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叶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正专注于道路安全,迎着道路两旁昏黄的路灯慢悠悠开着。
初春的气候有点湿润,夜风一吹,驱散了小吃街上的人生百味。
此时,忽略路旁驶过的车,整个世界好像都只有她一人。
姚叶芹眯起眼,露出整齐白净的牙,笑容明媚。
一天的坏心情都被随风飘散了许多。
姚叶芹将三轮车停在了方佳欣家楼下的车库,从别墅区出来,她站在门口看了看夜色。
这个点,也许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她活动了下手腕脚腕,原地高抬腿几下,双臂放到身侧,深吸一口气,迈动双腿,狂风一般冲刺下山。
目标:山下公交站台,冲冲冲——
别墅保安亭里的保安:……有钱人真会玩。
刚藏起来准备行凶的络腮男:什么东西过去了?
姚叶芹跑到一半停了下来,拿出手机看了看公众号上的公车路径,最后一班车预计还有五分钟到达站点。
她放好手机,信心十足。
以她的速度,五分钟跑下山刚刚好。
“停!”可就在姚叶芹准备起跑时,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
她本能回头,富人区的道路修得平整宽阔,路灯林立,一眼就能看到狂奔而来的男人。
【这疯婆娘真能跑,碰瓷抢我摊位,抓到先把腿打断,我要弄死她。弄死她】
没有再多听那恶意的心声,姚叶芹拔足狂奔,速度比刚才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艹!”络腮男恶狠狠骂了句,咬着牙加速。
姚叶芹觉得周边景物模糊了,只有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在急速奔跑中风好像都有了形状,不停撞着她。
哪怕她用尽了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不断缩小。
姚叶芹脚下一个脱力,身体失去平衡,侧身摔到了地上,因为下坡,她还翻滚了几圈,一直滚到山脚平地才停下。
【抓到了!我让你跑,拖到没人的地方,弄死你!】
姚叶芹在男人伸出手的刹那屏住了呼吸,全身气力涌向手臂。
她抓紧身侧的挎包,用尽全力砸到男人身上。
“你走开啊——”
“砰!”
金属与头骨碰撞发出闷响。
姚叶芹没有松开手,将挎包反方向挥回来,这一次砸中了男人的鼻子。
血液上涌让男人眩晕,一时之间他没能继续抓人的动作。
趁这个机会,姚叶芹转身不要命逃跑,全速冲向公交站台。
公交车慢悠悠停靠在站台,车门刚开启一半,一个人便冲进了车中,肩膀与门发生碰撞。
公交车司机:“你慢一点,门还没完全开呢,急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经事,马马虎虎,整天只会嘻嘻哈哈,开车烦死了】
姚叶芹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哆嗦,试了好几下才顺利付款。
她平复呼吸,往后一看,络腮男站在公交站牌旁,额头青肿鼻血直流,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她。
【呸,算你好运,下次、下次我一定弄死你!】
公交车上人不多,零零散散坐着人。
姚叶芹走到公交最后面,窝在了车尾,直到公交车行进了好一会,她心跳才慢慢回稳。
公交车尾颠簸,能听到到座位底下轰隆的喷气声。
姚叶芹一直挺直腰背,头看向车窗外,腿部抖动的频率被公交车颤动掩盖。
她死死捏着自己的挎包,强迫自己转动脑袋,视线回到车上人里。
视线扫过那些站着准备下车的人。
【不想回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十套卷子!做完我要变成鬼了,真想撕了那个老师,炸了学校】
【综艺里那个女明星好丑,为什么这样的人还有那么多人喜欢】
【傻逼老板、垃圾玩意、还不是有一个好爸爸,真以为自己多厉害,牛什么】
【那小腿真嫩啊,白】
【我太差劲了,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爸妈添乱,要是他们没有生出我多好,活着好累】
【恶心……】
“到站了,你别睡了。”
姚叶芹被司机从昏厥状态中唤醒,睁眼只看到司机下车的背影。
她透过车窗看到外面停着几辆统一的公交车,她这是坐到了终点站。
姚叶芹拍拍脑门,一下公交车就看到了不远处巍峨的大山。
深夜的山林似怪物大嘴,要择人而噬。
姚叶芹打着好友电话,冷风吹过,无人接听。
估计又在哪个酒吧蹦迪嗨皮。
没有办法,她打开顺风车软件,忍痛打了一辆特快车。
寒风中等了没多久,车就从转弯口来了。
那是一辆白色丰田卡罗拉,车身老旧掉漆,车轮附近都是黑泥。
上车前,姚叶芹把车牌号和司机信息发给了方佳欣,落座在驾驶座后面。
“9347。”
她报完手机尾号,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司机的样貌,一个上了年纪两鬓白发的老人。
司机核对了乘客信息,车缓缓开动。
慢吞吞的速度与司机年老疲惫的状态相符,姚叶芹没有及时收回目光。
与司机在后视镜中对视。
【这姑娘跟我儿媳妇一样好看,儿子结婚后该怎么跟他说儿媳妇身份呢,那可是他妹妹啊】
一句心声定住了姚叶芹的脑袋。
她听到了什么?
接下来的路程,姚叶芹都忘了给好友同步位置,一直盯着后视镜,抓住机会就跟司机对视。
同时不忘跟司机搭话,“师傅,你经常开这条路吗?我看你走的路都不是地图指示的。”
司机没有回答,放慢车速,点开了手机播音。
AI电子音没有情绪波动:“客人不好意思,我是哑巴,这条路我天天都跑,很熟悉,走的都是捷径,不会坑您钱的。”
【儿子结婚要好多钱,趁开年多赚点,要告诉儿媳妇真实身份,就要告诉他,他是收养的,孩子会不会有芥蒂呢】
姚叶芹的激动消减了些,不是亲生的啊。
“师傅,你开车真稳当。”
虽然走的是小路,但司机开得平稳,给人踏实安心的感觉。
车子很快从偏远小路开到了大路上,接下来车内无声。
但姚叶芹耳朵时不时会听到司机胡思乱想的心声,没有浓厚恶劣的负面情绪,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烦恼碎碎念。
【孩子他妈跟前夫的孩子不知道像谁,大气开朗,跟木讷的儿子很互补,希望两人不要因为身份吵起来】
【儿子说公交车公司也要裁员,那不是国家单位,给人民老百姓开车怎么还会被辞退呢】
【上一单那小伙子没有在手机上付钱,该怎么追回呢,儿子说网上的钱都很难追,这一天要白干了】
大路明亮开阔,灯光透过车窗照亮了面前驾驶座后挂着的寻人启事——宝贝回家。
孩子天真灿烂的图片如同夜空中的星星点亮了这小小椅背,每个孩子都有对应的姓名地址家长联系电话,每个星轨都在沉默等待星星的回归。
姚叶芹抬起手机,拍了两张椅背照片。
很快,车就到了出租屋前的路口。
“师傅,你在这里停就行,里面不好倒车出来。”
司机依言停车,在手机上打字,“停在这里钱不会退的。”
姚叶芹利落给钱,把付款记录展示给他看,“没事,钱我已经给了。”
“谢谢师傅,一路平安。”
回到家的姚叶芹,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床底下的箱子。
她将凹陷的保温杯放进箱子里,那是她用来击打络腮男、保卫自己成功的武器。
箱子中全都是相似的、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她对视后能听见别人心声,但情绪波动后人们的心声普遍负面,极少有正面的心声。
姚叶芹看到箱子角落里用亚克力盒子单独装好的物品,想起了那少数热烈浓郁的情感心声。
那是她高二时发生的事情。
姚叶芹那时背靠暴发户老爸,不缺读书的钱,凭借还可以的成绩进入了S市第一私立高中。
学校里面全是有钱人家的娃,少数没钱的有一颗值钱大脑,走特招生拿奖学金的分到了一个班级。
姚叶芹暴发户老爸在里面算不上老几,所幸她有一一个发育良好的脑子和肯学习的心,成功进入了特招班。
可惜刚进入高二,她的成绩就一落千丈,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每天都喜欢捣鼓些有的没的。
有一阵子她便迷上了趣味小玩具,挥霍着零花钱买了一大堆,换着花样跟方佳欣玩。
“佳欣,看!”姚叶芹露齿笑。
方佳欣没有一点点防备,回头被那五彩的亮光闪花了眼,“我去,这啥啊?”
八颗牙齿整齐白净,笑起来阳光明媚,只是此时却闪烁着七彩的光。
姚叶芹说话时嘴巴漏光,“发光牙套,好看吧。”
“有趣,还有没有,给我一个。”方佳欣与她臭味相投。
她对这些奇葩玩意完全没有抵抗力。
姚叶芹大方分享,“我消毒了,可以直接戴。”
两人头对着头,躲在教室角落里鬼鬼祟祟。
“方佳欣,班主任找你。”清冷的声音插进两人中间。
坐在最里面的姚叶芹下意识抬头,眼里笑意未消,笑容光彩夺目。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人说话。
但姚叶芹耳畔想起了压抑低沉的心声,透露着难控的情感。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