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还是盯上了这枚镯子。
“民女与温相旧仇未了,是以刺杀。至于有歹徒浑水摸鱼,行偷窃之事,实在抱歉,民女并不知情”,姜妤满目歉意,“三殿下的要求,恕民女无能为力。”
既然牵扯到了皇家,死不承认镯子与她有关,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这伙人发现镯子在她手上,她必定会面对无休止的追杀。
姜妤鸦睫低垂,无辜的眼睑微微舒展,俨然一副安静乖巧样貌。
然她视线有意无意向祁尤命方向撩去,偷偷记下他脖子的角度,隐匿于金丝蚕被下的足弓悄悄曲起,手心端着喝完的碗以作遮掩,那枚银针却无声息滑入指缝。
只要有一瞬不对劲,这枚银针会毫不犹豫贴在他耳后。
出乎姜妤意料的是,眼前的三皇子祁尤命文文弱弱,听了她的消息后,脸色只是白了一瞬。
他好似也并未抱多大期望,笑着叹了口气,宛若阳光拢了些许阴郁。
姜妤瞥见的那一瞬,视线不由自主轻轻顿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心底没来由浮起一抹酸涩的感觉。
她感觉到,他就像丧失哭的自我本能,而他那不达眼底的笑意,虚虚挂在脸上,像个失助的孩子。
这种同情心,刺激着姜妤大脑神经,麻麻的。
但她自小背负仇恨,被训化成婆娑门主的杀人工具,并不懂人间爱恨。
他在笑,却好像在哭。
但是为什么,姜妤并不想去深究。
他开不开心,乃至他的生死,与她何干?
姜妤尽量收敛起锋芒,保持乖顺模样。
“无妨,此时寻不得,许是机缘未到”,祁尤命澄澈狐眸暗了暗,又很快看向她,安抚似地一笑, “既是如此,姑娘便好好养伤,陛下那里,我会解释。”
姜妤忍不住好奇:“你为何救我?”
“受一故人所托”,祁尤命矜持笑道,“姑娘大可安心于府中住下,您的身份牌,稍后下人会给你送来。”
说到这,祁尤命迟疑了一下,“只是姑娘这次,闹得动静终究是大了些。”
“况且姑娘面容,已有不少人见过,想要真正地瞒天过海,约莫是要些特别手段的。”
*
翌日,温家府宅。
“什么!竟然叫她逃了!”
一听到那刺客连夜杀穿大理寺,温静安一把胡子差点儿被搓掉。
他又惊又怕,一双朽目蓦然瞪大,稀疏的白眉用力向下压皱,端在指尖的杯盏也兜不住了,“啪嗒”一声,精致花纹撞击石砖,瞬间变得四分五裂,飞溅开来。
茶水污了他的官襟,高权华贵如入水云烟。
而他也全然顾不得此,容颜大失,接连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那……那可是!”
“你!你竟然!”
温静安怒斥道,“这……这可是重罪!”
禅木案几被温静安拍得震天响。
别看他年逾过百,然吼起来仍然中气十足,惊飞层林鸟。
“你们都是看什么吃的!”
“堂堂大理寺,竟看不住一个女娃子!”
“你等着,我必会向陛下狠狠参你们一本!”
“他日我若出了事儿,你们也跑不了!”
温静安咬牙切齿,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别看这刺客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坊间已有传闻这女子真身为婆娑门的徒弟。
婆娑门为何?
那是令天下英雄豪杰闻风丧胆,与陛下寝食难安,令蟊贼蠹虫谈虎色变的杀手组织!
他竟不知何时,得罪了婆娑门。
荒谬!
不过都是吸着人血生长的怪物,婆娑门竟无丝毫物伤其类的包庇之情!
装什么清高!
自从温静安经历宴会刺乱,丢了神域镯又险些丢了性命,已夜不能寐多日。
而他唯一能与婆娑门谈和的筹码——大理寺的女刺客,也趁着夜黑风高的日子消失无踪。
此刻,听到那女杀手从大理寺逃脱,他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主子”,听到室内动静,候于书房外的管家鹰光一凌,小心翼翼敲门三下,试探出声问,“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常庆,去拿一把扫帚,放在门外”,老爷的声音依旧雄厚有力量,确定老爷安然无恙后,常青骤然提起的心轻轻落地,他面色恭敬响应道,“好的,老爷”,便亲自奔向厨房,寻一把小扫帚过来。
常庆速度很快,待他回来,正要将扫帚放于台阶上,却见那漆红雪雕门蓦然大开。
夕阳洒在那位贵人身上,照亮贵人穿的那蟒蛇红官袍。
金灿灿得,他好似从金山中走出。
常庆眼一花,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再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金丝蟒,缠绕在贵人腰际,他心下陡然一空。
生怕老爷遭了这蟒蛇的攻击!
他鹰般深邃眸中向室内掠去,却见自家老爷好端端地坐在案几前。
常庆这才收回视线,余光中撇向那贵人,再仔细一看,不由得一阵恍惚。
差点魇住他心神的阴森金丝蟒,不过是绣于官服的笔走游蛇!
只因方才阳光照射,才好似活了一般。
常庆这才送松了口气,啊,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碎渣清理了,难道是等我踩上去么?!”
“老爷恕罪”,常庆应了一声,敛眉低目,小不快跑提着扫帚上前清扫。
耳边瓷片碰撞出清脆之音,温静安内心越发不平静,眉心深陷,端端不安重新斟茶,大理寺少卿戏谑之语犹如魑魅回荡耳畔。
“不劳您担心,刺客有的是,只多不少,国相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把神域镯找回来。”
大理寺少卿俊朗面容浮现一丝邪笑,
“这块山芋,好端端放在炉子里炙烤可还好,倘若圣意非要取出来,那就是一筒火药,注定要咱烧得你死我活。”
“而京中,将再无完卵之巢。”
“一如……当年姜家。”
*
温静安寻那女刺客寻了多日,终无踪迹,让他心底无来由有风雨欲来之势。
京都静悄悄的,倒是赤云府突然传出消息,赤云枫前妻之子,赤云绛,被接回京都,然归途路上心脏病骤发,如今仰卧于府,亟待疗养。
“绛公子伤口又发脓了!老奴看见问春堂小厮端了好几盆水出来,血淋淋的,那个吓人!”
赤云府问春堂是天下有名的医药馆,有令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能。
如今却都被那近日接回京的大小姐,犯了难。
这位公子,名唤赤云绛,是赤云老爷的私生子。
自小养在江南外祖母身前,久不闻音讯。
五日前,赤云绛突然出现在京城。
说江南伶人庄,遭了山匪,又放火燎原,无人幸免。
而他携细软,死里逃生,一路漂洋过海,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了京城。
外祖母也因路途颠簸突发重疾,因病去世。
按理说,绛公子死里逃生,应是值的庆幸的事。
但府上却似胶着一层化不开乌云,上到赤云老爷下到看门老狗,皆心事重重,面露难色。
“哼,该死的孽畜!”赤云老爷新娶的续弦,名唤晏青嘤,此时她一双好看的杏眸眼偾张成狠厉之色,新染的指甲粉里透白,死死捏着一枚金凤钗。
她恨不得让手中的钗子化为利刃,扎的那野小子千疮百孔,聊解心头之恨。
“如果这小子,有自知之明,自己去死是最好的,倘若不然,我定会叫他痛苦得比死还可怕。”
“敢和我叫板的人,定会让他有来无回!”晏春嘤指尖摸着袖中药囊上细腻的纹路,嘴角裂开巨大弧度,一张梨花脸登时变得可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