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
“小禾?”
“小禾……”
徐以秾的声音逐渐靠近,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柯小禾耳边。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徐以秾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她四处张望,“离离呢?”
“离离去上学了,”徐以秾轻轻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弯下腰问,“不舒服?肚子还疼吗?”
柯小禾神情呆滞的摇头,徐以秾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问:“要不要跟我去部队?”
“去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在你疑心的时候好随时帮你检查是不是先兆流产。”徐以秾温柔地说,“免得你一个人在家乱想。”
“不去。”柯小禾叹气,表情有些疲倦。
“童言无忌,孩子的话别放心上。”徐以秾拍了拍她的头,摸着她的发丝。
柯小禾瘪瘪嘴,把头扭向一边,不满道:“不要你管。”
“别再去揭发那些事了,”徐以秾看着她,说,“断人财路,总是会有危险的。”
柯小禾在徐以秾走后,又回了南纸店,她觉得还是这里比较放松。
店内的木质桌椅一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阵阵清香,窗外透过薄薄窗帘洒进来的阳光温暖而柔和。
她在面对叶五的时候也毫无心理压力,开心了就玩笑,生气了就甩脸子。
反正她也是拿捏准了叶五根本不会真的凶她,更不会对她有过多的要求与期待。
“也就你,我欠你的,”叶五非常有自知之明,“换别人早打死几回了。”
“头疼。”柯小禾说。
“给你叫大夫。”叶五说着就要招呼手下。
“烦的。”
叶五立马不屑,嘲笑她丫鬟的身子还烦着小姐的心思了。
“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的,你别在这伤春悲秋。”
“别人吃不饱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大总统,我连难过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柯小禾拍桌子怒吼,中气十足。
“好好好,姑奶奶说说吧什么事儿让您烦心啦?”叶五老练的哄着。
“我好像……没有人生的目标,而且我做什么都是失败,今早还被离离鄙视了,我觉得我的人生好空虚没有意义。”柯小禾的声音低沉,迷茫。
叶五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不能吧,按理你还不至于能烦这个啊,最近又受什么刺激了?”
“不知道,离离今早的话算吗?”柯小禾的声音又轻下来,早上那句不想和妈妈一样就知道玩,真的挺刺激。
“离离是被徐以秾那小子一手教出来的,不然一个六岁小孩子怎么会成天喜欢学习。”叶五说,“你就不同了,又没人教你。”
“你才没人教呢!怎么说话呢!”柯小禾立刻反呛,这么一吼似乎颓丧的情绪暂时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
“我要没人教就好了,”叶五轻声说,“你不是没目标吗,你设定一个目标就行了。”
“我想赚钱不是目标吗?”柯小禾仿佛是在问自己,她能感觉内心的矛盾和迷茫。
“钱从来不是目标,”叶五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茶水在碗底微微晃动,“钱只是你达成目标的一个工具。”
“徐以秾能拿走你的钱,但是拿不走你的目标。”叶五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他就是知道你没有一个长线目标所以才有恃无恐,你把钱当成目标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只要拿走你就会失去方向。”
“失去后你又会再赚,赚来了再失去,你就此就沉浸其中,直到你累了。”
柯小禾觉得有点危言耸听,“你这是在挑拨我和他的关系吗?”
叶五不屑的笑道,“就你俩这关系还要挑拨?全是窟窿满屋子窜风了都。”
“你胡说!”柯小禾咬紧嘴唇,双手微微颤抖。
叶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当我爱多嘴?你要不问我会说吗?”
“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是喜欢我吗?还是说你已经拿我当兄弟看了?”柯小禾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想什么呢,我这辈子就一个兄弟,他叫柯怀思,就你这身板还想当我兄弟?”叶五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调侃,“你要么当我丫鬟要么当我福晋,”
他顿了顿,眼含笑意的看着她,“哎,说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纸合约,你当我一天福晋的事儿,我放哪儿去了?”
说着就要往后屋跑,任凭柯小禾怎么叫都拦不住。
北平的街头洋溢着繁忙和喧嚣,耳边充斥着各种吆喝声。
人力车从她身边匆忙驶过,几次差点撞到她,街角的小贩们不知疲倦地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贫困的孩子们拖着更小的孩子,窝在墙角享受这个世界中唯一免费的东西——阳光。
一些清贫的学生走了过去。
他们代表着新希望。
为什么无论什么年代都要有希望,希望就是目标吗?
柯小禾看着穿着校服的年轻人从眼前走过,他们讨论着时事,高声发表着意见,她既羡慕他们的活力又不屑他们的梦想。
她的手里被塞了一张传单,打开一看是要警惕日本要振我河山的内容。
后面一个穿着长衫的男生怪发传单的女生,说她不看人乱散传单,给柯小禾能有什么用,一看就是不事生产的只知花钱的少妇。
柯小禾很是不忿,她握着拳头,深呼吸了几次。
想反驳,可忽然间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于眼前这些“新希望”来说,她太新太新了,新过了头。
新到和没落贵族一样,只知享乐,浑浑噩噩毫无目标。
历史这个年轮比她想象的小,才百年就能头尾相连了。
中午找了个馆子吃了一顿,吃饱了撑的就去遛弯,柯小禾觉得自己手里就差个鸟笼子了。
走到私塾门口,她老远就看到荣宁和徐以秾的下官两个半大不大的年轻人吵在一块,刺眼的很。
这两人在外面狂傲的样子,连警察来了都得靠边站,谁都不敢上去多嘴。
柯小禾在他们快要出手的前一秒,上去一把揪一个将二人拉开,原因摆在明面上,就是两人互相不让,都想把离离接到自己那边。
“滚滚滚。”柯小禾冲两人烦躁的摆手,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踢走两人后,柯小禾接了放学的离离,两人走在路上。离离挎着重重的书包,手里拿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开心的舔着。
“哟,是后妈吧,孩子这么重的书包都不知道帮着拿一下。”路过的一个老太太嗑着瓜子看着她们说了这么一句。
柯小禾还没回过神来,离离先开了口,“书包都拿不动还读什么书呀,是不是妈妈?”
老太太没预料到这小姑娘的回答,差点呛着,无趣的吐出瓜子壳,一边咕哝一边匆忙走开了。
“离离,妈妈帮你拿吧。”柯小禾不好意思,想要伸手接书包。
离离一点不在乎,她舔口糖葫芦说:“爸爸说如果觉得书包重就说明要锻炼身体了,这点书不重。”
“离离,爸爸为什么把你转到这间私塾来读书啊,抚孤院不好吗?”
“抚孤院好呀,但是这里都是陆军部官员的孩子,爸爸说我们一起读书会更好。”离离的小嘴被山楂球撑鼓了,看起来圆嘟嘟的很可爱。
柯小禾拉着离离的手,走在路上,两人一起看着铛铛车从身边开过,离离忽然好奇地问,“这个车子怎么开的?”
“嗯?”柯小禾说,“是电力,有轨电车。”
“是能亮灯的电吗?”离离再次问道。
“没错,就是那种,还可以用来打电话,转电风扇,还有电影,电视机,以后的世界运转根本离不开电。”柯小禾说。
离离抬头看着柯小禾,又看向驶过的铛铛车,感叹道,“电这么厉害,它到底长什么样的?”
柯小禾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妈妈没法让你看到电是什么样的,等你长大了,成了科学家就能看到了。”
离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柯小禾拉着她向面包店走去,那是一家洋溢着异国情调的法国人开的面包店。
进去后,柯小禾挑选了几个可颂与一根法棍,全程是简单的法语交流,轻松而熟练。
而离离则由于乖巧讨喜得到了一份小礼物——一小盒香草冰激凌,小姑娘开心的舔着银质小勺,对柯小禾说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冰激凌。
“晚宴上那个不好吃吗?”柯小禾奇怪。
离离满嘴奶油,笑着回答,“下官哥哥就给我吃了一口。”
转角有好几个黑制服绑腿的警察与三个外国人在激烈的正吵着什么。
离离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那里的情况,似乎对那三个穿着风衣,手持相机的外国人。
警察见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走了过来,不耐烦的朝她们挥舞着警棍,叫她们别看热闹。
柯小禾直接用英文询问发生了什么,那三个人马上转头与柯小禾交谈了起来,四人将警察们晾在了一边。
警察警告柯小禾:“说什么呢!别乱说要是坏了咱们国家的名声,我可是要抓人的。”
离离立刻大声叫道:“我爸爸是陆军少校,你敢抓我们吗?”
警察狐疑的打量着这对母女,虽然她们没有打扮的十分华贵,也没有坐在轿车里,可打扮与气度的确与平民百姓相差很大。
特别是柯小禾,抱着面包,身穿绸缎旗袍外罩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长发微卷披在身前,倒有几分国外大使夫人的样子了。
问清楚了情况,这三个英国的记者想去西山拍点照片,但是不知怎么交流中有了误会,他们被巡逻的警察拦了下来。
警察本就不敢多管洋人的事,柯小禾这边又是什么少校的家人,几个警察一合计,算了,收队吧,为那不着调的名声再把差事丢了,怪不值当的。
三个记者向柯小禾表示了感谢后,为柯小禾和离离拍了张照片。
镜头前,柯小禾带着离离与夕阳相映,漂亮地比了个剪刀手——耶!
那一刻,就在她们背后,一辆铛铛车驶过,也被定格在了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