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21:33,深港金融中心。
几个通勤装扮的白领凑在一起,周围一小片草坪被圈起来,摆放着简单的桌椅。
这是公司为加班到21点以后的员工提供的夜宵摊,每人有50元的额度。
而抓住这些社畜眼球的,是摆在中间的平板。
屏幕中是黑夜,乡间小路上,一辆破旧的中巴从远方驶来,车身上斑驳的广告画已经辨认不清。
这辆老爷车明显严重超速,而且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两盏耀目的大灯像是野兽的眼睛,横冲直撞地划破黑暗,路两边泥土飞溅,看上去随时都会翻车。
突然之间,一道极细长的黑影从天而降,正正插在道路中间。
那是一把细长的剑,一把和庞大的车身比起来,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剑。
可极为诡异的,老爷车刹车不及,直直朝剑上撞过去,却不像大家想象中轻松碾过,而是好像撞上了一道隐形的墙,车头瞬间变形,车尾高高翘起,轮胎在空中高速疯转,车灯也灭了。
然而,画面并未随之变暗,几个面目狰狞的壮汉从车里凶猛地扑出来,他们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人类,虬结的肌肉要把T恤撑破,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但更高等级的猎手出现了,一道戴兜帽的修长黑影从画面之外出现,相比对手们,他的动作可以说是缓慢,带着不该有的优雅,插在地上的长剑飞向他手中,淡银色的光芒喷薄而出,他挟那样的风雷之势高高跃起,长剑飞舞,依次刺穿几名壮汉的心脏。
……
“这真的是无人机拍到的真实录像,被上传在暗网上的!”
拿着平板的年轻人看看同事们明显关爱弱智的表情,崩溃道:“你们相信我!”
“可人怎么会发光呢,亲。还有,”接话的女孩拿手比了一下,“他弹跳到有三层楼那么高。”
另一个男生摊手:“这次剿灭大型拐卖团伙的现场照片确实……比较诡异,但官方辟谣中午就发了,禁止在网络传播封建迷信哦。”
“你管一辆载满被拐儿童的中巴把自己撞得稀巴烂,被开瓢的人贩子像圣诞小铃铛一样挂满车身,而里头20多名受害者连根头发都没掉的这个现场,叫做‘比较’诡异?”
“但你这个也太扯了,”另一个人说,“特效制作水平都不能算A级,高速行驶的车辆撞上坚硬的条状物,再怎么也该是被劈成两瓣,而不是好像迎面撞上一辆卡车吧?”
他转头向一直没说话的最后一个同事寻找佐证:“苏祠,你是特效组的,有学过初中物理的客户做出这种无理要求吗?”
苏祠坐在一边,正拿着手机看小说,没有参与讨论,被问到头上才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在人群中极为惊艳的脸,五官轮廓清俊,偏偏线条又锋利,秀丽中透出一种冷肃,包裹在西服中的身材清瘦挺拔,双腿格外修长。
苏祠转过头,自然而然接上同事的话:
“确实禁不住推敲。”
他的语调正常,可声音冷淡动听,像是这夏夜里的一杯冰茶。
几个年轻人都看向他,不禁心旌摇曳了一瞬间。
他们不知道,刚才平板之中,被几乎公认为“特效”的录像,里面的主角,就是面前这个看上去俊秀冷淡的年轻人。
苏祠隶属于超自然现象安全管理局,是执行部的王牌专员,这是一个负责管理国境内所有超自然现象的秘密部门,所涉业务包括但不限于咒灵厉鬼、妖魔异兽、超度作法……以及各种衍生的规则怪谈等等特殊环境。
两个月前,他在追捕一只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用作大型献祭的咒灵时,由于现场情况紧急,不小心被一台偶然路过的无人机拍了下来。
再加上那只咒灵等级很高,最后的决战战况激烈,倒霉的793国道烂得像被炮弹轰过,天价战损加上媒体公关费用,让后勤部长唐晏楼险些现场化身喷火龙。
啊,现在这位唐部长就在跟他耳麦连线,喋喋不休、骂骂咧咧,怒气冲天地勒令苏祠马上上交一万字以上检讨书。
苏祠不为所动,权当没听见,又看向面前地标性的大楼。
这一次的任务目标,眼下就藏在这座深港地标建筑的58楼。
为了查清作乱的鬼祟,布下诱饵,苏祠已经在大厦21层的“金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任职了一周,旁边不明真相的年轻人们,都是他在金树的同事。
今晚,是收网的时候。
苏祠若无其事地转向同事们,用闲聊的语气问:“58层还没复工吗?”
“没有呢,”刚才的女孩压低了声音,“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死者家属天天上政府门口闹……别说了,还好咱们公司在21层,高层的同志们说,每天坐电梯经过58楼,都感觉阴森森的。”
三个月之前,坐落在深港CBD的金融中心大厦,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
位于58层的一家IT公司,内部7个员工在子夜相约自杀,在洗手间一起割腕,血水蔓延出半个走廊,险些把凌晨来打扫的保洁阿姨送走。
这件事非常荒谬:金融中心每晚十点准时清场熄灯,每一层都覆盖了严密的24小时监控。
这男女老少不同的7个人是怎么藏到午夜,在实施自杀行动时又是怎么利用到所有死角,以及在保洁阿姨上班之前,不断出热水的水管、淹过走廊的血水……这反常的一切如果都推脱给巧合,似乎有点太不负责任。
更不要说,群体自杀其实是非常罕见的行为。人数足足达到7个,这其中没有一个人在漫长的计划过程中泄密,没有一个人临阵燃起求生的渴望,简直像都市传说一样离奇怪诞。
这显然不是一般刑事案件的范畴,案子被层层报批,最后落在超管局手里,局里经过研究,定为A级任务,刚好苏祠正在深港度假,便就近把他派了过来。
只是一种杀鸡用牛刀的资源浪费行为,对此,后勤部长唐晏楼尤其有话要说。
苏祠隐蔽的耳机里,唐晏楼的声音瞬间从气急败坏转为恳求:
“5·13大型咒灵献祭案就算了,但这次这个,算我求你,师弟,大神,我叫你哥哥——这是深港最高的地标建筑,寸土寸金的金融CBD,不是昆仑无人区,咱们前期勘察人员为了掩人耳目,甚至去学了通下水管……求你别搞出不能收场的大新闻,我的防秃洗发水都快用完了!”
就在这时,秒针指向22:00,金融中心大厦准时熄灯,围坐在夜宵区的人们周遭一暗。
“……散了散了,”金树的几个员工里,年纪最长的老大哥摆摆手,“大半夜的不回家,班还没加够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是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战士,不搞那些有的没的懂不懂?”
时间确实不早了,大家都耸耸肩,各自拿好自己的东西,挥手告别,融入四散穿行的人群之中。
苏祠落在最后面,慢吞吞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他身处普通人的世界,周围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可他周身的气场,却像被冻住了,与普罗众生隔了一层薄而坚固的膜。
“哎,苏祠,你还不走啊?落东西了?”
清亮的女声响起,苏祠一愣,抬起头来,刚才的女孩子正有些关切地望着他。
女孩儿注意到苏祠手边斜靠着桌子的,长长的运动背包:“你这是,下班以后还要去练高尔夫啊?”
这是个玩笑,苏祠淡淡地嗯了一声:“是礼物,拿去送人。”
女孩的笑容有点勉强起来:“送女朋友啊?”
苏祠点点头。
今天过后,金树的试用期员工苏祠会递交辞职信,后勤部负责给他收尾,会让他从这个普通人的世界蒸发得干干净净。
不要留下牵扯。
女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摆手告别,苏祠一皱眉,又叫住了她。
“等等……芊葳,”苏祠的眼神在桌子上扫视了一圈,拿起一枚啤酒瓶盖,递给女生,“你带着这个。”
现在,许芊葳看他的眼神彻底变成了“你没事儿吧”。
苏祠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我……家里人会看相,你今晚面相不好,随身带着这种金属,能化解一些灾厄。”
这自然是胡言乱语,那瓶盖能顶用,是因为苏祠快速在上面画了一道平安符。
不过,许芊葳也确实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有那枚平安符在,只要不是碰上难缠的厉鬼,都可保她化险为夷。
全凭良好的教养,许芊葳才没有当场翻出一个白眼,她挤出一个微笑,随手把瓶盖塞进包里,冲苏祠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本以为是个清爽帅哥,没想到不正常在这里……
唐晏楼马上在耳机里发出嘲笑的声音。
“苏天师,你虽然比较能打,但就这个口才,就算去天桥底下摆摊儿,也要被当作江湖骗子的。”
周围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苏祠拎起运动背包,朝黑漆漆矗立在月光下的大厦走去。
不会,我有这张脸。
苏祠面无表情,暗搓搓在心底回击聒噪的唐晏楼。
作为重度社恐,这话打死苏祠都说不出口,可多年来遍阅狗血小说,内心戏却丰富得很。
苏祠和唐晏楼,其实算是发小,互相认识十八年之久,可关系实在称不上友好。
同在玄学世家的圈子里,在其他的二代心中,苏祠一直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天才到令人发指,年纪轻轻就取得“天师”的称号,是爹妈赞不绝口的领军人物。
唐晏楼家里尤其严重。
由于唐家和苏家走得近,苏祠小时候父母意外去世,便时常在唐家住着,唐晏楼从小生活在这妖孽的阴影之下,简直得了一种听到苏祠的名字,就浑身发痒的病。
后来他们一同从“超管学院”毕业,进入超管局执行部,两个人更是互相别苗头,以至于唐晏楼后来转去后勤部发展,虽然反而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成为最年轻的部长,可心里始终结下了仇。
而那之后,唐晏楼单方面,跟苏祠就更不对付了。
作为执行部的老妈子,后勤部本来就看那群战斗疯子不顺眼,而苏祠更是其中之翘楚,战斗场面十分宏大,战斗风格十分暴力,善后金额十分庞大,清除影响十分困难。
当然,这也和苏祠身为特级专员,总被派去处理最艰难的任务有关。
但总而言之,他们两个的关系差到局里众人皆知,两个人只要待在同一个空间,周围都会被迅速清空,以防被大打出手的大佬殃及池鱼。
苏祠干脆关掉了耳麦,提着球包起身。
没有人注意到,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就像是融进了夜色,在保安关闭底部大门时将身一侧,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保安对此视而不见,啪地落了锁,又检查了一遍,哼着歌离开了。
苏祠乘着电梯上楼,好在大楼只是关灯,没有彻底断电,他可不想自己爬58楼。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极为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随着“叮”的一声,鲜红的“58”闪烁着,轿厢门打开了。
“喂?喂喂喂??”
耳麦另一头,被屏蔽掉的唐晏楼更是火冒三丈:“姓苏的不需要后勤是吗?谁给他的权力在任务中中断通讯!”
周围的技术员们噤若寒蝉,没人敢大声喘气。
唐晏楼猛地把耳麦一摔,在操作台前转了几圈,终究不敢扭头就走,憋着气道:“给我接新线路!”
上个月击退昌都鬼潮,领衔的苏祠被修罗将军临死前的诅咒击中,局里高度重视,可经过三轮长老会诊,愣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特级专员的珍贵性不言而喻,借唐晏楼三个胆子,他也不敢给任务中的苏祠中断后援,只能深吸一口气,默念“世界如此美好”……
信号终于又连上了,战控室的所有人,经由高清摄像头同步传回,都透过苏祠的眼睛,看到了月光下的58楼。
空气陡然一滞,正憋着气准备输出的唐晏楼一愣,张大了嘴:“见鬼……”
电梯门外,似乎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天师惊动,从风格简约、却透着一股子破败的办公室中,四面八方黑紫色的咒怨之气迅速凝聚起来,化生出血肉,组成一头如山般庞大的巨兽,脆弱的墙壁与桌椅被挤压得碎了一地,巨兽如蛇一般盘踞在楼层正中,长满紫色鳞片的身体上挂着稠厚的黏液,它张开巨口,露出森冷的长牙,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唐晏楼喊破了音。
“……怎么会是龙蛇!”
在耳机中的惊呼传来之前,苏祠已如电般抽出背包中的长剑,冷冽剑光溅出,带着肃杀森冷之气高高挥起。
青年右手持剑,左手掐出复杂的法诀,并指点在额上,磅礴的银色冷光蒸腾扩散,他面容依然平静,双眼与发色却皆变为银白,气势节节攀升,整个人如同化作湛然剑光,堪称骇人的力量涌出人类的躯壳,居高临下地与怪物分庭抗礼,在龙蛇的怒吼之中,直刺它双眼之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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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燕拂衣突然发现,自己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敬若神明的师尊不喜欢他,眼里只有天资惊人的小师弟、甜美可爱的小师妹和所谓“天下苍生”。
他指点小师弟剑招,被认为是嫉贤妒能、刻意陷害。
他娇宠小师妹,被认为是利欲熏心、为讨好掌门之女向上爬。
他分担门派事务、对普通弟子扶贤悯弱,被认为是狼子野心、施恩市惠。
就连心怀苍生,以身修补结界、对抗天劫,都被认为是心机深沉的作秀。
唯一一次随心所欲,从魔修手中救下、悄悄养在山谷中的灵兽,当恢复妖王之子的身份,坐拥尊荣时,天下人都骂他卑鄙无耻,竟偷走妖族少主,害妖王夫妇一夜白头。
燕拂衣百口莫辩。
一日,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一本杰克苏纯爱小说、一本玛丽苏言情小说和一本龙傲天逆袭小说中的反派男配,所有的人生,都不过是为了给主角们打脸,被主角踩着爬到巅峰。
也罢,是他痴惘,真心错付,收回来便是。
又一日,被封印千年的魔尊自深渊而出,撕破结界,逼至仙门,燕拂衣苦战力竭,在被魔尊一剑穿胸之际,竟无一人相救。
清冷寡情的师尊用身躯护住了小师弟,曾以心头血施救的灵兽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仙门落败,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却突然退走,只带走了一个人。
燕拂衣醒来,发现自己周身囚困于重渊,魔尊居高临下,说世人愚昧,要渡他入魔。
燕拂衣问:“为何是我?”
“因本尊欲坍塌此三千世界,筑飞升之路,需寻至纯至正一人,破其道心。”
“哦,”燕拂衣淡道,“倒霉的又是我。”
“破否?”
“不破。”
可是怎么办,这方狭隘、愚昧、荒谬的人间,他仍如此热爱。纵百劫千难,折辱毁誉,犹怜草木之青,九死不悔。
*
不弃山的大师兄被魔尊掳走之后,天下大乱。
一切都变了。
太上忘情的问天仙尊辗转各派,折节相请,只为从魔界救回徒儿。
天资绝艳的小师弟孤身闯入魔域,一次次遍体鳞伤,百折不挠。
不谙世事的小师妹叛出师门,要为师兄讨一个公道。
妖界少主状若癫狂,要报复所有曾诋毁燕拂衣的人,在拂衣崖顶撞断了角。
燕拂衣之名再次在街头巷尾相传,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别人故事里受制于天命的配角。
受过恩情之人长跪叩问苍天,只愿他能平安。
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太过心软的白衣剑修,微笑回眸。
*
听说,断折消失了万年的飞升天梯,终于又出现了。
听说,九州最后一个金仙,开坛摆宴,收了万年以来第一个弟子。
金仙言道:以吾徒之资,理当立地飞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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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