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多日的暮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这人最近好像过得不错。
他的皮肤依然很白,像银装素裹的雪,也像冰冷的白瓷。
但是!前一次见面时他身上那种,浑身上下病态苍白的感觉已经完全褪去了。
看着黑发青年依然容貌唯美动人,气质柔和有礼,霍林却在羞窘中悄悄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了,他想错了。
暮不像霍林幻想中添加过滤镜的样子。
他既不是安静忧郁的孱弱寡夫,也不像常年被精神打压需要拯救的小可怜。
他的气度和神情,依然像葬礼那天一样,未曾有任何改变。
那种超越人类极限的美貌,美到透出极致的极度虚假的非人感,也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暮将盛放着牛奶、小面包的托盘放在书桌上,有些生疏地对霍林笑了笑,道:
“您是那位身具温和美德的先生吗?您饿了吗?快吃点东西吧。”
霍林伫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
暮具有一种极端的非人感,但霍林并不觉得暮是一个怪物。
这只是与普通人的一次相遇而已。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鬼与报应……
那么世界上就该好有好报,坏有坏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类的祸福毫无定数,纯属随机!
下一刻,霍林将脑海中所有暮的古怪特征和美狄尼的资料一起尘封锁住。
他不再继续想下去,因为稍加思索,就觉得思考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很浪费时间。
霍林捡起那本笔记,他手无足措,面色羞愧道:“暮先生,你还好吗?”
“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关起来了!”
他余光瞥见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密室,连忙想将所有东西整理归位。
暮道:“我没有被关起来。”
他没有责怪霍林弄乱密室的意思,而是让霍林先坐下吃点东西,他等会自行整理密室。
但霍林不太常用的礼貌素养这时又有了。
他和暮一起收拾好密室,一同在书桌前坐下来,刚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便听暮道:
“弟弟,修不喜欢外人进入他的书房,仅此一次,下次你不能再进入这间屋子。”
修斯·赫伯特是那个私生子的名字,修应该是配偶间的昵称。
这番话语害得霍林被咖啡呛住了!
他又不好吐出暮端来的咖啡,硬咽下去,最后咳得差点岔过气,喉咙都痛了。
如果不是暮不通人情,而且真的和他不熟,霍林一定觉得这个弟弟的称谓是在羞辱他!
紧接着他又压抑难受,忿忿不平起来。
所有人都没见到暮,认为他失踪了!
结果他一翻私生子的书房,暮就过来拦人!
私生子在他心中的地位,难道就这么高?
霍林这会真是心绪混乱复杂,不知从何说起。
霍林表情格外勉强,他先重复了一遍之前暮的称谓,问道:“弟弟!?”
暮道:“我听人们说,你和修是兄弟。”
“修说,我和他组成家庭后,不分彼此,共同拥有一切。”
“这么说来,他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
原来具有好的第一印象的人真的可以在犯错踩雷后让受害者更有耐性。
霍林恶狠狠地看了好一会暮完美无瑕的面容,硬邦邦道:“他不是我的兄弟!”
“赫伯特是我生父和外边的女人偷偷生下的私生子!”
“他破坏了我的家庭,还抢夺我的一切!”
“你丈夫在外面装得温和无害,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人人都觉得他可怜!”
“然而事实是我生父拼尽全力给他铺路,把能给的都给了!”
“他的教育资源不比我差,还拿走了绝大多数本应由我继承的家族人脉!
“他的发家资金也大部分都是我生父给的!”
“他之前确实拒绝了贵族姓氏!”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为人高尚,而是他还没决定好在王室与首相之间到底下注哪一派!”
暮听得很认真,看起来在认真消化。
随后,他点点头道:“非常抱歉,是我错了,你和修不是兄弟。”
霍林阴沉沉地看着暮,又恢复了之前大闹葬礼时飞扬跋扈的态度。
他翘起腿,指了指剩下的咖啡和小面包,不客气道:“赫伯特夫人,不介意我吃完再走吧?”
暮道:“我不介意。只是,请您记得下次不要进修的书房了。”
他和私生子感情这么好,倒衬得以为他出事,急匆匆闯进来找人的霍林像极了小丑。
霍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他发誓,出了门他就立马飞去异国,除了给母亲扫墓,他再也不会回国了。
多吃几口后,霍林突然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暮颔首。
霍林冷嘲热讽道:“我就说嘛,这些东西难吃死了,根本不像正常人做出来的。”
“这杯手冲咖啡的味道还不如速溶咖啡!”
“小面包也做得齁甜齁甜的!你不会把整个糖罐的糖都倒下去了吧?”
暮卡了卡,看起来有些疑惑,但依然没有出现任何伤心或者生气。
他只是温和道:“好的,谢谢德洛华先生您的建议。”
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平时私生子从不会对他说做得真难吃这种话了。
没准,私生子还能全吃完,再夸几句!
霍林暗暗觉得自己真是个自讨没趣的蠢货,直接起身走人。
暮将他送出了密室,然后道:“外面下雨了……”
“德洛华先生,您要在庄园里留宿一晚吗?”
霍林转过身,刻薄道:“赫伯特夫人,你对我有意思?”
暮道:“没有。”
“如果您想留下来,我可以给你安排住宿的客房。”
“如果您要走,我让管家先生给你拿把雨伞。”
霍林心想,暮看样子学了一点社交礼仪。
但是,他这副学得不伦不类,只懂皮毛的样子,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静静看着他走人呢!
而且,他到底懂不懂我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副态度,就跟听到我想吃饭喝水一样!
一气之下,霍林想撒了心口这股恶气。
于是,他充满恶意道:“赫伯特夫人,您难道不知道吗?”
“新丧之人——两个月内都不能见外客!”
“您既然没有遵守,说明您也不爱您的亡夫嘛。”
“你我都年轻气盛,留我住宿,难道不是想和我发展一下关系的意思吗?”
暮依然没有流露出霍林想看到的恼羞成怒,而是一板一眼地按顺序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风俗。我爱我的丈夫。我没有和你发生关系的想法。”
霍林知道自己应该赶快走了,别留下来自讨其辱了。
可他的双脚又像葬礼那天一样,像被胶水黏住了。
霍林冲动道:“你爱你丈夫?你知道他是个渣滓、败类、恶徒吗!”
暮道:“我知道他在普世定义中,并非是善良的。”
“但这和我爱修有什么关系?他教会我很多,我非常感谢他。”
在霍林即将被气哭,泪花马上要飙出来之时,暮思索了一下,然后道:
“说起来,在普世定义中,您也是一个好人。我想,你身上也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霍林连忙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他背过身用袖子拼命擦着脸上已经涌出的泪水,恶声恶气道:
“哈,暴露真面目了吧?对我有点儿意思就直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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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空洞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