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又到了陆军部,柯小禾就不开心,她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地方。
可以说她到这来之后所有的倒霉事都是从这起的头。
徐以秾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问:“你不是想知道电车公司的事吗?”
“是啊。”
“总工会归党务处管,你要问什么我带你去问。”
柯小禾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跟在徐以秾的身后,边走边组织问题。
抬头看见一个办公室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北平党务代表驻陆军部办事处,柯怀思敲了敲门把她带了进去。
办公室分内外间,很宽敞,外面有大概两排办公桌,都坐着满当当的人。柯小禾见这些人神情并不悠闲,反而透着紧张,桌上电话此起彼伏,仿佛不是党务处而是作战指挥部。
这和她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本以为这种地方就是只是处理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搞搞宣传固化一下思想,有事没事开个会之类的。
徐以秾带着她向里间走去,有个秘书起身帮徐以秾开了门,又立刻投入到接电话的忙碌中。
里面的办公室也不小,对面两个办公桌但有一个是空着,另一个靠着窗户的倒是坐着一个矮小精干的男人。
这个男人大概四十出头,见到他们两人不由得略一错愕,然后迅速起身,弯着腰从办公桌后面走出。
脚步急切,还有数步远的时候已经伸出了手。
到了近前,才抬起手在徐以秾的肩膀上轻拍,语气中满是歉意,“我糊涂了,以秾,晚宴我是真的想去,只是公务繁杂,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转而又对柯小禾眼角带笑,打趣道:“弟妹今日是来查班吗?以秾可要看好咯,炙手可热啊。”
柯小禾微微一笑,装作一副羞怯的模样。
徐以秾看着她,每次见她作出温文尔雅、如小白兔般乖巧的样子,他的脑海里总会闪现出另一个彻头彻尾不同的柯小禾:香艳、成熟、不顾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的精瘦男人笑道:“最近又闹的厉害了?有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那人重重叹气,先对柯小禾表了歉意,随后把一叠纸塞到徐以秾手里,柯小禾凑过去看了,那些纸上写着“打倒欺世盗名的熊希龄”“打倒假借慈善实发财主义的熊希龄”“赔偿工友损失”
“熊希龄?”柯小禾使劲的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耳熟,但却不能详。
“你说怎么办?这帮人不光要取消电车,还要取消长途汽车,还要熊老赔偿人力车夫的损失,”精瘦男人说,细小眼里满是不耐,“两边都得罪不了,上头还叫我们克制拉拢说服,力避扩大化,”
柯小禾听着那男人骂了句极其脏的话后,转头对徐以秾说,“动辄几百人上街,打不得骂不得,就赵以宽那点人手,迟早要被冲垮。”
柯小禾虽然仔细听着,但始终听不明白,里面夹杂着太多陌生的信息。
她拉了拉徐以秾的袖子,使了个眼色。徐以秾这才带着她走向那个精瘦的男人,问:“我夫人想问问电车公司的事。”
“噢?”精瘦男子收起焦躁的表情,问柯小禾,“弟妹想知道什么?”
“现在有几辆车?”
“十二辆。”
“够用吗?”
“不够,但是又够了。”
柯小禾被这么一说,更糊涂了,她追着问,才了解到,十二辆铛铛车对于整个北平的交通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但是仅十二辆车就已经让那些人力车夫愤怒不已,认为侵占了他们的谋生通道。
原本的路线也是一减再减,行车时间更是从早上到凌晨2点,变成了到午夜11点结束。
如此一来又让电车公司的职工收入减少,加上每月克扣罚金,电车的职工也要罢工。
柯小禾一听,这局势真是让人两眼发黑啊……
她轻咳一声,说,“如果现在想要投资加车可行吗?”
“现在?”那男人问柯小禾,目光却停留在徐以秾身上,“且不说这个情势,就是一辆德国的车子要二十万,谁出得起?”
“二十万?!”柯小禾的声音突然提高,但是转念一想,现代地铁可比这贵多了,她咬着牙道:“是要这个价格的……”
“真想入局,何不入股就好?”精瘦男子说,“我知道一点股份弟妹肯定看不上,最近很多股东想要退出,你要有意,我可以从中联系。”
柯小禾眼珠子转动,思考着什么。
那男人继续说,“不过,以秾你知道,改完组张寅卿就要被逐出去了,到时候只会更乱。”
“听到了吗?你怎么说?”徐以秾问还在思考的柯小禾。
“入!”柯小禾回答的干脆利落。
“你可想好了。”徐以秾看着她说。
“想好了。”柯小禾点头,“麻烦您从中帮忙。”
精瘦男子瞥了眼徐以秾,说:“弟妹有魄力!这事交给我。”
午饭叫了馆子的菜在徐以秾办公室吃,才动两口,电话就打来了,说股份的事已经谈妥,有五万、八万、还有一些小的,加一起不到十五万,问徐以秾两口子要不要。
柯小禾一口就说要,全部拿下。挂了电话,徐以秾问她:“你哪里还藏着十五万,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啊,我的钱不都在你那吗?给我点。”
徐以秾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向柯小禾,仿佛听到了难以理解的话,只是笑却不答。
“笑什么,哎呀小气鬼,就当我借你的行了吧,等赚了再给你。”柯小禾伸手要钱。
徐以秾清了清嗓子,起身,牵着她伸过来的手,说:“行,我带你去看钱。”
柯小禾听着这句话,喜笑颜开的跟着徐以秾上了车子。
饭饱就困,加上徐以秾一路开的极其平稳,柯小禾打了个盹醒过来,车子已经停在了兵营里。
她跟着下了车,目光所及都是肃然操练的士兵,不禁问道:“这是哪里?”
“外五区的营地。”徐以秾把自己手套取下,替她戴上。
柯小禾拢着双手,下车就感受到这里比城里要冷得多,一阵风吹来,几乎要冻僵了。此刻,一双带着徐以秾温度的手套将她的双手覆盖住。
她的心头也感到一股温暖,柔声道:“谢谢。”
“不用客气,”徐以秾微笑回应,说着把呢大衣也脱下,罩在她颤抖的肩头,轻柔地在她耳边提醒道,“这边是郊外,比城里冷得多。”
柯小禾打了个喷嚏,她抬手用手套揉了揉鼻子,看着徐以秾说,“我怎么打喷嚏了……”
“人打喷嚏不是很正常吗?”
柯小禾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很正常,但是我之前都没打过喷嚏,是不是不正常?”
“你是说一直?”
“不是……”柯小禾是自从穿越到这个年代后她就没打过喷嚏,以前不觉得,今天打了才恍然觉出不对。
她想了想,可能是在生理期抵抗力差吧。
两人进了营房,暖气扑面而至,柯小禾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打的眼泪直流,泪水弄得眼睛都睁不开。
听到耳边有人哄笑,说徐以秾怎么舍得把媳妇儿带来这种地方,天寒地冻的冻出个好歹来回去不得心疼?
柯小禾睁开眼,看到满屋子的军官都向自己这边看来,其中就有那位李团长。
她吓了一大跳,倒也没往身边的徐以秾后面缩,反而将身上的大衣拿了下来。
有个士兵端着一筐红薯走了进来,李团长招呼柯小禾一块烤着玩。
柯小禾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和那群年轻军官一起围在火炉边,烤起了红薯。
闻着好闻的焦糖味道,烤了会,忽然想起来有正事没做呢,抬头问:“钱呢,你不是要给我看钱的吗?”
“看吧,都在你面前。”徐以秾笑着指了指李团长那些年轻军官。
柯小禾眼神从这些年轻人的面上扫过,每一个都英挺出众,脸上透着富家子弟的模样。
“我说你从我那拿的钱!”柯小禾强调。。
徐以秾轻轻抬了抬下巴,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游移,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都给他们了。”
以李团长为首的那些年轻军官们,纷纷向柯小禾露出了笑容。有两个稍显稚气的还有点尴尬,其他人都是毫无顾忌的。
柯小禾一把拽起炉边滚热的红薯,恨恨地砸向徐以秾,骂道:“王八蛋!拿我的钱去养男人啊!”
原本,柯小禾以为徐以秾只是拿走她的钱,放到了他自己的户头保管,甚至用掉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现在,竟然……竟然……热血轰地一下涌向头顶,她一脚踹翻火炉,突然的动作让旁边的军官们惊慌失措,纷纷后退。
柯小禾不依不饶的追着李团长打骂,谁叫她就跟他熟呢。
“徐以秾你他妈管不管啊!”李团长高呼救命。
徐以秾震惊片刻,看着柯小禾狂暴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听到徐以秾的笑声,柯小禾瞪大了眼,快步转身,愤怒地冲他腰侧踹去。却被他有力的手牢牢锁住,尽管她娇小的身子不停的挣扎着,但徐以秾依旧坚定的将她拽出了营房。
两人朝着兵营深处走去,路边摆放着沙袋与器械,在昏暗的日光下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沉重。士兵们排成几个整齐的方阵,举着冷冰冰的枪械,操练着各种军事项目。
一开始,柯小禾还在抵挡,她的叫骂回荡在冷风中。
渐渐地,随着一旁那些士兵口号声的升腾,她的目光,甚至心神,都被那些正在寒风中苦练的青年所吸引。
那些身形矫健的年轻人,面庞上挂着汗珠,双眼炯炯有神。整齐划一的口号从他们口中喊出,震天动地,一阵阵的在她耳边炸开,震得她耳膜微微颤动。
她不再挣扎,任由徐以秾带着她朝前走去。
徐以秾带着她走向一座木质高台,上到最高那层后,刺骨寒风简直要把柯小禾整个人给冻结住。
徐以秾将她揽在怀中,用他的身体为她遮挡了大风,躲进了他的怀中,柯小禾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眼前景象瞬间让她呆住了。
从高台往下,一览无余的,让柯小禾根本无法控制心跳,兵力在她眼前展开,她看着下面满场的士兵。
他们神情专注的训练姿态与她以往在北平城里所见的那些军人完全不同,眼前这些士兵散发出的刚硬气质,那种严肃、坚定又充满勇武的力量,无疑才是真正国土的守护者!
不知道为什么,柯小禾突然眼眶有些湿润,但她很快被一阵喷嚏打断,忙用手掩饰的抹了下眼角。
“你的钱都在他们身上。”徐以秾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上方。
柯小禾噘着嘴,满脸不开心,“我不管,我出了这么多钱,我要当委员长!”
徐以秾将她圈在怀里,温暖的气息瞬间裹挟住柯小禾,她听着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说:“我是不介意自己夫人当委员长的。”
“徐以秾,”柯小禾在他怀里扭头,抱着一丝丝的期待问道:“真就一分钱不剩了?那我们岂不是破产了?!”
徐以秾抱着她,顿了一下,然后,嘴角压不住的扬了起来,答道,“是的,没了。”
哇的一下柯小禾迎着冷风就哭了起来,好大声啊,“七小姐说得没错——”
“她说什么了?”徐以秾赶紧帮她擦眼泪,好笑地问。
“柯家的男人为了军费,雁过都得拔毛啊。”柯小禾忽然停住了,看着徐以秾,眼泪汪汪的说,“可你不姓柯啊。”
徐以秾笑了起来,说:“可我是在柯家长大的啊。”
“那我怎么办,我怎么买股份啊!”
柯小禾抓着叶五的手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啊,“怎么办啊,我都答应人家了,那边股份都让出来了,协议书都签了,不买的话我要吃官司的,以后怎么在北平立足啊……啊——”
边哭边连打好几个喷嚏,拽着叶五的衣服一通胡乱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