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柯小禾吐出一口气,对乔书尔道谢。
乔书尔不明白,问她,“谢什么?”
“没……”柯小禾这才说出刚才洗手间就在想的事,“你不知道我是徐以秾的妻子?不会吧。”两人的婚事连部里的清洁人员都知道。
“长官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乔书尔笑嘻嘻的说着忽然又不好意思起来,“就是一直人和名对不上,我职位太低能跑的地方不多。”
柯小禾点着头,她主动向乔书尔抛出橄榄枝,“下班有空吗?”她需要朋友,她太需要朋友了,她马不停蹄的被这个世界的齿轮推着踉跄前进的时候,始终觉得心里空了什么。
朋友。
一个能说话能交谈能给自己想要的反馈,没有大利益牵绊的关系。至于是谁无所谓,至于什么背景做什么统统无所谓。
人始终是需要朋友的啊,她曾经有过许多各种各样功能性不同的朋友,有陪她疯的有陪她玩的,这里她还没有一个朋友,这么多人啊,可连一句心底的话都没处说。
一下午她的嘴角都挂着笑,就连科长训她也不觉得烦了,因为她满心都在等着下班后和朋友去逛街,她对北平还不熟悉应该去哪里消遣呢?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点,被科长拖着说了十分钟,这才跑出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乔书尔出来。她只得跑去总务处发现乔书尔作为秘书的助手正紧张的站在会议室外候着。
两人一对眼色,一个指指会议室摇摇头一个点点头无奈看手表,柯小禾没注意到前面乔书尔别扭的把头转了过去瞬间站的笔直。
她还在后退摇头咂嘴拍手表,猛的脚后跟踩到什么,后脑勺也撞上了坚硬,而后背却是实实在在的被一片宽阔覆着。
她的衬衫虽然厚却也透过了对方的温度与触感,这是军装,厚料子的冬装,怎么可能体温会这么轻易的就传导过来呢?
柯小禾深吸着周遭有些凝结的空气,她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撞上了谁。她低着头看自己踩着的黑色军靴,慢慢的移下了脚跟,像个小兔子一样向前蹦跶一步。
这才回头看,是徐以秾。
可是他什么时候变这么高大了……柯小禾用眼神丈量着面前的徐以秾的身材,上上下下的溜达,在一双修长的腿上真是停了许久许久。
怎么可能就长高长壮这么多?半年不到又不是三年了。
孩子也没窜这么快的吧!
徐以秾也打量着她,刚才靠在胸口的时候居然没闻到那股檀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甜的他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如果不是胸前的小兔子跳走的太快,他的手可能已经抬起来了。
就是此时,他的手心开始沁出细密的汗。
两人的视线交错开,柯小禾听着徐以秾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柯小禾抬头回答,“我等人。”
徐以秾眉头轻皱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不是在等自己的,可自己的妻子跑到他这边来等谁?抬眼望去,走廊顶端的会议室门口站着好几人,徐以秾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叫乔书尔的女孩。
他让过堵在走廊正当中的柯小禾向着会议室走去,来往的军官向着他敬礼,门口的那些下属也早就站直等他许久了。
柯小禾见到徐以秾对着乔书尔转了个头,指向自己这个方向,没一会乔书尔便开开心心的跑了过来。
压着声音拉起柯小禾就往楼梯跑去,“能走了?”柯小禾不相信的问。
“嗯,长官说这里没我事叫我该干嘛干嘛去。”
“那我们?”
“去玩呀!”
原来北平是这么好玩,有小吃吃有雪景看还有酒吧与晚会,歌女在台上摇曳生姿,看客在下面胡言乱语。
她两穿着陆军部的制服如同是护身符,哪个老板见了都是笑眯眯的照顾周到,柯小禾这才体会到了快乐,她需要的就是这种。
久违的放肆的有朋友的快乐。
她拎着一包扫回来的货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管家正在门口候着,管家担心的看着一身酒气的少夫人,“少爷电话说您可能回来的晚些,这也太晚了。”
“少爷呢?”柯小禾把东西丢给管家。
“应酬,晚点回来。”
“那他不是回来的更晚嘛。”柯小禾今天心情放的很开,她回到卧室踢了鞋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自然又是被俆母教训,她听完赶去依然是迟到检讨流程熟悉,但是今天午后去看中医的时候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朋友乔书尔陪着了。
乔书尔一见着柯小禾也是立马从哭丧脸换成了眉开眼笑,两人一起骂着顶头上司一起骂着操蛋的所有。
“你真的是给徐长官开药吗?”乔书尔神秘的问,“我们里面都传疯了,说是长官有隐疾。”
“你们这么传的吗?”柯小禾坏笑着。
“所以?”乔书尔一脸八卦。
“等我试了告诉你!”柯小禾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和朋友开点这种玩笑在她看来无伤大雅。
反正是实话,她又不知道有没有,这种难道不是应该试过才知道吗?
老中医捋着胡子看也不看两人随便的搭了个脉意思意思就给轰出来了,乔书尔笑着给两人一人买了一个冰激凌。
柯小禾手里拿着碗装的所谓冰激凌,尝了一口。小铁勺舀着里面的类似冰糕一样质地的冰激凌她好想哭,为了掩盖这种突如其来的悲伤,她紧紧的抱住了乔书尔。
趴在她的肩头说:“好甜,我喜欢吃。”
乔书尔被她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动不敢吃,悄悄的问:“你以前没吃过?”
“见都没见过。”
“你……”乔书尔欲言又止,不过她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是关外来的?是柯长官的远亲?是投奔来的?”
柯小禾放开乔书尔,她真的很认真的在算这个关系,但是她没法跟朋友解释,只好说:“差不多,我是投奔来的,所以你看柯长官并不管我。”
“可是他让你和徐长官成婚了呀,”乔书尔脸上显出一种小可怜的样子来,“哎,要是我也有这么个不算亲的长辈就好了。”
柯小禾面对这样的话并不生气,她不会说那些好歹不知的话,拍了拍乔书尔的肩膀,笑了笑问下一站去哪儿?
两个人自然又是玩闹到天擦黑,这次吃的是鲁菜馆子,柯小禾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不得不说这会儿的鲁菜是真的好吃。
乔书尔的出身不高不低,家里经商有点底子但大人又够不上紧要的关系,从小到大都是好学校身边玩的也是有高有低。
这样的女孩子身上自然的带着亲和的魅力,她们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一套处世原则。
而,柯小禾也是很习惯。因为她的身边曾经也围绕着这样的朋友。
所以今晚当徐以秾难得的叫住她,跟她说不要与乔书尔玩得太近的时候,柯小禾只会觉得烦人,连带着白天看徐以秾的神情都消失了。
黄色的灯光下,这个年轻军官似乎又没什么变化。柯小禾恍惚了起来,大宅中的徐以秾与白天飞雪窗边的徐以秾是一个人吗?为什么她对这个人的感官可以相差这么大?
柯怀思的吩咐不敢忘,而且现在她也没了白天那会面对徐以秾的羞怯,她堂而皇之的贴上去,睁着大眼睛看“丈夫”,“好呢,我知道了,放心吧!”
“叶五最近有联系过你吗?委员会那边有人跟我联系过,但是货却迟迟没动静,说被人拦下来了。”徐以秾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那根刺似乎被人拔了一下,却没拔出来。
“没有啊,镜宫都被我砸了,他恨都恨死我了吧。”
徐以秾低头看着她这副样子也觉得很烦,随便一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总务处的事很多,乔书尔作为大秘书的助手虽然职位小可要处理的杂事却一点都不少。
但她最近有点失常,不光五点就不见人影,就连会议的资料都丢三落四,李秘书这次将她在走廊上截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呵斥。
徐以秾正好路过,他轻描淡写的在乔书尔肩上拍了拍,下巴点了点楼梯口的方向,意思很明白了,乔书尔犹豫了几秒红着脸转头跑开。
没几天风言风语便传到了庶务科,关于总务厅十四副官之一的徐以秾上尉与无军衔无资历无实职的三无小秘书乔书尔的。
柯小禾听着那些人的传言,别说,还挺好磕,起码比她自己和徐以秾的要跌宕起伏的多。
“哟,别往心里去,”科员们一转头发现苦主就在后面的时候,都有些意料之中的尴尬,“这事部里多了,谁架得住那些小年轻生扑啊。”
被这么一劝,柯小禾反倒得说点什么出来,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让那些见多识广的科员们寻找到了能可怜这位空降来的人的机会。
于是柯小禾感受到了善意,虽然这些善意包裹在看笑话之中,她无所谓啊。
就连科长也对她稍微温柔了些,今天的检讨少了一百来字也没说话。
她借着散心的由头在花园里来回走着,甚至下午还有人告诉她可以提前走,今天长官们有事都去市政那边了。
她没去找乔书尔,而乔书尔也没来找她。
这种事就像落在水里的泡腾片,吵闹——浮上来——归于平静——然后消失,被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