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二楼最末尾的雅间,沈棠蔌双眼紧闭,小气不出仿佛正在和鬼界人员打架掰扯。断臂已被接了回去,附魂术捏出的躯壳却呈现出虚影。
折扇浮在空中,每扇一下,就有灵力蓬勃涌出,淡淡的红梅冷香随之溢出,将房中的熏香遮掩过去。
“贱皮子,作死。”翠翠绕着床柱,赤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把折扇。
扇骨依旧纯黑,左右两侧的大骨却比之前多出两道金枝雕纹,一短一长,短的仅有半指长,长的那一根一路盘绕至排口。中间的四根纯黑小骨笔挺向上,四支精巧凌冽的尖刺越过沿边,似四枚剑尖。
一折血玉扇,半幅金纹棠,海棠扇坠艳丽如血,透着说不出的凛寒和邪性。这才是它的真貌。
“没想到扇子上竟然还留着绮霜尊的一道术法,可解燃眉之急。但是我对你真的很无语,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跑,根本用不着传送符。现在好了吧,自己作个半死,传送符也浪费了,我们到底还是狼狈了!”
翠翠庆幸一番,随后仰天长啸,喷出一串愤怒的火星。
“把你的脑子比作水,还不及老子一口痰,世间千年难遇你这等蠢材!我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咬住你的钩,被你连坑带拐地签订主灵契约,你这个——啊!”
沈棠蔌突然掀开眼皮,翠翠猛地缩成一团,掷地有声,“愿为大哥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
沈棠蔌浅浅地出了口气,折扇瞬间合拢,落回他掌心,又恢复寻常模样。上面的术法已经耗尽,熟悉的梅香也无踪影,他垂眼看了许久,指尖微蜷,将它握住了。
翠翠说得对,师尊真的很想他活着。
沈棠蔌发了会儿神,撑起上半身,埋头轻咳几声,翠翠立刻飞到不远处的圆桌上,用身体卷起水壶,倒了杯温水,殷勤地送到他嘴边。
“大哥,小心尊口!”
沈棠蔌瞥它一眼,宽赦般地张嘴抿了几口,随后从袖袋中抛出一物,赫然是一张古铜色的方皮。
古铜方皮停滞在半空,翠翠灵活地缠绕上去,周身赤光一现,浓郁的灵力喷涌而出。
约莫半柱香,一阵呜呜声在房中响起,古铜皮暗光一现,金色长幅抖落出来,灿灿金光逶迤。
翠翠身如流影,在无限拉长、叠皱的长卷中找寻起来。
时间匆忙流逝,喧闹的人声打破酒楼的安静,酒肉饭菜的喷香传进了房内,午间饭点已到。
“找到了!”
翠翠惊喜地扭动身子,一字一句地念道:“魂魄受损,万年只出了两例,治疗之法异常艰难,唯有两种途径:其一,需要大乘宗师以灵血为引,耗费元神修补残魂。”
沈棠蔌叹了口气。
万年来,修士之中只出了一个手指头的大乘宗师:已逝的神元老祖、他师尊绮霜尊,死了又活过来却小命危矣的他本人,他那龙精虎猛的小师弟雪重殊,应该还活得很滋润的清净门门主雾离。
也就是说,如今有实力帮他的宗师还剩俩。
亏损灵血和耗费元神对修士都是大忌,乃大凶之法,如果有人向沈棠蔌提出这个请求,那他定然二话不说,一巴掌将人抽飞。
更何况,剩下的这两人里,雾离一见他就胡子蹿得老高,雪重殊更是将他当成弑师畜生,宗门孽障,怕是恨得脑门痒痒,岂肯帮他?
沈棠蔌躺平了,“下一种。”
“第二个办法——双修!”翠翠赤豆眼一眨,无比得意,“我说吧我说吧!”
还真有这邪,沈棠蔌抬起脖子。
“这上头说,治疗魂魄受损所耗甚大,双修对象必得是大乘宗师,如果此人天赋异禀、与你情投意合,融合顺畅,则更得其妙。”翠翠浑身冒出羞涩的红泡泡,“这法子比前一个有希望,你就在剩下的俩活人里选一个。”
沈棠蔌又躺平了,“选谁?”
“岱渊尊肯定不行,我听说他不知情爱,从不与男修女修亲近。”翠翠说。
沈棠蔌瞅着墙顶,说:“雪重殊嘛,无情道代言大使、不入红尘小正经之最、天下第一纯情男修。”
如果是百年前,他或许可以使用下药、**术、灵绳缚身等手段,强行睡雪重殊一次,可现在,他都近不了人家的身。
沈棠蔌好忧郁,翻身趴平,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床板。
翠翠扭扭脑袋,说:“那就选雾离,他肯定比雪重殊那大魔头好拿下。”
沈棠蔌好悲戚:“我一个年轻貌美的小伙子,去睡一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
翠翠如丧考妣,“一想到那画面,我就觉得胃里不适,想把蛇胆吐出来呢。”
“还是选雪重殊吧。他修为高深,灵肉清白,最重要的是年轻貌美,身材健硕。”沈棠蔌将脸和嘟囔声一同埋入软枕,“那什么东西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久远的记忆宛如一条灵蛇,从灵魂深处钻出,轻轻爬过他微烫的耳廓。
——百年前,忽来峰。
观朝殿后的浴池被冰雾笼罩,一具精壮白皙的躯体在寒冰中若隐若现。
红袍黑靴的少年躲在假山后偷窥半晌,随后身形一晃,翩然落于池中,立在这具身躯之前。
沈棠蔌倾身靠近,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触寒冰,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和肚子,嫉妒得头顶冒出一缕红烟,“没想到这小冰棺如此健硕!”
这让他这个当师哥的颜面何存!
雪重殊本就生得冷白,这会儿看着就像一只包在寒冰内的雪人,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在寒冰的映衬下更显冷漠无情。
他的睫毛和头发一样,都是白色的,很长很细,但是不卷,总是懒懒地垂着,阴影轻轻扫在眼睑下的地方。这让他每次和沈棠蔌对视的时候,都会让沈棠蔌产生一种微妙的不爽,好像自己只是他脚边的一株杂草。
沈棠蔌的手指隔着寒冰,点了点雪重殊额间的金色雪滴神纹,向下滑过高挺的鼻梁,摸摸下巴,戳戳喉结,最后凑近些,瞅着雪重殊右耳上的物件。
——雪枝勾缠耳廓,延伸至耳垂,耳垂下方的圆环中伫立一座苍茫雪山,圆环尾部结了几颗雪珠,细长的白穗子柔顺垂落到雪重殊的肩膀。
看着十分精致,隐约溢出冰芒。
沈棠蔌头一回见到雪重殊,是他及冠那年去忽来峰上玩雪,却发现个婴儿躺在雪地中,浑身赤/裸,右耳簪着一颗雪珠。沈棠蔌吓得大喊“雪山生孩子啦”,引来沈微之。
沈微之见婴儿瞳仁冰蓝,不哭不闹,知道这孩子不是寻常,便抱回慈悲崖养着。
沈棠蔌问沈微之,要不要给婴儿取个名,沈微之却说不如等婴儿长大,自己取名。
婴儿在慈悲崖长到三岁,自己取名“雪桎”,再由沈微之赐字“重殊”,意为夸赞感叹他很是独特不同,定非常人。雪重殊当年便认沈微之作师尊,自此长在忽来峰。
那雪珠也跟着他一起长大,逐渐变成如今这模样,从不离身,永远圣洁如雪,活像他的命根子。
“真漂亮,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的!”沈棠蔌向来喜爱精美华贵的物件,对这坠子眼馋已久,甚至馋到做梦时梦见雪重殊和颜悦色地将它送给自己。
可惜醒来时手中空无一物,小师弟不曾和颜悦色,还是那朵高岭之花。
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强抢的坏念头,但他知道雪重殊一定会提剑追得他满山跑,直到他断气为止,师尊肯定也会教训他不该欺负小师弟。
沈棠蔌可惜地叹了口气,手指下移,点上雪重殊的胸口,冰雪之气被淡红灵气消融,滴滴答答地落进池中。温热的掌心随即毫无缝隙地挨着雪重殊的身体,心脏,胸膛,紧绷的腰/腹。
“噫!摸着好舒服。”沈棠蔌除了在冬日睡觉时常摸自己的肚皮取暖,从未这么摸过别人,当下倍感新鲜,罩着雪重殊的腰/腹又摸又捏,又揉又戳,突然手掌用力,搓算盘似的,在雪重殊那线条分明的腰/腹上狠狠一搓!
寒冰尽数炸裂,雪重殊猛地睁眼,不轨之徒已翻身上岸——
沈棠蔌双手捧住两侧下颔,掌心还热着,他掩在面具下的双眼微微瞪大,又羡慕又惊叹:“雪桎,你好/硬啊。”
当晚,沈某回去后拿出笔墨,认真地写下年度计划:硬过小师弟,扬兄长之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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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