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内,刚结束行程的Aqua成员一边吃着草料一边刷着手机聊天,妆还没卸,等会她们回公司还有一场直播。
周雨霏一边刷着,一边惊讶地叫出声:“我天,这瓜真的假的啊?好炸裂。”
大家都知道她在说的哪件事。
女团成员也爱吃瓜,何况这还是跟她们牵扯上一些联系的瓜,自然也是津津有味。
“活该!就因为他,那几天真的是累死我们了,连续三天没能好好合过眼。”乔希韵放下插着草料的叉子,语气忿忿不平。
沈诗瑶有些犯困,不知为何,每次坐上保姆车总是跟陆轻辞挨在一起。
两人一起缩进后座看不清五指的角落里,安静地听着成员们的吵吵闹闹。
她将脑袋靠在陆轻辞的肩上,手臂穿过发尾虚虚抱住她的腰,经纪人织的毯子盖在她们腿上,空调开得有些冷。她百无聊赖地看陆轻辞亮着一个屏幕玩手机。
陆轻辞被她温热的气息干扰得有点痒,她侧开头,突然开口:“你也认为,这个霸凌事件是真的吗?”
沈诗瑶没想到陆轻辞也会关心这个,她莞尔一笑,轻声说:“这件事从来不是真假的问题,而是看谁的声音更大。”
“你的意思是,舆论?”
沈诗瑶轻轻点点头。
她的眼睑微微向下,从陆轻辞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红上勾的眼尾,闪钻亮片一丝不苟地贴在眼下,在黑夜无人问津的保姆车角落里,平添几分呼吸一窒的魅惑。
陆轻辞见过她很多模样。
从屏幕里那一场一眼万年的初雪,从会议室里那恍如隔世的温柔,从同一张松软的棉被里目光流转的真心实意,或是每场打歌下挤在同一换装间的漂亮脊骨,也曾让她那荒芜的沙漠,伫立的孤松,开出浸润着水源的绿洲。
她有时觉得,沈诗瑶就像只狡猾的狐狸,太过了然通透,就等人一步一步踏入她编织的甜蜜的陷阱里。
“轻辞?”沈诗瑶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陆轻辞回过神,发现沈诗瑶的眼神从始至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沈诗瑶浅浅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手却搭在陆轻辞的另一只手上。
陆轻辞刚想抽开,她将目光移到陆轻辞的手机屏幕上,反而移回了原来的话题,吸引了陆轻辞的注意力:
“你看这个员工霸凌原文,虽然说结尾确实提供了电视台工作证,还有真实身份证明,但是全文却从始至终没有提到过导演的大名。”
陆轻辞蹙了一下眉,屏幕的光即将熄灭,她又轻轻按了一下。
“这篇慷慨激昂的‘檄文’,处处充斥着逻辑漏洞。比如说这个霸凌行为中所谓‘辱骂员工,常常安排毫无理由的重活’,在那导演的反击文上,完全可以解释为‘脾气暴躁,加之工作事务繁重,因而言辞不慎’。”
“再比如说,这个‘歧视新团糊团,为某些团体随意更改演出顺序’,也可以推卸为这是对方经纪公司的要求,跟他们节目组无关。”
“发帖人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她来势汹汹,又引出了那么多人为其发声,说明不似炒作。”
陆轻辞沉思片刻。
沈诗瑶看着她的侧脸:“所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她孤注一掷,只能依靠打舆论战。”
“可对于一个小小的离职员工来说,揭露一个常年在娱乐圈工作的,不知什么背景来头的打歌台大导,证据又不充分,仅靠舆论战取胜,这恐怕太难了吧?”
“你的意思是,她在等背后的靠山出手,也在等待背后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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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集团,大股东的私生子,电视台台长也是他的妻弟。”
孟林晚将装在档案袋里整整齐齐的资料甩给沈慕青,一边坐下来,一边翘着腿喝掉了她办公室里最贵的茶。
至于那所谓的“蛇”,孟林晚也只是动动手指就查到了。原来正是当时会议被她逐出的男音乐制作人的手脚,自从那次被拂了面子便记恨上ABC。
他与打歌台导演此前臭味相投,因为男人□□子那些事,一来二去那就称兄道弟了。于是跟着兄弟几个喝上这么几盏酒,在把心里头那点苦闷一说,打歌台大导哪能拒绝,拍拍肚子保证了。
孟林晚皱着眉头看了手边的资料,心中不免冷笑一声。
记得那时Aqua都没有出道,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依然怀恨在心。
男人嘛,果然小肚鸡肠。
于是她便随便甩了甩手让秘书处理了,顺便还“一不小心”把那些违法乱纪的证据交了出去。
眼瞧着这把火越烧越大,外面声嘶力竭,她倒像两耳不闻窗外事,漫不经心坐在沈慕青办公室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沈氏集团大厦处在京都商业区段中心,远比ABC更高更大,从顶层望下去,就像俯瞰渺小不堪的蝼蚁,夜晚城市灯火的从四面八方汇聚,涌入这条纸醉金迷的江河。
沈慕青蹙了蹙眉,打开档案袋,随意翻了几张,然后将资料完完整整地收起来,推了回去,语气平静:
“下个月,沈氏要和龙腾合作一个项目。”
孟林晚闻言轻笑了一下:“沈总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跟强硬地塞妹妹进我公司时的样子,真不搭。”
“这是两件事。”沈慕青往总裁椅一靠,眼神毫无波澜地看向她,“就像对ABC是我的个人投资一样。如果孟总连这件事都无法解决的话,我有权怀疑孟总管理公司的能力。”
孟林晚忍不住白她一眼:“我有说不让你合作项目吗?”
沈慕青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孟林晚喝了茶润润嗓子,一脸非要我说得那么明显的样子。
“股东和他妻子是商业联姻,那私生子都快跟她大儿子一样大了,做了大台节目导演这么多年,还没人发现他的身份,这难道不可疑吗?”
沈慕青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但手上却转起钢笔来。
“龙腾和沈氏,产业交叉众多,既有利益牵扯也有竞争纠纷,掌握一个高层股东的把柄,对于沈氏来说百利无一害。由ABC的孟林晚透露给他妻子肯定不合适,但是沈总一定有办法,对吗?”
沈慕青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啪的一声放下钢笔,“看来孟总是真想置人于死地。”
“商业上的战争,什么死不死的。”她往茶杯一吹,激起水面波澜。
沈慕青撑起了手,挑了挑眉:“明明掌握证据,只要全都爆料出来,就算没有我的帮助,那所谓的大台导演短时间也翻不起风浪。可孟总偏偏要留下一个巨大的破绽,理由呢,是引蛇出洞。”
孟林晚不置可否。
“可这时,又向我透露一个股东私生子的信息。”
“前者,他固然会受打击,但也会在他那股东老爸的帮助下,恐怕几年不过便可卷土重来,重振旗鼓。后者,别说导演的职位,只要消息一旦透露给股东的妻子,他今后想出现在公众面前,永远都不可能。”
沈慕青说完,观察了她一眼:“一个打歌舞台导演,死活去向我并不关心。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堂堂娱乐公司总裁只是为了整治他的傲慢,布下这么大的局,做了这么多动作,这也太奇怪了吧?”
“直到我听到了孟总的第一句话,电视台台长是他的妻弟。”
孟林晚手一顿,她放下茶杯,浅笑一声。
“沈总神通广大,想要知道这些,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吗?”她回视沈慕青的眼睛。
沈慕青神色淡漠,眼底情绪深邃,不闪不避,迎上她的目光:“信任,是合作的前提。我相信,总有一天,孟总会亲口告诉我的,对吗?”
“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想组建一个女性集团。”
孟林晚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
“就这么简单?”
“当然。”
办公室里一度陷入沉默,孟林晚没想到她竟如此坦诚。说不信吗?孟林晚是无法欺骗自己的。
沈慕青与姐姐一样,从小便开始磨练心志,是铁血手腕的女人,是从一群狼豺虎豹里争权夺利的女人,是在上流圈子里颠覆秩序的女人。
她想起第一次约见沈慕青,是她拜托了姐姐才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女人。京圈头部家族的掌权人,眼光毒辣,清冷孤高,那些至今为止仍在圈内流行的故事,年少趴在母亲膝头听她讲的女性榜样,组成了她对沈慕青所有印象。
直到她推开包厢门,年轻矜贵的女总裁坐在那里,薄肩窄腰,格外笔直,眉眼冷淡,像是深冬落下厚重的大雪。
她以为难以撬动那女人的牙关,却没想到第一面对方便给足了信任。
“你的方案我已经看过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已经给出了修改意见。”她的声音冷淡漠然,言语用词刻薄,可孟林晚明白,那是给她留下余地。
像沈慕青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若是她毫无兴趣,那只会起身离开,挥一挥衣袖,绝不回头。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的妹妹要进你的公司。”
孟林晚心中自嘲一声,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抬眼见沈慕青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孟林晚收起思绪,面对沈慕青,这是她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
“电视台的副台长,姓谢,家境贫寒,但能力出众,祖上还有一枚勋章。其实本应是台长人选,不过三年前怀孕,说是应了政策,可到头来被小人挤兑,仍失了资格。于是她心有不甘,我顺水推舟,这样,沈总可还满意?”
沈慕青神色松缓,她唇边浅翘,不回答,反而问道:“电视台台长,是不是还太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