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或许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私人空间,苏职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翻腾的情绪,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那句分手的话。
伴随着的,是更汹涌的眼泪。
听到她的话,季俞笙眼神微顿,擦拭她眼泪的那只手瞬间停在半空中。
就连呼吸都跟着凝滞了一瞬。
他直直地盯着苏职盈满泪意的双眸,抬手不厌其烦地蹭掉她脸上的泪珠,再开口时,声音竟染了一丝沙哑:“苏职,别轻易说那两个字。”
因他这一动作,苏职鼻尖蓦地涌上一股浓烈的酸涩。
她低了低眼,闷声重复着:“季俞笙,我们分手吧。”
季俞笙没有立即回答,他稍稍垂眼,不动声色地轻轻扯开她掐在一起的手指,嗓音低而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苏职一面抽噎,一面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我们说到底才认识几个月而已,其实……”
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一下,几秒后,强迫自己把剩下的话说完:“其实我应该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吧。”
对不起,季俞笙。
其实,我很喜欢你的。
或许……已经不止是喜欢了。
“我不信。”
空气安静须臾,季俞笙的声音才终于再度响起,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道:“苏职,我不信。”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没有那么地喜欢我。
那狠心的话……
为什么不看着我说?
季俞笙盯着苏职被泪水打湿成一簇簇的睫毛,指尖微攥,极为耐心地问她:“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追我?”
“一时冲动上头——”
苏职近乎脱口而出地给自己的行为定了性,说完她将头埋得更低,紧紧咬着下唇,胸口感到阵阵发闷:“抱歉,是我不好。”
“是我年轻不懂事,思想不成熟,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来,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语速略显着急,像是生怕自己停下来。
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职还是忍不住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眼泪浸透的海绵,无比咸涩艰难:“……现在我后悔了。”
女孩子低垂着眼帘,季俞笙看不清她眸底的情绪。
却还是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心脏狠狠刺痛了一瞬,就像是新鲜的伤口上被无情地按了块高浓度酒精棉,痛感传遍四肢百骸。
他动了动唇,缓缓吸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问:“所以你想及时止损?”
“……对。”
苏职闻言一愣,旋即重重点了下头。
她回答这个问题时仍未抬头,随着话音落地,季俞笙忽觉手背上传来一抹浅浅的温热,敛眸望去,是她的眼泪。
此时正滑落至虎口的位置,带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
倏然间,思绪像是被这颗眼泪不经意间打开了一般,季俞笙的大脑中没来由地浮现出,昨天下午偶然瞥见鹿乔从苏职病房出来的一幕画面。
他目光微动,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随即轻声开口:“苏职,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听到这话,苏职脸上的表情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急于掩盖这份心思,只能默默抽出被男人握在掌心的手,撇开头不去看他。
但这对于时刻关注她的季俞笙来说,轻易便能察觉。
奇闻轶事永远是传播速度最快的,医院也不例外。
昨天放疗科发生的事情,季俞笙并非丝毫没有听说,但当时除了在心里暗自叹惋一句,却没有往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联想。
现下回忆起苏职昨日的种种细微变化,时间也恰巧对得上。
况且……
眼前女孩子的反应显然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
她其实并不擅长撒谎和掩饰,有个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傻乎乎的小习惯,每次都得把眼睛移开才肯说违心的话,好像这样就不会鼻子变长。
他观察出来后,一度觉得很可爱。
季俞笙稍稍侧过头,望向苏职那双半垂的眸子,声线分外温韧:“苏职,你要相信我。”
他渐渐找回了平时冷静的状态,不急不缓地解释着:“手术概率只是偏低了些,但这不代表命运已经给你判了刑,你要相信周主任,相信我们。”
季俞笙原先是担心,在工作之外提起太多关于苏职病情的事情,会徒增她的烦恼和担忧。
可他却没想到他的避而不谈,更令她感到不安。
男人的语调沉而缓,极尽温柔,在苏职的心底再度激起一片波澜。
她慢慢掀起眼睛,刚触及季俞笙深邃坚定的目光,就听他无比郑重地开口道:“苏职,你更要相信你自己。”
闻言,苏职心里酸软一片,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再度蹦出,昨天从护士站和鹿乔口中听到的那些话。
——“这男方要是走出来还好,要是就此走不出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其实有时候吧,越内敛的人陷得越深,听说那男生现在还没醒来呢……”
苏职闭了一下眼,喉咙口几乎疼得没法说话。
她仰起脑袋,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掉,任性地像个孩子一样,呜咽着说:“不要,我只要分手,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死缠烂打好不容易追到手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可她太笨了,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不让他受到太多的伤害。
她不能那么自私……
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冒险。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季俞笙现在已经完全清楚苏职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把彼此摊开了说明白,两人就会一直陷在这里出不去。
但看着面前女孩子泣不成声的样子,他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发疼,根本没办法保持足够的理智。
更别说双方平静下来,解开心结。
季俞笙眉心紧蹙,抬手极轻地抹了一下苏职的眼尾,而后缓缓站起身将她揽进了怀里,大手覆在她的脑后,耐心地摩挲安抚着。
苏职也没反抗,顺势将整张脸埋进男人的腰间,尽情宣泄着悲伤的情绪。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头顶上方那双黑如璞玉的眸子似乎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湿润。
……
这场谈话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季俞笙许诺苏职两天后给她答复,前提是她必须按时吃饭睡觉,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
苏职答应了。
等苏职情绪平复的差不多时,落日余晖也在不知不觉间笼罩了整座城市,与此同时,苏驭正巧带着煤球刚从宠物医院换完药回来。
两人默契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有苏驭在她身边,季俞笙倒也放心,他又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考虑到苏职的情绪,他很快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两天休息日,季俞笙也没有让自己闲着,除了日常值班,同事换班代班的请求他也都一一应着,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医院里。
就像是一台连轴转的高精密机器。
不会出错,不知疲惫。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只是脑子里太乱,不想让自己有停下来多想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他放心不下的人。
可尽管如此,好几次经过她的病房门口时,他还是没有勇气进去找她。
只能透过门上视野有限的透明玻璃朝里面瞧上几眼,有时能看到她在书桌前画着什么,但大多数时候都寻不到她的身影。
每当这个时候,季俞笙都会默默地想,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在病床上睡觉,或者在沙发上看电视。
中间还有几次和在地板上打滚的煤球对视个正着,小家伙认识他,每次看到他站在门外都会跑过来叫几嗓子,季俞笙担心惊扰到里面的人,只能匆匆离开。
周日的下午,季俞笙和同事交接完班,换了身衣服拿上车钥匙出了医院。
半个小时后,又将车停在楼下,折返了回来。
当站在苏职的病房前时,季俞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垂放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松。
几个来回后,他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迟疑地抬手叩了叩门。
在听到里头的回应后,拧开门把走了进去。
苏职正抱膝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手里捏着素描笔,垂眸盯着身前平铺的白纸走神。在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后,她才勉强拉回些思绪。
以为来人是苏驭,她便提高音量随口应了声。
然而下一秒,在听到身后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时,苏职身形微微一顿,竟有些不敢回头。
或许很多人都没留意过,人与人之间的脚步声其实有很明显的区别,一个人的走路步调和节拍很大程度上又能反映出对方的性格。
心性沉稳者步履扎实稳健,心性浮躁者落脚虚浮错乱,男重女轻。
大多如此。
就比如苏驭正值少年,性格恣意张扬,脚步声大多时候短促无序。
而季俞笙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到实处,持重的同时又带着些许游刃轻缓,苏职听了太多遍,仿佛黑胶唱片一般早已刻进耳朵里。
此时此刻,苏职才猛然发觉,原来这道旋律竟然比她以为的还要更熟习。
在她愣怔的这几秒里,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停了下来。
苏职抓紧手里的素描笔,偷偷咽了一下口水,而后才慢慢转过身看去。撞上季俞笙低垂的目光,她一时失了语。
他……是来给她答案的吗?
可为什么,她却想把自己藏起来,既想听到那个答案,又害怕着答案到来的那一刻。
好像他说出那两个字,他们之间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这样想着,苏职慢慢收回了眼,虚虚地盯着地板的某一处。
季俞笙望着女孩子一点点耷拉下去的脑袋,眸色温柔黯淡。
须臾,男人低磁的声音时隔两天后,重新缓缓落在空气里——
“苏职,我们约会吧?”
大小姐,我们约会吧!
以爱之名,以男女朋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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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爱不是几句对白
是你一直在
我要的爱不是星空大海
是你不离开
你怪我笨拙不善表达
错过再也挽回不来
——《我要的爱》杜宣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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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心动值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