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对她一见钟情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他最初就意识到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天。
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往前走,就她拿着火腿和鸡蛋,蹲在路边喂狼吞虎咽的流浪猫。
当时他只觉得她的行为跟周围人相比太过显眼,所以停下多看了几眼。
跟其他很多高中生形态各异的马尾不一样,她盘着一丝不苟的低发髻,侧脸精致整个人利落清爽。
她的气质像是冷风中的白雪,长相像是艳丽的玫瑰,但是蹲在那里他却莫名觉得她柔软的像是月光石。
临走的时候,他听到她语调轻缓似乎带着浅笑地说了句:“我叫十七,记得再来找我。”
因为这句话他断定她就是一个如月光石般柔软的人。
直到在教室见到她。
挺拔寡言的少女看起来跟柔软毫无关系,她倔强、孤冷、理智、自我、独立。
可能是先入为主,所以即使这样也依然没办法撼动他最初的想法。
他觉得她只不过是戴了这几个尖锐的面具而已。
他做事不问原因,为什么眼睛和心从来都离不开她,他从没想过。
爱情哪有什么道理,而且吸引别人对她来说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只知道他喜欢她,那么他就该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哪怕她时轻时重的疏远也不能改变她在他心中的一点分量,更击退不了他对她的一点爱意。
她的疏远不过是一层坚硬的壳,只是在小心翼翼保护自己柔软易碎的心而已。
如果有人问他,她到底哪里看得出柔软?
他可能说不出来,因为她的柔软极少会主动展现,需要用心去体会。
可能一个眼神,可能一个字,也可能是一个细小的动作。
即便拒绝他的时候,她也是把他带到阴凉处才说出了那句令他心碎神伤的话。
所以被她拒绝后他也完全死心不了,她柔软的心他可以看到,可能只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多而已。
她说过会去烟江大学,他以为她至少对他也是有那么点不同的。
既然她愿意迈出第一步,那他就应该继续走那九十九步。
所以他选择了表白。
被拒绝后的那些日子,他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或许是自己太过于着急,没有循序渐进。
因而后来他给她发消息打电话,他觉得至少也要听到她的想法。
但是,她不回,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现。
他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应对中慢慢怀疑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开始无计可施起来。
直到她把他拉黑了,之后又去了兰城大学。
他难以置信,又依旧不死心地用别的号码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可是对面却传来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至此彻底击倒了他已经快消失殆尽的信心,她就像是在告诉他:她实在无法接受再看到他。
所以他开始悲观起来,也许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她只是单纯地想去烟江大学跟他毫无关系,而又因为实在接受不了他的表白和他的纠缠不再想去。
就这么简单,而已。
是他过于自以为是,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一丝一毫的位置。
就这样,他说服了自己。
她不喜欢他,她烦他,她不想看到他。
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可以宣告全世界他喜欢她,但是如果会因此给她带来这种负担的话,他会选择退缩。
刚开始他是企图忘掉她的,也在强迫自己忘掉她。
可是这有点难度。
他每天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帧画面,也就是在那时他发觉了,原来对她的喜欢是从第一眼开始。
那一眼万年的第一眼,让他从此陷了进去。
还会有人来找她麻烦吗?她过得好吗?她安全吗?
原来,比起想念他更多的还有担心。
大学以后,他认识了新的朋友,又回到了和妹妹和发小同校的日子。
追他的女生络绎不绝,有的时候心情还可以他会随口回拒,有的时候心情不好他理也不会理。
他对周围人劝他“该谈恋爱了”这件事嗤之以鼻,也对其他人没有半分兴趣。
反正最后人的终点都难逃一死,他不会随波逐流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情。
军训结束后没多久就到了她的生日。
那天,他坐在甜品店门口,看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却无法再合理送给她一个,他沉默的在那里呆了很久。
大学的生活很丰富,他依然还是那副样子,虽心高气傲却好友常伴,虽酷爱酒精却又千杯不醉。
就这样,他的日子宛如丰富却又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继续着。
终于。
在大二的某天,他去了兰城大学。
他彻底受够了这种故作镇定的日子,他需要看到她,也需要看到她平安。
因而从那天开始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她不喜欢他,那么他就默默喜欢她;既然她不想看到他,那么他就远远地看着她。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觉得轻松了很多。像是判了死刑,又得到了缓期。
他只在毕业榜上得知她在兰城大学英语系,其他一无所知。
他也不想找人打听她的消息,以免她知道后会感到不适。
所以他就用了最笨的办法,在兰城大学的外国语学院门口等。
他觉得,只不过是概率问题,哪怕分母再大终有一天他也会等到她。
他本以为等待她的过程会很难捱,可事实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幸福甜蜜。
忘了那是去等她的第几次了,他依旧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没有碰到她。
但是却偶然听到了路过的人讨论她的声音——
“许吟涓你听过没?咱们院的院花,听说最近去当模特了。”
她的名字似乎是他脑海中放大的代码,只要一出现就可以刺激到所有的神经。
讨论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他听的却异常清晰。
如果她做了模特,那应该会有公开的账号,所以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搜到了她的微博。
她微博的名字还是叫“许吟涓”,她的主页看起来刚注册没多久,第一条动态也就只在一个月前。
就这样,他获得了唯一可以了解她消息的途径。
她那时候粉丝不多,她会分享她工作的状态和心情。
因为她的分享,他偶尔会去她的拍摄地点偷偷看她,半天后他就会回来。
可能是工作需要,她越来越瘦,有次她发了动态说自己受够饿肚子减肥的滋味了,所以他萌生了学做饭的心思。
如果能让她不需要饿肚子减肥,那么他愿意去帮她找方法。
他以粉丝的名义给她寄代餐,起初她并不接受,直到他编了个理由让她做推广她才同意。
但是她收了几次后给他发了消息:“已经寄的够多了,以后不要再破费了,祝你大卖。”
他没办法只能给她分享食谱,希望她能在减肥的时候也好好照顾自己。
她直白地说:“谢谢,但是大概率我是懒得做的。”
他自知她肯定不会好好吃饭,所以那一阵他往返兰城的频率变多了不少,停留的时间也久了很多。
他开始经常出现在她身后。
有时她拍摄完就直接回了学校,所以他就会跟着她去图书馆。
有时她则是在附近店里吃东西,而他就会在她离开店里的时候紧接着走进去。
他仿佛试图用这种阴暗的方式,去和她有多一丝的交集。
后来。
她捡到了一只猫咪,希望粉丝里能有人领养它。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做这个领养人。
他这么想了他也就这么做了。
因为有之前的联系,她马上就同意了,说定期给她发几个视频确认猫咪平安就好。
就这样他托人把小猫从兰城带到了烟江的父母家。
至此,他又多了一个跟她关联的事情。
大三开学不久,他又一次去了兰城,他看到她正跟一个男生非常亲密地走在街道上。
那个男生个子比她高小半个头,头发不长不短,耳朵上还带着个耳钉,看起来很清秀。她没有什么动作,却任由他搭着她的肩,摸着她的脸。
如何形容当时的感受呢?
他只觉得那一刻他的世界毁灭崩塌了。
他很想冲过去,把那个人从她身边拉开,像以前每次吃醋时那样。
可是现在,他没有资格。
原来,她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原来,她可以喜欢上别人,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既使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个误会。
但是想起那一天他依然还是会身临其境,痛苦的如坠地狱。
从那天开始,他就只每天关注她的动态,去兰城的频率变得少了很多。
后来,她分享自己医美的项目,他才知道她矫正了牙齿,虎牙不见了轮廓也更加立体。
但他觉得她跟以前没有半分差别,在他眼里,她就是她,无论什么样子在他心里都好似没有任何变化。
随着她人气越来越高,恶评也越来越多,逐渐她不在大号分享日常,他也失去了可以了解她的唯一途径。
但是上天是眷顾他的,因为数据关联,他偶然刷到了她的小号,凭着对她的了解他认出了她。
她的小号id是“XVII”——罗马数字的17。
她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颗痣。
她的手指细直修长。
她写的一手苍劲有力的漂亮字。
她喜欢看灾难片。
她喜欢吃草莓。
她喜欢干锅类的食物。
那都是他可以从动态中非常轻易认出是她的事。
他也慢慢发现,她貌似是回到了单身。
在那之后,他像是又向她靠近了一点似的,心里暗自窃喜。
如果说,她喜欢那个类型的,那么他也会努力去做到她喜欢的样子。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疯了。
竟然没底线到这种地步。
就这样他去穿了耳洞,改了微信名,在侧肋纹了身,也慢慢开始把头发留长。
没底线又如何?反正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他这样告诉自己。
就以这副模样,他去了她的毕业典礼。
依然是远远地看她,她也依然是没有回应。
那天人群聚集在盛典的现场,而他却又折身去了兰大大名鼎鼎的“情人坡”。
他做了自己从来不屑做的事,用硬币去跟这个丝毫没有生机的池子许愿。
会有用吗?
肯定没用吧,但是万一呢?
他把硬币丢进去之前,这样问着自己。
毕业后的一段时间,他离开了家里的公司想要开个店。
每当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总是会联想到她。反正因为她他练了厨艺,那不如就开家饭店。
就这样他开了“赏味”,原因有她,但是又不完全是她。
她就像是,无形却渗透进他每个细胞的菌体,影响着他的每个决定。
又过了一阵儿,她在小号发了一条这样的消息:“为什么世界上全是垃圾,挣点钱真是不容易。”
他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很担心。
所以他用当初寄代餐和领养小猫的账号给她的小号留了言。
幸好,因为这层关系,她回了他。
她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自己的私事,但可能是有点感动他的关心,所以还是简短地说:经纪公司不行所以正在解约。
如果她想赚钱,如果她没有找到顺心的公司,那么他就要帮她。
他开始着手筹备传媒公司,注册公司很容易,但是想要她安心的到这个公司不容易。
那时正好“赏味”刚准备营业,他忙的快要晕头转向。
他不知道她会选择去哪,所以他在兰城和烟江都各办了一个。
既然是为她做的事,他把公司取名为“未时”和“赛特”。
之后,他依然是用小猫的账号把两家公司推荐给了她,他严谨着措辞,也不敢说太多显得过分殷勤。
只说这两个公司是他一个朋友的朋友开的,刚办不久,她可以去试试。
她大概是因为和这个账号有了信任度,所以发了个“ok”。
他焦急煎熬地等着,设想着或许一切都将是徒劳而已,如果她没有来,那他下一步还能不能有机会向她靠近。
然后,他就在软件上收到了她给“未时”发的求职简历。
原来,她回了烟江。
他让她填了一整份资料,知道了她住在上林银座,也确认了她将会在一周后来面试的事。
他把“赛特”交给了代理人经营,又想方设法地租了她对门的公寓,计划着如何能和她顺利签约。
就这样,等待着她面试那天的到来。
结果,他在面试的前一天碰到了来“赏味”的她。
似乎是她一进门他就发现了她,在他眼里有她在的地方别人都宛如空气。
她和记忆中的一样,习惯穿一身黑衣,明亮的眼睛墨色的长发和冷白皮。
其实那天他心情很不好,他刚炸掉网上那个又矮又蠢的小开表白她的话题。
他嫉妒他可以这么公然的对她表白,而他却不可以。
即使知道她并不会回应,但是他依然接受不了任何这种消息。
他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她了,所以她去洗手台时,他靠在角落,一如去兰城的每一次一样,偷偷看她。
然后在她转身的时候,藏匿在她的视线盲区。
可是那次,他看的有点走神了,所以藏身也晚了几秒。
在他以为她要发现他时。
她停了下来。
……
他安全了。
但他知道,那一刻,貌似失落比庆幸要多的多。
他希望她看到他。
这个想法似乎是立马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所以他去后厨做了她会喜欢的菜,胡乱编了个理由走了出去。
他听到了分别快六年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们没点这个。”
也拥有了时隔这么久后和她的第一次对视。
她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又失恋了一次。
他不想再有下一个这样的六年。
哪怕她永远不喜欢他,他也不想再有下一个这样与她分别的六年。
所以之后。
他都在寻找也无法放过,能合理喜欢她的每次机会。
她在的地方,他的五感和灵魂仿佛就都会被牵引。
既然做不到与她割离,那么就想尽办法留在她的身边。
生或是死。
只要她在,他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