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表现的最开心,她的小脸紧紧的蹭在柯小禾微凉的脸颊,“我们去法国玩,爸爸不去吗?”
眉头微皱,脸上的笑容几乎就要凝固,柯小禾答:“爸爸太忙了,我们先去。”
离离点了点头,“噢……”
几人被叶五的手下围着,他们将来往熙攘的人群隔开,脸上浮现的恶气让人不敢靠近。
“真的想好了?”叶五将柯小禾拉到一边,问。
她眼里的灵魂仿佛被剥夺,空洞而寒冷,呼吸低浅,咳嗽中带出丝丝血迹。
她说:“我可能活不了多久,到时候,咳咳……还要麻烦你。”
“我们之间谈不上麻烦,”叶五抚着她的肩头说,“身体别担心,不就是个肺结核,去了那边我会找最好的大夫。”
荣宁走了过来,此时他已经脱去了军装又换上长袍,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他抱起离离说,“五爷,夫人,我们还是去车厢说吧,马上要开车了。”
火车的烟雾喷薄而出,仿佛一个巨大的怪兽正在呼吸,将几人笼罩在其中。
汽笛声音刺破天空,离离赶忙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尖叫。
穿着藏青呢大衣的小姑娘在长衫少年的怀里,她笑得像春天的花儿,捂着耳朵,冲着人潮的方向叫着什么。
没人听得清,在汽笛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终于清晰地听到一个甜美孩童声,
——“爸爸!”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看到滚滚白雾渐渐消散,从雾中缓缓走出一道高大笔直的身影,那是一位身着军装的男人。
军帽遮住了半张脸,掩晦了他的神情。
他从白雾中走来,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种诡异的冷酷,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酝酿着让人心生戒备的危险。
只有一个小女孩,她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像一只小兔儿,蹦蹦跳跳的向他奔去。
周围的人群都在躲避,恨不得把他们视为洪水猛兽,但在她的眼中,他只是她的爸爸。
“爸爸!”
那声充满了纯真欢愉的喊声穿越了白雾,飘荡在繁忙的车站。
徐以秾笑着弯下腰,抱起了离离。单手将柔软的小姑娘托在胸前,离离乖巧地挽着父亲的脖子,挺直着身子在人海中显得那么自豪。
仿佛是在向那群恐慌的人们炫耀,你们害怕的这个人,是我的爸爸!
士兵在周围站定,长枪放在身边,随时待命。
几人看着徐以秾抱着离离走了过来,荣宁低声叫了长官后便垂下眼眸。
离离仰着可爱的小脸,天真地问,“爸爸是来送我们的吗?”徐以秾轻轻地点头:“是的,爸爸来送你和五叔叔。”
“还有妈妈!”离离立刻补充。
徐以秾嘴角挑动,对柯小禾说,“我给过你走的机会。”
“五爷。”那些长衫男人从身后拿出手枪,与士兵对峙着。
离离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害怕的趴在徐以秾身上,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叶五先对手下摇了摇头,然后对徐以秾说,“我知道你委屈,这事你已经处理到最好了,可现在还是成了这样,”
他转头看向柯小禾,声调沉稳,“但这是小禾的选择,我说过,她要走你拦不住。”
徐以秾听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苦涩的嘲讽,“她以前是你的侍女,后来是柯怀思的孙女,现在是我的妻子,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他双眸闪烁着复杂的情感,“她什么时候能自己做主了,再跟我谈走不走的事。”
柯小禾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每个搏动都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看着眼前的徐以秾,那双曾经清澈如泉的少年的眼中,现在满是残忍和冷漠。
叶五全身的肌肉因为强烈的压力而紧绷,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警告道,“说话小心点。”
徐以秾只是冷哼一声,举手间仿佛扭动了一枚看不见的开关。士兵们一字排开,跪下,手中的枪口寒光闪烁,压抑的气氛中随时可能掀起血的风暴。
“叶五,还有你荣宁,今天你们拼死也只能带走一个,是离离还是这个快死的柯小禾,选吧。”徐以秾的声音像是从深深的冰窟中飘出,冰冷无情。
柯小禾好像被线缠住了喉咙,咳嗽出声,她用带淡淡血迹的手帕捂在嘴边。
叶五的怒吼在她耳畔回响,“你当着离离和小禾的面说这种话,是不是人?!”
可他也知道,今天的徐以秾是决心赴死的,在他手里的,却是他们心中最软的部分。
柯小禾发觉手臂一紧,低头发现叶五已经拉住了自己,她回头看了一眼,叶五看着她,眼神沉稳而坚决,头微微偏向一边,无声地示意她去他的背后。
可是——她再看离离,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恐慌地睁大双眼,惊惧地盯着她和叶五。
在那对充满惊惧与期盼的眼神之中,柯小禾读出了她在看到叶五动作后的诧异。
柯小禾死死地抓住她的旅行箱,然后在叶五开口之前,她迈出了决定命运的一步。
\"小禾!”叶五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沙哑和低沉,仿佛一个深深的悲鸣从他的心底升起,他再次伸手拉住了柯小禾。
然而,柯小禾冲他笑着摇摇头,把他的手拉开,走到徐以秾身前。
当她想要抱离离的一刹那,徐以秾却将身体斜向一侧,嘴角上的那一抹笑,像细针细线缝住了柯小禾已经麻木的心,“自己过来,我自然会放了离离。”
汽笛再次拉响,在这沉重而紧张的氛围中显得特别刺耳。徐以秾往回看了一眼,两个士兵收起枪马上朝车头处跑去。
“你们有的是时间来道别。”徐以秾的声音复杂而无情。
他把离离从自己怀中推开,看着柯小禾。
先前离离脸上骄傲的神情早就消失了,她小手冰凉拽着徐以秾的袖子,死死不放。然而,却被他冷冷推开,直直地冲进柯小禾的怀抱。
叶五知道徐以秾的这一步棋走得太狠,他精准地预测了自己这边的人手实力,带来的是势均力敌的人,将双方克制到微妙的平衡状态。
面对眼前的局面,他没有选择,不愿动手,更不敢动手。因为他知道,一旦选择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伤痛深刻于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当柯小禾走出去的时候,那一刹那,他的心里竟然轻松了一些。
火车因为一些问题延误了发车,车厢里的乘客开始焦躁地抱怨。忍不住伸出头,马上就受到鸣枪警告。
柯小禾将小小的离离紧紧地抱入怀中,脸埋在那头软软的头发里,吸入一口她的气息,声音悄然,“离离,妈妈不能和你一起去法国。你会给妈妈写信的,对吗?”
离离一个劲儿地点头,但是泪水早已迷糊了她的双眼,小小的身体抽泣得如同弓矢般弯曲。
柯小禾在身上摸索着,忽然一杆刻有LAMY字样的精致独特的德国钢笔,出现在她眼前,是她特别选择送给徐以秾的礼物。
她接过,吞下苦涩,快速地在离离手心上写下一串地址和一个11位的电话号码。
眼看着手中清晰的字迹,离离疑惑地哽咽道,\"这是什么?\"
柯小禾强忍住用力涌上眼眶的泪水,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妈妈的电话号码,离离,你今年八岁……到你九十岁那年,你试着拨打这个电话好吗……\"
小女孩脸上满是困扰和疑问,她实在不明白这个要求的意义。
“这是,”柯小禾打开手提箱,拿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这是美国的巧克力,你带着路上吃。”
离离小手紧紧地接过来,她握住巧克力的手心露出刚刚写下的墨迹。
突然,离离转身,她像小动物一样,用全部力气扑向柯小禾,声嘶力竭地哭道:“我要妈妈,爸爸!”
徐以秾蹲下,伸出手指欲言又止,柯小禾厌恶地将离离抱开他。
但是徐以秾拉住了她,通红的眼中写的清楚明白,今天只有一个人能走。
荣宁上前,他谁都没勇气看,抱起大哭大闹的离离转身,就这么走了。
“妈妈!妈妈!爸爸!你们不要我了吗!别不要我啊!爸爸!离离乖的!”离离绝望的声音像尖利的箭,深深地扎入了每个人的心。
“记得给我打电话!”柯小禾被徐以秾牵着,她嘶吼着,“给我写信!离离,”喉咙里升起的撕裂痛楚也无法让她停止,她不断的叫着离离,不停的咳嗽,血印在帕子上触目惊心。
旅人都以为这是一位母亲与孩子暂时分别的痛苦,可只有柯小禾明白,她不只是在哭离离,同时也在哭她自己,为她已经逝去的女儿而哭,为和徐以秾那面目全非的爱情而哭。
她情愿现在就此倒下,不再承受这一切。
她沉重的身子跪倒在冰冷的路面上,望着远去的火车,里面是叶五,荣宁,还有正在尖叫的离离。她看向了火车的巨大轮毂,幻想着铁轮从她身上碾过,那是怎样的痛苦。
突然,强大的力量将她拉起,徐以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笑道,“你想在对我做了这么多事后就一了百了?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妻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离开?”她冷笑,“从现在开始,我的存在就只有一个目的,不让你好过。”柯小禾强忍住咳嗽,擦掉嘴角的血迹,已经开始泛青的脸上带着决绝的恨意。
“噢?你最好是这么想,你以为你还是柯家的大小姐?现在叶五也走了,柯怀思也与你断绝了关系,你一个靠山都没了。”徐以秾斜眼看了一眼他们脚边的行李箱,“帮夫人丢了,她以后都用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