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答应了扭头就小跑走了,可叶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至于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他在心里把所有的事都给盘了一遍,并没有哪个环节会出纰漏啊?莫非是自己太紧张了?
可,又不是自己娶福晋,紧张个什么劲呢?
哎?自己福晋?叶五忽然想起来先前是不是有立过什么字据?正想着里面打发人来传话,说是要拜堂了。
本来有些混沌的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些,原本松松斜靠在门框上的身子直立了起来,拍了两拍月白长衫,也不知道在掸些什么。
轻叹一口气,叶五朝着飘出喜乐的礼堂走去。
撩起前襟,抬腿跨过门槛,大屋子里挤满了嬉笑的人。
父母自然高堂坐着,柯家一个人没来,高堂空着。空着就空着,不好看但也没关系。
叶五冲一脸淡漠的柯怀思笑了笑,对方只是瞥了他一眼,两个自小的玩伴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别拉着个脸,我又不欠你,你也不吃亏,”叶五凑到柯怀思身边小声说着,“来来,笑一个,你是新郎官啊。”
“笑不出。”
叶五压着火气,依然好好说话,“我这次是阴了你,但说好,咱们兄弟的事别牵扯到我姐那边,我姐可是始终一心喜欢你的。”
“我柯怀思不是那样的男人,我娶了谁谁就是我唯一的太太,这辈子我会把命都交给她。”
叶五听着这话怎么有点撒气的成分在,虽然是好话可听着就是不怎么对头,“那你先前那位呢?嗐,男人谁还没个蜜儿,情儿的,只是婚后该断就断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叶五又加了一句,“你要敢对不起我姐——”
“你以为我是你?”柯怀思烦躁的皱眉,“我和慕秋的事已经过去了。”
话不再多说,两个男人心里都有数。这桩婚事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要说最无辜的那个,就只有新娘子。
只有新娘子是欢喜的心占了首位,她穿着大红绸缎黑色滚边的喜袍,蒙着大红盖头,脚上踩的也是绣花挂着珠子的花盆底,被全乎人笑眯眯的领到新郎身边。
虽然看不到新娘的面容,但这身段往这一站与新郎一起真是称得上赏心悦目天造地设的一对新人。
可是叶五在边上越看越奇怪,怎么姐姐身高高了些?这身形也不大对,整个好像丰满了一圈,等会,旁边的丫鬟不是莺哥儿……
被人围着又低着头根本看不清面容,但叶五很确定那个丫鬟不是姐姐的贴身侍女。
疑点重重,可叶五的脑子又像是被绳索捆住了一样,阻止他去思考,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能有什么事?再有什么也不可能在这个环节上出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人是他接来的,一切都是他眼皮子底下办的,就跟来闹的孩子耽误了一会而已,而且人不都在这嘛,能有什么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能有什么事呢?
“夫妻对拜”
新娘身子机械似的卡顿着,关节好像出了问题,前两拜都十分的僵硬,最后一拜直接上身超过90°,盖头唰的一下滑落在地。
大红色块铺盖在了花盆底鞋面上,众人先是疑惑,然后才“哗——”的一下炸开了。
叶五脑子一晕,但恢复的很快,他上前大力的扯过陪在姐姐身边的侍女,“怎么是你?!”
柯小禾被巨大的力带着身子扭转过来,天旋地转之间,她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失重。
“我姐呢?!”叶五看着柯小禾苍白的面色与颤抖的嘴唇,他脑子也乱了。
“怎么回事?慕秋!慕秋!”柯怀思这边扶着意识不明的“新娘”,那边将柯小禾拽了过去,“你把她怎么了?!”
加上其他人的闹哄哄,还有索大人夫妇的叫喊与怪责,亲戚们不怀好意的低语,叶五只觉得血压上升,直冲天灵盖,他连自己之后做了什么动作都不记得,更别说说了什么话。
等反应过来已经把柯小禾拉进了房间,一回头正愣神呢,柯怀思踹门而入,指着他喊道:“放了她!不关她的事!”
叶五怒火中烧,看了眼被自己死死抓着的柯小禾,再看看柯怀思,忽然他呵斥,“怎么不关她的事?就是她干的!”
“有什么事好好说,她是个姑娘,身上还有病,你别吓到她!”柯怀思想要安抚叶五的情绪,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她要不是个姑娘早被我打死了!我有话问她,你出去。”叶五努力的克制,但是理智依然没法占上风。
“出去。”叶五将柯怀思使劲往门外推。
两扇门合上,发出重重的碰撞声,柯小禾看着双手扒在门上的叶五,这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浑身发着抖。
她一步步的后退,说来有些奇怪,从把慕秋装扮成新娘子之后,她的身体就渐渐的好转起来,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有某种特殊神秘的力量在从四面八方注入她的身体。
把原本就属于她的精力又还给了她,只是还没完全还完。
后腰靠到桌边,撞响了茶壶杯子,叶五这才转过身来快步走向她,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将她拉到身前,质问,“为什么?”
“啊……啊?”柯小禾明知在问什么,但是她没法回答啊,就算回答了叶五会信吗?
“我问你为什么捣乱。”每个字都是压着声调,听得出克制。
“我……”
“你好了?能起床了?”
柯小禾一时也搞不清叶五这句话是真关心还是依然在生气,“我……”
“又是礼月是吧?”叶五拉过她的手臂,上面果然有血点,他冷笑着,“我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我让你别跟礼月参和,我让你好好的呆在医院等着,你倒好。”
“我……”柯小禾没法说下去,她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自己好,根本不为任何人,所以到了要解释的时候她都没法编瞎话。
“你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胆子太大,啊?跑来搅我的局?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你真以为我好说话是吗?”
柯小禾的脑袋被叶五点着,头一顿一顿的后仰着,身子也撞着桌边,后面发出哗啦的杯具碰撞的声音。
不意外的,柯小禾开始流眼泪,她半被吓半是身体不适。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身前,要是平时叶五早就会搂到怀里好言好语的安慰,可今日——
“她是我姐,”叶五越说越气,“她的婚宴就这么被你搞了,你让她以后怎么办?你让我们索家的脸往哪里放?”
“可柯怀思和慕秋是互相喜欢的啊,你怎么硬让他娶你姐姐呢?”柯小禾壮着胆子说。
“你和柯怀思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他妈啊管东管西的!”叶五一掌拍到桌上,将上面的茶壶都给震翻了跌在地上摔成好几块。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脑子里好多话好多事都纠缠在一起,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他没法去责怪一个姑娘。
毕竟在他的世界中,姑娘能干什么呢?就是用来宠着护着逗着玩儿的,出了事总不能拿金丝雀来撒气吧!
柯小禾发现叶五的眼神在转变,先前的怒火开始消散,可是取而代之的也并不是让人安心的神色,而是淡漠的冷静的,那是一种放弃了的眼神。
“叶五。”柯小禾抓住叶五的袖子,手臂那里露出了黑色的纹身小蛇。今天那些小蛇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凶,以往略显娇憨的昂头吐信现在看来竟然像是要张嘴咬人了。
叶五没有做声也没有停止,他只是抬高手肘,以身高和力量的压制毫不费力的甩脱了柯小禾的拉扯。
柯小禾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出屋子,一个音都没敢发。
她的耳中轰然作响,连随后进屋的柯怀思和自己说了什么都没听到,她只是在点头,毫无意识的点头而已。
真正冷静下来是在后半夜了,她半睁着眼坐了起来,白天干的那些事如走马灯一样从眼前划过,柯小禾心咚咚的跳的厉害。
她下了床在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来回打转,身体才半天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证明她把新娘换成慕秋这步棋走的很对,直接就把自己的命给续了回来。
可,似乎把叶五给得罪透了。
不知道还肯不肯带她上船去海外,她现在还在想这个会不会太乐观了,毕竟那可是叶五最亲的姐姐,当时忍住没打死自己都算是叶五留了情面。
柯小禾越想越无法冷静,不行,与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明白。
冒着漫天的风雪,她先是赶去小楼,那边的少年给了个地址,柯小禾一听这不是有名的风月场所吗?
部里的官员三不五时的都要去的地方,是个高档的充斥着新文化的风月场所,里面的人都叫招待员。是穿着高开叉旗袍,别着雪白帕子的招待员。
少年看柯小禾的眼神并不是先前那般和善,反倒透着一股子陌生的不客气。
柯小禾也不跟他多说,又闷头按地址赶去那个场所,这条街以外灯火疏离,越走近灯光便越亮,街道两边的光透过五颜六色的彩绘窗户投射到路面上来,把这条街道映衬的如浮世绘中的景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