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门出去,势必要经过吃饭的厅堂。
先是荣宁看愣住了,他诧异地喊了声,“五爷,那是少夫人,啊,不,是徐夫人吗?”
“嘶,”叶五抬起头来也看到了柯小禾的样子,正扭着腰肢朝这边走来,他听着荣宁的话,心头涌上一股别样的滋味,“这称呼怎么这么刺耳?”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叶五起身向柯小禾走了过去。
“离离,走,跟妈妈去赴宴。”柯小禾向离离伸出手,离离开心的蹦跳过去一把抓住。
叶五手背轻薄地抚过柯小禾裸露在披肩外的皮肤,柯小禾瞪了他一眼,退开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去哪儿?我叫人跟着。”叶五干咳两声。
“不用跟着,送我去就好,六国饭店。”柯小禾说着往门口走。
叶五无奈地啧了声,招呼来个手下,吩咐道:“好好送去,开稳着点。”
柯小禾好奇道:“我以为你会送呢。”
“别,我从不干这种犯贱的事。”叶五咬着牙说。
看着两人上车的背影,叶五一颗心特别重,他揉着胸口,看着汽车留下的尾烟。
荣宁也是万分的不解,“五爷,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这是拿自己不痛快换大家痛快,”叶五看向荣宁,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东直门那还有几间临街的铺子,今晚都给我收回来!”
“不是约了明早谈吗?”荣宁提醒道。
“哪儿这么多废话!”
“哎,得,我这就叫人去办。”
六国饭店门口车水马龙。
不同于平日的繁华,今晚这里充满了庄重的气氛。
军官们携带家属赴宴,看得出他们的官职都不低,笔挺的军装上别着一些装饰与军功章。
车子一辆接一辆的驶来,饭店门口的服务生有条不紊的迎接着每一位贵宾。
当柯小禾与离离被服务生带到门口时,却被一位负责登记的军官拦住了。
那位年轻帅气的军官礼貌地微笑着,询问她的先生是哪位,柯小禾有意想在门口就让徐以秾出出名。
“我是徐以秾的太太,他是——”正在她准备提高嗓门棒读出徐以秾那串长长的军职时,
那位年轻的军官便笑着打断了她,“噢,是徐夫人,夫人小姐请进。”
柯小禾狐疑地带着离离走了进去,难道徐以秾还没到?不然这个军官怎么会不记得徐以秾已经带了女伴进去了呢?
“哇——”离离的眼睛已经看直了,她被周围的华丽炫目惊到张大了嘴巴,“妈妈这里好美啊!”
“美什么啊,靡靡之音,亡国之调。”柯小禾虽然不屑的撇嘴,但她与离离一样,内心同样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巨大昂贵的水晶灯悬挂在巴洛克风格的大厅中,比她在现代参加的任何一场晚宴都要繁华夺目。
而到场的宾客竟然让她有些自惭形秽,那些身着军装的男人身形英挺,虽然柯小禾对国民党的行径深恶痛绝,但她不得不承认,**军装无疑为这些人的气质增色不少。
有些看起来上了年纪的高级军官,身上还披着墨绿色的厚披风,更让人感到有一种儒将的雄浑气质。
而女眷们更是旗袍或高级洋装,中西交错,价值不菲,珠宝首饰熠熠生辉,在灯光下晃动着,如同繁星点点,衬着她们如花的面庞。
而远处舞台上西洋管弦乐队正熟练地演奏着背景音乐,使得整个场面华美又雅致,这些都是任何一场现代晚宴无法比拟的。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乔书尔!
真是故人了啊。
别说,乔书尔今晚打扮的还真是我见犹怜,一身翠绿的旗袍,坠着发光的闪片,头发盘了清爽的发髻,身姿款款的依偎在身边高大军官的身上。
柯小禾看在眼里,手心冰冷,心理的醋坛子翻了一地,她酸溜溜的幻想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徐以秾和乔书尔该是怎样的你侬我侬。
这个时代,别说这种有权势的军官,就是一般小富人家的男子哪个不是外室养着,馆子里还有相好的。
像徐以秾这种年轻才俊,前途无量……柯小禾心头一阵恶心,满脑子都是他们的苟且之事。
她要让他下不来台,让他在一场本该大出风头的社交晚宴上颜面尽失!
她昂起头,拉着离离,全然不顾离离叫她,并想拉着她往后走的动作。
她带着怒火,向着乔书尔大踏步跨了过去,上前毫不客气地拉住乔书尔纤细的手臂。
乔书尔本就柔弱,不防备被人一把拖过,要不是身边的军官反应迅速,她肯定要仰面摔倒。
接着,柯小禾快速地从身边的服务生手中接过高脚酒杯,她举起酒杯,将酒水不留情地泼向了那位军官。
这出戏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乔书尔更是被这种状况惊的呆住了,她愕然的看着柯小禾,一头雾水。
柯小禾就像一位复仇女神,她感受到心正被冰封起来,而冷笑已然升到嘴角,马上她就要像大女主那样带着傲然的神色,与女儿昂首离开!
然而,当她的视线微微偏移,她的笑忽然间冻结在嘴角——
“你是谁?!”柯小禾不管不顾自己的无礼,反而指着那个年轻军人。
“他……他是我未婚夫啊……”乔书尔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声音尖细惶恐。
周围人原本可能还猜到某些情由,但听这句问话一下子又糊涂了。
“你怎么跟他在一块?!”柯小禾的愤怒正像退潮的海水已经急速消退,空留一地泡沫。
“你是谁?”年轻军人用手帕擦着湿掉的军装,皱眉看着柯小禾,冷静地问道。
“你管我是谁!”柯小禾继续对着乔书尔,“徐以秾不是跟你来的?!”
乔书尔有点尴尬,她眨眨眼,无辜地说,“长官怎么可能跟我来……”
“您是长官夫人?”年轻军人似乎认出了她。
柯小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环顾四周,身边的人群仿佛把她隔在了一个透明的泡泡里。
她看到人群中,高大身材,墨绿色军装的男人如海中灯塔一样显现——那是徐以秾,正旁若无人的看着她。
他就站在来往的宾客中,偶尔与身边的同僚寒暄几句,轻松的态度就像他所处的并非是一场重要的官方社交晚宴。
然而,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柯小禾的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感情,这让她的面色不禁微红起来。
柯小禾的心蓦地狂跳,一时间无法分辨是因为刚才行为的尴尬,还是那份藏在深处的怦然心动。
忽然,一个软绵绵的身影带着可爱和焦急:“妈妈,妈妈,爸爸来了!”
柯小禾低头小声叫她别叫了,乔书尔想上去说话,却被她的未婚夫牵着手带走了。
聚光灯下,似乎只剩下了柯小禾和徐以秾两人,仿佛这场晚宴他们就是主角。
徐以秾缓缓地向她走来,步伐缓慢而坚定,柯小禾的心跳声如擂鼓在耳边砰砰敲打,几乎将全场音乐都掩盖了下去。
她往后退了半步,徐以秾带着熟悉的气息靠近她,一把环住她的腰,低声说:“小心。”
侍者正好端着香槟从她身后走过,险些撞到。
耳边传来徐以秾的笑声,那份熟悉的轻笑萦绕在耳畔,伴着唇边的温度,让柯小禾的心再次狠狠颤抖。
理智告诉她要挣脱,但某种**却让她停留在原地。
“你是不是骗我上瘾?”柯小禾手伸到自己背后,扯开他的手臂。
徐以秾拍了拍离离的头,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将柯小禾稳稳地再次搂到身边。
手中用力,不容她反抗,“来都来了,还挣扎什么?”
“你……”柯小禾抬起高跟鞋想要踩徐以秾,一脚下去自然是踏了个空,还差点把脚踝给崴了,震得脑子麻。
“放、开、我!”柯小禾低声警告。
徐以秾嘴角噙着笑,是完全不在乎柯小禾怒气汹汹的样子,继续推着她向前走。
柯小禾冷笑完了,刚要张嘴大叫,徐以秾便轻飘飘的说:“离离还要去私塾,你想她被人笑话有个疯妈妈吗?”
“……”半张着嘴的柯小禾,一下就哑了,低头看着离离无辜童真的脸庞,她的抵抗消失不见了。
“你居然学会威胁人了。”柯小禾恶狠狠地看着他,怒火在她眼中蔓延。
徐以秾被这句话逗的笑了起来。
“离离,我们走了好不好?不耽误爸爸工作。”
徐以秾只一句话,便将女儿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了,“离离想吃冰激凌吗?”
离离立刻双眼放光,兴奋地一个劲地点头。柯小禾见徐以秾抬手把自己的下官叫了过来,离离一见下官马上跟了过去,两人似乎很熟。
小姑娘走开后,柯小禾的身子瞬间又被拉近了些,他们现在几乎贴在了一起,她在徐以秾的胸口感受着强烈的心跳。
她的胸口紧压在徐以秾的胳膊上,脸上一阵泛红,“你注意点!”
“怕什么,自己夫人。”徐以秾的手臂勾住她,牢牢地将柯小禾固定在身边。
柯小禾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今晚的徐以秾似乎特别的强势,但是这份强势里又带着温柔。
她不明白为什么。
“你喝酒了……”
“喝了。”
“喝多了吧,发什么神经,放开我!”柯小禾为自己轻易被勾引而生气。
“你看我像醉了吗?”徐以秾忽然说,“现在也不是发酒疯的时候。”
身边走来好几位年长的军官,他们的脸上都是严肃的神情。
柯小禾虽然有些惊讶,但她从小在商人家庭长大,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乖巧地撤回了手,肩膀微抬,一个标准温婉的笑在她脸上绽放,向那几位年长的军官点头微笑。
柯小禾看到徐以秾言谈之间开始换上军人特有的威严,眼神也变得深邃而锐利。
他站直身体,向这些年长的军官敬了一个军礼,潇洒又不失规范。
年长的军官们带着慈祥的笑,热络地与他寒暄。他们也没忽略柯小禾的存在,赞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如诗中伉俪。
被徐以秾搂在怀里,柯小禾看到他的眼里爬升的得意之色。
那些人在一番对话后,带着满意的神色走开了,当中有一位银发老者回头,拍着徐以秾的肩膀,笑道:“赶紧跟小禾生一个,千金也好少爷也好,都得认我当干爷爷,听到没?!”
“是!长官!”徐以秾敬礼。
柯小禾脸红得像一颗熟透的苹果,她假装害羞地低下了头。
“走了,别装了。”徐以秾的低语让她笑出了声。
“哪有你会装!”柯小禾反唇相讥。
然而,那个老者的话却在她心中引起了一阵波澜。
徐以秾看出她的犹豫,直接问道:“想说什么?”
柯小禾左右看看,小声说:“你们怎么查怀孕的?”
“嗯?”徐以秾似乎没听清。
柯小禾只好再大声点,“我说,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怀孕?”
不断的有人来打招呼,徐以秾在应付的间隙,柯小禾只好把话再次中断,几次之后,她终于烦了。
她决定采取主动,一把拉过徐以秾的领带,将他推进了旁边的更衣室,并迅速按下门锁。
“我说,我已经很久没来月经了!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会不会怀孕,连叶五都——”柯小禾感受到徐以秾的目光忽然间变冷,她把话吞了回去。
“你们这怎么查是否怀孕?”她硬着头皮,改口问。
“说话啊!”柯小禾踢了徐以秾一脚。
居然这次没踢空,徐以秾看着她说:“我可以查,这个不难,但是我想你应该没有怀孕。”
“为什么?你们——”柯小禾使劲干咳,“你,和我做了两次,两次啊!”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
“我知道。”从刚才开始,徐以秾的回答就总是冷冰冰的,仿佛他对这个问题根本不在意。
柯小禾看着徐以秾笃定的样子,忽然,她明白过来点什么,“你不会真的有男科病吧!精子活力不足?!”
徐以秾皱起眉毛,转头深深地叹气,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柯小禾的脑回路了。
他用手指戳了戳柯小禾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你以前在外面胡说八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尽量简单的解答她的问题:“有很多方法可以避孕的。”
柯小禾显然听不进他的话,“可我跟你从来都没用过避孕措施啊,而且我大概有三个月没来了,怎么办?”
“你说话啊!”柯小禾推了徐以秾胸口一把,将他按在门上。
“你冷静点,”徐以秾很确定的说,“有时候,女性在某些突发情况下会出现闭经,只要体内激素恢复,生理周期就会恢复的,别想太多。”
“屁话!不是你来月经,也不是你怀孕,你肯定不着急!”柯小禾真的快急哭了,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贪图享乐,一时放纵,不顾后果。
现代有的是办法补救,可现在是民国啊!连牙疼都能要人命的时代啊!
“就算,就算你确定,那你也不能在那之后一句话都不问吧!”柯小禾开始抱怨,她觉得脑子有点晕,可能是更衣间狭小,空气不流通。
“我……”
“你根本不关心我是怎么处理的,”柯小禾声音在哭泣中断断续续,情绪几乎失控,“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怀孕吗?我要是在这里生孩子怎么办?会难产吗?会生个怪胎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做完就走了,你,你——”柯小禾哽咽。
徐以秾愧疚的把她紧紧抱进怀里,说:“我的确没想到,对不起我错了,”他轻柔地将她的眼泪擦去,“现在我就带你回部里,帮你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