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躲在摄像头后面,一脸吃瓜看戏,搞事成功的表情。
嘉宾们也是神色各异,一堆人简直要把有好戏看写在脸上了。
谷燕的表情像是讲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和谁住都没有差别,仿佛本该如此。
但她知道是有的,她比谁都明确。
然而深究之下,也确实本该如此。
她们两个之间隔了个荀秋,谷燕越过荀秋去看顾时雪的表情,和声细语:“顾老师,同意吗?”
顾时雪抿了抿唇,神色莫名有股委屈感,说出来的话语却很冷:“我都可以。”
谷燕弯弯嘴角,点了下头:“那就这样定下了。”
她重新坐好,脊背挺拔,松弛得像是在自家客厅里,打算悠闲地喝一杯下午茶。可思绪是与之相反的纷乱。
换五年前的顾时雪,在她问之前就会直经站起来反对,宁愿把主卧让出来,也不迁就。节目组不同意,她就可以跟节目组吵架。开弓没有回头箭,顾时雪总是硬着头皮从不谈后悔。
但是现在的顾时雪却没有。
在一个星期前,顾时雪就显现出她这五年的成长了。五年过去,难说了解。
趁着巩含蕊起来说她选二号房时,谷燕低头笑了下。她笑得意味不明,甚至有些苦涩。
她们都变了,或许更有助于她们重新开始,或许也会助于她们背道而驰。
分完宿舍,嘉宾们站起来把行李拿上楼。
嘉宾们的三间卧室都在二楼,谷燕和顾时雪住的主卧在离楼梯口最远的角落。
谷燕避开了男艺人想要帮忙的手,笑道:“我有肌肉的,十几斤行李箱还是拎的起来。”
释飞星在边上震惊:“十几斤?你装了什么?我们只来旅游三天啊。”
因为刚才的事,谷燕对释飞星心有芥蒂,她笑笑:“姐的美貌吧。”
释飞星也笑了下,难得没有反驳,他点点头:“确实,这十几斤都是黄金,谷燕老师黄金般的美貌。”
正好谷燕爬完楼梯,推着行李箱往里走:“谢谢你的奉承,你太火了,都不敢跟你多聊。”
“哪有啊,论火谁比得上你。”
谷燕进了房间,顺势没有接话。
顾时雪在她身后,走得不快。释飞星已经进门,谷燕回过头,站着等顾时雪进来,像是一种迎接。
“好久不见。”谷燕对这句话有种神奇的执念。好比每年年关,她都会在顾时雪的对话框里编辑新年的祝福。她会发出去,哪怕收获的是一个红得惹眼的感叹号,她也会因此松一口气,狡黠地记录这一年,提醒自己一年已过。
好久不见,比新年快乐更加跨越时间,因为它模糊了时间。新年快乐是一年一句,而好久不见可能是两三个星期,也可能是三年五载。
两个人僵持在房间里。这一次念在录节目,顾时雪冷着脸避开谷燕的目光,应道:“好久不见。”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有些晃神。一应一答,五年已过。
节目组的人在房间里录像,不适合她们叙旧。
回过头,观察卧室,主卧是一张大的双人床。意味着她们两个人,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最初动心起带着顾时雪一起上节目的人确实是谷燕,但她也没想到节目组这么会搞事。
毕竟节目组一开始说的是有好友可以邀请好友,没有适合邀请的,节目组会帮忙邀约安排。谷燕就以为这只是一档普通的旅游真人秀,甚至还想过所有人一起睡大通铺的可能性。
而现在?目的性是不是过于明确了?
顾时雪也是这样想的。她指着大床,完全能预料到直播间里是怎样的腥风血雨:“节目组,这个床合适吗?”
跟拍导演面不改色地点头:“合适啊,它够大,一米八乘两米呢。”
顾时雪看着这张双人床,问:“其它房间也是一张床吗?”
“客卧不是。”
“挺好。”
顾时雪抬眸:“我想跟……”两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顾时雪说到一半,瞪了谷燕一眼,默默地把后半段吞咽下去。但脸上明晃晃写着答案“想跟客卧换”。
谷燕含笑替她接上:“换吧,我去找费文他们。”说了不强求,就不强求。
顾时雪看着谷燕单薄的背影大步地走出去,有一瞬间的失望。半晌,她抬起步子跟上。
释飞星和费文在弹幕上知道了这事,谷燕一到房门口就被送了出去。
“不换不换。”
“我们不换。”
“不是,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换房?”谷燕试图进去看一眼客卧的布局,“主卧那么好,让给你们也不要?”
顾时雪在身后帮腔:“就是。”
“我们不要,我们就喜欢客卧。”释飞星笑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要换卧室是为了什么?你们两个小女生睡一张床还行,我们两个男的睡一张床算什么事?”
顾时雪莫名就有一句话欲言又止,担心被骂,憋了回去。
谷燕被骂惯了,大言不惭地接:“观众爱看。”说得十分无辜坦然。
顾时雪保留了五年前谷燕说什么就帮腔的习惯:“就是就是。”
释飞星被逗笑了:“那观众应该更爱看你们。”
顾时雪张了张嘴,没找到反驳的话,有些懊恼的吃瘪。没想到话兜不到一圈子,转眼就把坑挖到了自己脚下——只有她自己倒算了,这坑够大,还连带着某只燕子。
谷燕倒是有,抬眸看向顾时雪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想了下改口道:“那确实是。”
顾时雪余光古怪地一瞥,脸色倏然很不好看。
费文终于找到机会劝话:“你们女孩子还是睡大一点的房间吧,就算只有一张床也比我们这间舒服。”
谷燕还想说点什么,只听顾时雪低低说了一句:“算了,不换就不换。”
还没等谷燕反应过来,顾时雪转身就走了回去。
谷燕回头看了一眼,来不及张嘴拦人。
小兔崽子,跑得又那么快。
“小顾老师已经放弃了,谷老师呢?”
谷燕风轻云淡地笑了下,学着顾时雪的语气:“爱换不换。”
“就不换。”
“行。”谷燕挥了下手,“这一趟白来了,打扰你们了。”
两位男嘉宾站在房间门口跟她挥手送别。
谷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冷却,不想表情管理有破绽,她小跑回主卧。
顾时雪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见谷燕进来,僵了一秒,而后继续,像没谷燕这个人似的。
背过身,惹嫌的大波浪甩在身后,也不跟镜头讲话,索性把高冷人设一装到底。
谷燕是真想把镜头丢了,跟眼前人说点什么,却哽了似的算了。也优雅的蹲下身,打开行李箱收拾。
两个人各占据卧室一边,中间隔着一张暧昧的双人床。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手指碰触各类包箱所发出的声响,工作人员在静谧的氛围之中,艰难开口:“老师们,要不介绍一下你们的行李吧?”
谷燕抬头,笑意很淡:“早上来之前介绍过来,好奇的朋友记得到时候看节目的正式播出哦。”
工作人员:“……”
还顺便替他们到时候的正式剪辑节目打了一波广告,这还能说什么?
顾时雪那一头干脆直接不说话。
这氛围到底为什么这么尴尬啊!
她们两个在一间屋里睡觉,直播间就够热闹了,再有顾时雪这反应,直播间的弹幕真就控制不住,眼看着要不能看了。
工作人员一脸为难,弹幕吵起来对工作人员来说无所谓,他们担心的是直播间被封。
谷燕瞥见了工作人员的神情,垂下眼,正好整理到泳衣和救生圈,她便拿起来给直播间看了一下:“这次是在海岛录制,我还特地带了泳衣,只带了一套,因为我不会游泳,所以还带了一个救生圈。”
顾时雪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你不会游泳?”语气生硬,含带质疑。
“嗯,之前会,”她们曾经一起学的,“后来忘了。”
顾时雪顿了下,齿尖抵上下唇,气恼地扭回头。气不过,又说:“原来学了还能忘。”
“本来是忘不了的。”谷燕没往下说。
顾时雪却觉得谷燕是故意的。
跟她一起学的技能,然后两个人几年不见,就忘了。怎么不直接说,把她这个人忘了。
弹幕上不甘落后地替谷燕这几句话贴上标签:[白莲花一个。]
白莲花在这里十足的贬义。
谷燕敛住情绪,她确实不是忘了,而是身体本能的抗拒,或者是恐惧,游泳这件事。
刚退队解约的时候,污蔑加身,她想投海,可能也确实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只是抑郁到头,感觉人生实在是毫无出路,只剩死路一条,于是选了对她而言最不容易的死法,想跟命运掷一场豪赌。
深夜潮水湿冷,海风咸凉。涨潮得迅速,很快漫到她脖颈,她蹲下身埋头在海里,一个大浪翻涌过来,她刻意在这个时候呼吸,呛了一鼻子水。
垂死前的人克制不住求生的本能,她差点把自己溺死,却又自救回来。游回岸边的那一段路多年过去深刻的印在她脑海里,她像是被过往追杀的人,大难之下只剩本能的空白。
回过头,那天正好天上无月,背后是深黑的潮水,泛着莹莹诡异的光。她扶着礁石,咳嗽、喘息,冷得颤栗,而后崩溃大哭。
绝境之路,无人救她。于是自那之后,那一段记忆被打包埋藏进深海里,身体一靠近便会本能的颤,游不了一点。
爬上岸时被沙上碎石割伤的疤,现在还烙印在她的手心里。
卧室暖黄的灯光下,谷燕再次举起救生圈,展示在镜头面前:“我的这个救生圈超可爱,到时候充气给你们看。”
清冷又亲密,她端得同顾时雪一样矛盾,而不自知。
顾时雪莫名听出了谷燕语气中的落寂,抿抿唇,到底按耐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从谷燕的脸上落定到游泳圈上,没两秒,眨着眼睛转了回去。
怎么还被谷燕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