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把嘴里的血吐掉,来回看着几人,这才想着柯小禾爬去,双手摇着她的裤子,哀求,“小姐您发发善心。”
柯小禾低头看着他,叶五和礼月则一个在后面一个在侧面看她。
“你放心,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肯定不让你和你家人有危险。”
师尊很犹豫,虽然他鼻青脸肿,可眼里挤出的光依然是对柯小禾的不信任,这么个姑娘的话能值几个钱?还不都是被那些人哄着玩吗?
可是——
柯小禾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靠山吗?你现在说起码还能给自己换十几个小时的逃生机会,如果不说……”
“我说!”师尊脑子转的快,他马上明白了一件事,这姑娘说得对,而且这姑娘应承了他‘十几个小时’,最重要的是他看出了这姑娘的以后,虽然她现在还不安,说几句威逼的话浑身发抖,声音打颤。
可她的以后,可以预见。
柯小禾咽下口水,朝后退去,一直退过叶五与礼月,她看着‘手下’这两个男人慢慢走上前,一人将师尊从地上拖了起来,另一人修长的手拍到了他的胸前,师尊的脸色开始苍白。
“不要伤他。”柯小禾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的厉害,她连忙稳住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
师尊说,郭恒宣那晚来是把宫里的东西倒给他,两人这样做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但是恒宣那晚却在喝酒的时候表示自己不想再这么干了,还流露出想要避开的念头。
师尊安抚他,这毕竟是宫里的宝贝,他还指望着再多换点,于是又灌了恒宣几杯酒,酒入喉,情绪越发不稳,恒宣开始说一些师尊不想听害怕听的话来,说到日本人准备将逊帝接到关外成立什么,说到遗老遗少在京里的一些暗地里勾当,说到政府里一些里应外合,就连与□□接触也是为了可以拉拢江湖势力。
说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师尊吓得起身用菜要堵恒宣的嘴,恒宣却像发了疯一样和师尊扭打起来,礼月的药就是那个时候被抢去的,第二天就听到了恒宣冻死街头的消息。
师尊思路清晰,一口气说完,礼月冷笑问:“那粒药你问我要的时候可是花了重金,还拿圣女做抵押的,就随身带着?”
叶五一拳打落师尊牙齿,双手又将他人提起抵靠在墙壁上,“说,是谁让你杀的恒宣!”
师尊已经快被打到晕死,他还一个劲摇头,眼神从叶五肩头过去直直看着柯小禾,发出了微弱的,“救我——”
叶五也转头看她,眼神凌厉,似乎在做压制,威胁柯小禾别管的意思。
柯小禾整颗心悬在嗓子眼,她撑着桌角抖抖索索的起来,向前几步,腿肚子都打弯,“说!是谁让你下的手。”
眼睛飘忽,她不敢去看师尊的眼神。
又挨了一拳,师尊这才开口,气若游丝,“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是要员……”
“他是真的不知道!”柯小禾忽然一个转身挡到了师尊和叶五的拳头之间,她半眯着眼,虽然看不到前面,可身心都感受到了来自叶五的压迫。
那是混杂在空气中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仿佛无形的手在撅着她的心脏,一点都没留缝隙,心脏在大手中顽强的搏动,发出的每一记响声都是震耳的,‘咚!咚!’。
柯小禾打破那‘咚!咚!’声,强逼着自己喊出,“我答应过他放了他的!”
“你答应?”叶五的手没松,师尊依然如标本一样被钉在墙壁上,而他的脸却随着问话缓慢的凑近柯小禾。
柯小禾闭着眼品味着这句讽刺感拉满的三个字,仿佛是在问己问人。
你柯小禾什么东西,也配给别人承诺,竟敢坏我叶五的事?
柯小禾心底里升出反抗,她逼着自己睁眼面对,一睁开眼叶五那张往日里嬉笑的脸就撞了进来。
现在还是带着笑意,笑弯了的眼眉里闪着火光,除此之外,笑,没有蔓延到任何地方。这个笑就只被关在了他浅色的瞳仁里,似乎被捆住了出不来。
这样的笑是冷的。
“我答应的,我是组长!你们的行动要听命于我!”柯小禾死命的瞪着眼前人,如机械一般往外蹦字,“你不准打死他!”
叶五玩味着眼前的女人把‘不能’换成了‘不准’,他终于稍稍放开了那丝笑意,让笑漫到了嘴角,薄唇往上提起,似要画一个好看的笑容出来。
“礼月……”柯小禾声音有些混,她这才想起咳嗽清嗓子,“咳咳,礼月!”
一边的礼月应了个,“嗯?”语调拉高,似笑非笑。
“如果叶五不服从我的命令,你就把他绑了!”柯小禾冲礼月喊道。
“是……组长。”礼月一脸遵命把这几个字说的软绵绵的,每个字都好像黏在了舌尖,双手变戏法一样拉出好几根丝线,随时准备绑人。
忽然,叶五松手,师尊摔到地上,叶五转身竟然对礼月高举双手做投降状,礼月则顿时失望,无趣的将丝线收好。
一间屋子,一根残烛,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一个怀着心事的女人。
外面不知道谁家的护院狗吠了两声,崩断了屋内回忆的弦。
弦断,荡出了余韵,在柯小禾的头脑中晕开,如水波一样,一圈一圈。
‘我叫柯小禾,大学毕业公司职员,因为某次事故,穿到了这里。
我尽量收起身上的现代气息,向他们示弱示好,我得观察他们清楚他们的好恶,所以——’
她得让自己看上去纯良些,最好像迷失在林中的小鹿那样纯良无害,眼神空白无辜。
人,总是对一张白纸犹豫着小心着下手。
不是吗?
“是!是我答应了放师尊一条活路,不抓他的!”柯小禾据理力争。
柯怀思听完了叶五礼月的话,准备把已经跑掉好几个小时的师尊给抓回来,电话才拨出去柯小禾就来找他了。
“你答应放就放?他知道的绝对还有很多,怎么能这么放走?”
柯怀思坐着,他抬眼看这个后辈,想解释,“抓回来拷问可以省掉我们很多事。”
柯小禾知道这么做是对的,但她当时下了令,许了诺。她当时能保下师尊已经不知道从哪个神佛那借来的勇气了,还指望她想这么多?
反正不行!
“不行,”柯小禾摇头,“不行!你不能抓回来,这样我的命令下次谁还听?!”
“哪怕你的令有失误?”柯怀思双手交叉在桌面,他在等一个答案。
“对!”柯小禾咬着嘴唇,逼自己瞪回去,她在赌。
“你不能为了面子——”
“这不是面子!这是,”柯小禾双手拍到办公桌上与自己的上级叫板,“我作为组长,你让我下令,现在又第一时间驳了我的令!这是很伤我威信的!我以后怎么在组员面前说话?谁还会听我的?!”
柯怀思想了想,再抬头时取下金丝边眼镜,问她:“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没有?”
“没有。”柯小禾实话实说,她不可能想这么远,而且她不需要想这么远。
“但是,遇事不要往后看,解决的办法永远在前头,我答应放了他,他也已经跑了几个小时了,我们不要再往后看了。”柯小禾说的义正严词,每个字都十分有力。
但是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她不经意的皱了皱鼻子,抿着唇梗着脖子,用最强硬的动作却带出了一股子鼻腔哭音,“不要去追他了好不好?我下这个命令容易嘛?你总该给我一点信心啊!”柯小禾拍着心口,像极了跟大人要个承诺的孩子。
柯怀思忽然笑了,他点点头,拿起电话机,说:“不用追了。”
柯小禾这才叹出一口气,双腿不稳的歪歪斜斜跌坐到了沙发上,捂着心口大大的吸气。
刚才真是吓坏她了,她是在赌柯怀思的反应,她赌他喜欢强硬的,赌他喜欢坚定的,也赌他喜欢在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最后才赌上了是他后人这一点。
这一点其实原本只是0,可是在所有的元素加起来后再添上的这个0,就是非常大的赢面了。
这个0柯小禾要永远把它摆在不停上涨的数字之后。
如柯怀思所说,是不是他后人在他那没有这么重的分量,反正家里这么多小辈,他不介意多一个更小的。
“要睡回去睡,别赖在我这。”柯怀思已经低下头去看文件了,随便的挥了手像是赶走苍蝇。
就这点弯弯绕已经耗尽了柯小禾的心力,她快猝死了。她在现代的那些人事心机都是建立在法制社会上,更多的是言语交锋与金钱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