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风眠回到家就已经天黑了,他骑着电动车,一下冲到夏叙家门口。
结果抬头一看,夏叙家的大门还锁着。
“嘿?”宋风眠笑说,“这时候还在加班啊?”
他调转车头,才发现自家的大门是开着的,院里的光线照到了门口。
宋风眠直接骑到门口,一脚把门踹展,电动车丝滑拐弯进入了院子里。
北屋的台阶上边,安静坐着一个男人。
宋风眠脸上的所有表情,在看清楚那个人的瞬间骤然僵住。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飞速跳动,血管里血液的流动速度快到他不能控制,一股脑的,全部涌向心脏和头。
男人听到动静,不紧不慢抬起眼皮,紧接着站了起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
“你来干什么?”
宋风眠声音硬邦邦的,不答反问。
男人冷笑一声,走下台阶,“这里是我家,我回来还得跟你报备吗?”
宋风眠“哦”了一声,自顾自放在电动车前边的东西拎下来,完全当他亲爹不存在,掏出手机准备给夏叙发信息。
宋父瞥见旁边的两个超大购物袋。
袋子是透明的,里边的东西一览无余。
看到那些个薯片虾条,宋父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一脚就把购物袋揣出去老远。
宋风眠编辑好的文字还未来得及发送出去,一道低空抛物线“咚”地一声飞了出去。
他盯着飞到门口的袋子,里面的零食散落的到处都是。
宋风眠握着手机,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又懵又僵。
宋风眠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你什么意思?”
他缓缓转过身来,对上父亲凶神恶煞的眼神。
宋父指着散落一地的零食,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你几岁了?”
宋风眠皱眉,“户口本上印了,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宋父抬手就要扇宋风眠。
宋风眠本能偏了偏身体,躲开那目标明确的巴掌。
他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藏在衣裤下的四肢不可察觉地在打颤,“我已经不是七岁时候的我,现在几下撂倒你,不是什么大问题。”
宋父开门见山,“你赵爷爷买保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呵!”
宋风眠轻笑一声,“您是回来了解事情的,还是来提审我的?”
“你少跟我来这套。”宋父大发雷霆,“看看你成天像什么样子!跟你一样大的,人家都结婚生孩子了,只有你,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每天吊儿郎当,跟村东头的傻胖子有什么区别?!”
“您是不是在外边待的时间长了?”宋风眠提醒,“村东的傻胖子,按辈分来说,您得叫人家一声叔。”
宋风眠懒得去看那张不好看的脸色,扭头捡起飞到一边的购物袋,一个接一个的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
“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宋父追问,“保险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我是卖保险的,他来找我了解情况,我精湛的业务能力当场谈成一单,结果老头上了年龄,脑子不好使了吧?转头后悔了,又来找我闹。”
宋风眠感觉自己的腿僵硬的快要动不了。
他背对着父亲,闭着眼睛,心里默念赶紧走,没事赶紧走。
他蹲在地上,他高高在上的父亲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他看流浪狗的目光都比他爹看他的眼神柔软。
“就这么简单?”宋父半信半疑。
宋风眠往前迈了一步,将滚到门口的红牛捡起来放进购物袋,“您问了我不说,您说我态度不好,我这说了,您又不信。”
宋风眠转过身来,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我如果回一句‘你爱信不信’,您是不是又要没完没了的说我没家教,哭诉您为了养两个孩子多么不容易?”
“我说一句你有十句在这等着,真后悔当初把你留在村里,让你野蛮成这种样子。”
“什么样子?”宋风眠昂起下巴,“什么样子都是你的种!”
“你再给我说一遍?”
宋父勃然大怒,大步冲上去。
……
虽然大娘大伯们不按规矩,割麦子总喜欢灵机一动,但一天下来,麦子已经成功收回了五分之一。
照这个速度下去,赶在下雨之前收完,完全没有问题。
夏叙本来打算在试验田把钱给大家发了,但老实巴交的大娘大伯说,把麦子收到家里才是最后一个步骤,他们拿钱拿的也心安。
于是大家伙齐心协力,虽然因为天色黯淡而放缓了速度,但好在不算太晚,八点十分整,夏叙在家门口给大家发了工资,其中有三个人已经预约好了下一次的割麦工作。
目送大家离开,夏叙站在门口,任由晚风拂过他的脸颊。
一天下来,感觉有点累。
不止身体,主要是心里。
隔壁院里,不知道宋风眠又招惹到了哪个狗皮膏了,听着乌泱乌泱吵了好半天都不带停的。
夏叙垂眸笑了一声,“看来这回是个难缠的家伙。”
嗓门特别大,高亢的声音都盖住了宋风眠的嗓音。
夏叙感慨:“有这这天赋,不进男高音合唱团,真是太可惜了。”
夏叙往宋家那边走去。
“……我警告你,”宋父指着宋风眠鼻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否则……”
“否则什么?如果你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求之不得。”宋风眠抢话道。
话音刚落,他扭头就看到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夏叙。
羞耻感油然而生,一股颜面尽失的挫败感让他愤怒不已。
不知道夏叙在门口站了多久,他们父子间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宋风眠喉咙一滚,指着大门怒道:“你给我滚!”
夏叙一脸懵逼。
他两脚刚踏进宋家大门,劈头盖脸的一声滚就怼了上来。
夏叙提气就要回怼“你是不是有毛病”,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清脆的一道巴掌声,瞬时镇住了在场的三个人。
宋父怒不可遏,“你怎么跟别人讲话的?!”
宋风眠侧着头,猝不及防的巴掌扇得他脑袋发懵,脸颊火辣辣的麻。
缓了好半天,宋风眠抬眸望向夏叙。
宋风眠嘴角噙着一抹笑,像不屑,又像是不甘,还有嗤笑,他分不清楚。
“站着不走,是等着看笑话么?”宋风眠问。
夏叙也被吓到了。
也不是吓到,就是整个人被面前的场景弄懵了。
明明他只是想着过来看看情况,顺便带走他让宋风眠捎带的东西,结果那男人忽然甩了宋风眠一个耳刮子,整的好像他成了那个挑事的人。
夏叙深吸一口气,“我先走了。”
“把你东西带走。”
宋风眠没好气地指指电动车上的购物袋,还有他脚边刚捡起来的这一袋。
夏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去拿东西。
他拎着东西从宋风眠身边擦肩而过,借着院里的明灯,他看到宋风眠眼角有一抹晶莹滑落。
他本以为是错觉,但宋风眠明显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把头往另一边偏了偏。
夏叙说:“谢谢你帮我捎东西。”
-把你东西带走。
-谢谢你帮我捎东西。
两句话,宋父一目了然,这些零食不是宋风眠买来吃的。
看着年轻人转身离开,宋父大步跟上去,追着夏叙道歉。
宋风眠站在原地,心里糟糕透了。
一直跟到夏叙进家门,宋父才恍然大悟,“你住在这里?”
夏叙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宋父才连连抱歉的离开。
夏叙坐在院子里,随手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瓶可乐喝。
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算我倒霉。”夏叙自言自语。
晚饭没做太复杂,夏叙给自己煮了一锅粥,想着晚上喝一半,剩下的放冰箱留这明天早上喝。
坐下才喝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他放下筷子,起身去敲门。
来人是宋风眠父亲,他手上拎着两箱牛奶。
“我是风眠爸爸。”宋父赔着笑脸说。
夏叙称一声叔叔,然后侧身让他进来。
宋父把牛奶放下,“我来也没别的事,我们家风眠从小在乡下长大,也怪我没教育好他,刚才的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啊。”
夏叙连忙摇摇头说没关系。
气在头上说两句狠话骂个滚,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不用逢人就告诉人家你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
房顶上的宋风眠突然插话道。
他应该是气还没消,夏叙看着他爬着梯子下来的速度,感觉下一秒宋风眠就要嫌弃爬梯子太慢而转身噌地一下跳下来。
宋风眠径直走到那两箱牛奶前面,弯腰提起来,“哐哐”两下扔在了门外。
“我做错事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来替我道歉。”宋风眠瞪着宋父,“而且我做错什么了?”
宋父眼底的火焰也轰然升起。
宋家的爷俩仅一个对视的功夫就抬手打了起来,夏叙见状赶紧上前拉架。
“砰”地一声,
夏叙后背实实在在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他疼的龇牙咧嘴,紧靠着墙壁缓缓瘫倒在地。
夏叙先看一眼宋风眠,再看看他爹,然后忍着疼开口道:“你们两个,赔我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
十分钟后,宋风眠他爸终于走了。
宋风眠窝在夏叙家的沙发上,右手缩成一鸡爪模样,不能正常呼吸,整个人沉沉的哽咽着。
夏叙查了查,这种反应说是呼吸性碱中毒,“我找个塑料袋套你头上缓缓。”
“不用。”宋风眠笑着说,“我一会儿就好。”
夏叙把水放在桌边,“笑得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