。”

“通过天才测试的σ类公民可以与你们一起在高级学校学习，是真的吗？”

“σ类？我没有注意过。”费尔南多想了想，“好像是有的。工程类的高级学校管理较为严格，教师与同学之间的身份都是保密的，或许也是为了不让σ类感到被排斥吧。”

仿佛一块落石猝然掉下，堵在胸口，舒雨掐了掐手心，急忙问下一个问题：“高级学校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吧？”

“对，你想去吗？那里非常无聊，只是各类实验室的集合。”

“没有，我只是问问。”

费尔南多指着漂浮在空中的全息霓虹色大字：“伯克希尔。我们学校的出资人，得到了宝贵的命名权。”

他们到达时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偌大院子里少有人气。

石板路之间放置了透明培养柜，诸多奇花异草在其中生长，合宜的打光之下美轮美奂。

费尔南多带舒雨走过设有围栏的有机蔬果培养田、体能趣味测试房，最后在全息观景台停驻休息。

模拟银河在头顶缓慢旋转。

舒雨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几乎让费尔南多想推荐他去做这倒霉学校的形象代言人。

费尔南多和舒雨并排坐在仿原木横椅上。

速度恰好的气流吹过，营造惬意的氛围。

此时最好是沉默。

几分钟后，费尔南多打破寂静：“我想，在我们正式合作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他停顿一下，“我们各自把私人关系中可能存在的地雷告诉对方。你知道吧？终端的出厂预装小游戏，你需要小心探测，一旦踩到就会爆炸。对于重要的合作而言，风险控制非常重要。”

舒雨迷惑地看着他。

这个比喻很高深么？不过舒雨的反应也在费尔南多预料之中，他继续说：“我先来，作为举例。你应该或多或少了解，新纪之后人口数量骤减，掌握资源的家族是集团的雏形。目前，也有很多集团没能成功转型，以家族作为主体运营，暮星集团就是其一。现在暮星集团的董事长是我的继父，而我的母亲是一般公民。所以，你能明白为什么我希望加快参选进度吧？”

“你想要和其他……”舒雨想说兄弟姐妹，但费尔南多看起来并不愿意用貌似亲近的口吻，“亲戚们竞争？”

“没错。而且我的劣势明显。他们现在还不关心灰城，但我不保证未来他们是否会关注到你，如果那时我们还维系着婚姻关系。因为我绝不会止步于此。”费尔南多眯了眯眼，“你呢？有什么需要提前预防的……比如你的‘家里人’？”

“舒越吗？我们是共育园定义中的亲人，仅此而已。他很聪明，差一点就能进入集团成为工程师了。至于其他的，费尔南多先生，你应该都查得很详细了，不是吗？”

费尔南多笑了：“你对于我调查你这件事感到生气吗？”

“我不生气，我只是阐述事实。我没有其他亲属，不存在你面临的问题。我没有负担。”舒雨语气轻快。

费尔南多转而问：“舒越在四年前成为一般公民，是你请求罗贝托帮忙的？”

“本来他靠自己也可以实现，这只是我对所犯错误的弥补。”

“你很听话，但他看起来对社会规则并不服气。宵禁时也敢在外面乱跑。他在做什么？

“我们那天吵架吵得有些严重。他很在乎我，就像我在乎他一样。这是个意外。”

“他不愿意你结婚，哪怕是假的，对不对？

费尔南多的问题愈发尖锐。舒雨后背冒出冷汗，空旷房间内，原本清凉舒爽的人造风让他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已经同意了，我们也和好了。”舒雨极力稳住声线， “我保证，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我相信，你们也会设置严厉的违约条款。如果我有任何造成不利影响的言行，我会遵照条款进行赔偿。”

费尔南多会相信他吧？舒雨咬住下唇。如果费尔南多要责怪，就责怪他的隐瞒。他不能对费尔南多全盘托出他对舒越的猜测——他对费尔南多所说“地雷”的理解。至少现在不行。

费尔南多覆上舒雨手背，松松拢住纤瘦的手指，“不要紧张。我可没有任何责怪或者威胁的意思，如果造成你的误解，我向你道歉。我只是想要确认我们之间是坦诚的。要是你对我有任何质疑，也不要犹豫，全部问出来。”

舒雨摇了摇头。他想不到要如何质问费尔南多。他本就没什么可被夺走的，也就不存在风险。

“最后，我再向你确定，是否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是否不属于任何主义派别？你会认为婚姻是神圣的吗？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觉得我在进行某种亵渎行为而心怀不满。”

在一些进化论者的观念里，爱情是需要被进化掉的东西，对于集团而言，只需要繁殖和忠诚。复古主义者却将这种情感视为高贵的遗产。

费尔南多尊重一切观念。对于他而言，只要不影响谋求利益即可。

“没有。不属于。如果我真的有这么浪漫崇高的想法，我是不会同意的与你合作的。”舒雨苦笑，“我是一个目光短浅的σ类，费尔南多先生，如果说认同什么主义，我大概只会相信实用主义，我需要切实的好处。”

费尔南多满意地总结：“看，我们有很多共同点。那么，我们都同意，利益关系是最稳固的。舒雨，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共识，这是值得庆祝的进展。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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