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兼程,日近黄昏。离朝府几里外的玉清山脚嵌着一小块村落,沈清渠解下腰间鱼龙玉佩递给门前扫雪的老妪。
“老人家,雪天封山,我等赶路受困于此,可否借宿一晚?”
老妪接过玉佩仔细摩挲眼底尽是笑意,随即一口答应下来,等她抬眼一看,门前二人皆身着华服样貌不俗,衣角隐隐约约带着斑驳的血迹,那女子背后的男人更是面无血色像个已死之人。
老妪顿时心中发凉,想拒绝二人时,沈清渠已经飞快的进了屋。
茅草屋内火盆将熄,余温已快散尽,沈清渠放下主角,他此时手指冰凉额头滚烫,整个人已经烧昏了过去。
沈清渠用狐裘将他从头到脚的盖好。屋内虽冷,却阻挡下一些风雪,总比让他流落在外强上百倍。
沈清渠正想着,那老妪慢慢走到茅草屋里来,斜眼偷瞄着沈清渠二人,目光时不时定格在朝曜身上。
沈清渠默默的拉起狐裘遮住朝曜的脸。
“姑娘,你们打哪里来啊?”
果然,老妪见他们的装束起了疑心。行路匆忙根本无暇顾及衣着,沈清渠暗道麻烦,随即端正了态度对老妪一本正经的胡诌。
“老人家,劳烦你借地方于我二人休息。家父不允我们的婚事,我们只好私奔。不料路遇山贼打结,我二人仓皇逃命丢了盘缠不说,他也为了护我受了重伤。”
沈清渠说到苦时,一边低低抽泣,一边拉起袖子遮住一滴泪水也无的脸。
老妪被沈清渠说的一阵心疼,忙不迭安慰起沈清渠,顿时熄了想赶走两人的心思。
渐入夜,北风席卷。茅草屋被吹的轻摇不止,泄进来的寒风驱散了先前累积起来的暖意。
天寒地冻,主角缩在角落咯着黑血,看起来好不可怜。火盆内薪柴燃尽,沈清渠收回盯着主角的视线,感觉自己休息的够了。
“老人家,我去拾些柴火。”
老妪本想劝阻,但见那男子状况实在不好,只好将墙上挂着的柴刀取下递给沈清渠,并叮嘱道。“夜里路滑,早去早回。”
沈清渠向来不会与人打交道,否则也不会在考大学时报了殡葬专业。此刻,他只是朝老妪点点头,然后身影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里离乱葬岗已经很近了,小说里只说主角在乱葬岗内的尸体上找到了一颗丹药,本就将死的他破釜沉舟般吃了下去,结果解了剧毒却因为风寒之症烧坏了脑子。
沈清渠不是主角,没有他那逆天的气运,只能自己一个一个尸体的找。
索性现在是寒冬,尸体没有腐烂的迹象,只有一些野兽啃食的痕迹,沈清渠不必在一堆腐肉里寻找一颗只有拇指大的珠子。月光映在新雪之上,足已照亮这方天地,沈清渠握紧柴刀,原身已修炼至练气三段,应付个财狼虎豹应该不成问题。
将碍事的裙装系紧,沈清渠用柴刀拨弄雪下的尸体。
天大寒,饿殍遍野。
覆雪之下那一具具瘦弱畸形的尸骨,刺入沈清渠眼中。曾经书中一笔带过不觉有甚,亲眼所见后便觉得天道实在过于残忍。
从现下算,主角还要百余年才能解了这天寒之罚,在这期间不知还有多少生灵会死于大寒。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沈清渠叹谓一声,忽耳边似有障壁碎裂之声。远方天幕熹微,沈清渠眼中蓝芒流转,一时之间道心澄澈清明,隐隐有突破之意。
沈清渠抬手,心念一动地上雪倏然重新纷飞入月空之中,片刻后化为一摊雪水聚在沈清渠掌心,任由他揉圆搓扁随意变换。
身内灵气奔腾运用自如,本体带有的滞涩之感全然消失。
这感觉当真是玄之又玄,沈清渠心中欢喜。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想参悟大道,修得长生。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种感觉着实令人着迷。
山林之中传来狼嚎,想来是天亮了狼群要开始捕食猎物了。沈清渠顾不得细细体验个中滋味,附下身加快了寻找的进程。
推开茅草屋的木门,干草混杂着血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清渠眯起眼睛,长时间凝视着雪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屋内的事物,他听见昏暗角落里传来老妪欣喜的声音。
“你可算是回来了。”
沈清渠放下柴刀,将顺手抓回来的兔子放下,砍的柴火填入火盆之中。木桌上的缺口陶碗里乘着白色浆糊,似乎是某种米粥,沈清渠认不出,可也看得出老妪给他们二人各自备了一碗。
“多谢。”老妪也不富裕,沈清渠知道这碗米糊的珍贵,说着便拔下发间珠钗递给老妪。
老妪接过来瞧瞧却没有收下,拉起沈清渠的手将那簪子还了回去,老妪慈祥的笑笑,后一指朝曜,“今早他醒了,吃了一碗米粥,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你快去看看他吧。”说罢自己走了出去,似乎是去扫雪去了。
雪盲尚未完全恢复,沈清渠只瞧见主角整个人斜依着墙壁。他眼前灰茫,也看不出主角脸上有什么表情。
“吃了。”
沈清渠掏出那枚丹药递到主角眼前,手指衣袖透过的寒气凉的朝曜下意识眨眼躲开。
丹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不似凡品,它静静躺在沈清渠掌心,朝曜不知道沈清渠是如何在荒郊野岭里找到这一枚丹药的,只是窥见他一身驱不散的寒气,朝曜知道,其中法门怕是难如登天。
“怎么?怕我下毒?”
丹药递了半天没人接,沈清渠恶劣一笑,把丹药递的更前了,他只觉得天之骄子可怜巴巴吃瘪遭难的样子甚是有趣。
“你如今这个样子,我还能害你什么。”
沈清渠只当是主角对他心怀恨意,不过恨也就恨了,他也不打算对主角逢迎讨好,只希望主角不要变成个傻子就行。
最好能让他早点走上仙途,早点解救天下苍生,这天着实是太冷了。
墙倒众人推,人人做小人之态反复无常,朝曜这几日见惯了。修仙路险,纵使他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千防万防,还是一着不慎遭人暗算栽了跟头。
他已坠入深渊,自是不怕再多些波折。
朝曜接过丹药,吞了下去。丹药入喉化为灵气四散,温养着他受损的五脏六腑。体内折磨他的剧毒已消,丹田空虚处也有长好的迹象,只是那灵根,终归是回不来了。
朝曜并不意外,却也难免失落。
但此毒能解已是万幸,再抬眼,他的目光柔和而坚定,眸中似有一汪清泉让人溺毙其中,可是沈清渠现在雪盲啥也看不见。
“清渠,我知你待我至诚。可如今我已是废人之躯,你与我结为道侣毫无裨益,而我能陪你的光景也不过短短百余年,你又何必……”说到废人二字,朝曜握紧拳头,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眼里刻满复杂与沧桑。“何必为我做到这般地步。”
主角怎么忽然矫情了起来?
沈清渠挑眉,将朝曜的手掌拉过来摊开,果不其然朝曜掌心已经被血迹染红。
“若今日受难的是我,我相信你亦不会厌弃于我。”沈清渠说的自然,听在接连遭受背叛的主角耳里,却是感慨万千。
朝曜望着眼前容貌清丽的女子,暗下决心。他日若她有难,他必然助之,自己绝不辜负这份信任。
沈清渠控制水流将那血迹冲去,对着主角模糊不清的脸皱眉道。
“这个习惯不好,改掉。”
朝曜早看穿了沈清渠直白又生冷死硬的性子,被人当小孩般教育了也不恼怒,反而扯起嘴角笑吟吟的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