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段亦凯是被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叫醒的。
他本来不怎么接陌生电话,但是前日给家里定了花,生怕是送货的骑手来电,段亦凯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是段亦凯吗?”
“你是……”段亦凯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地问。
“是我啊,唐池!”对面的声音雀跃起来,“还认为你会换号码呢,没想到还能打得通。”
记忆的碎片渐渐拼凑起来,段亦凯把名字和回忆里的那个人对上了号,唐池,他高中的班长,曾任学校学生会主席,也是个风云人物。
似乎那时候他倒对段亦凯不曾这么热情,一直自诩怀才,瞧不上因为一张脸便能同他齐名的段亦凯。如今扬名在外,倒是“清高”的他主动找上门来。
“噢,唐主席——”尾音拖得很长,颇调侃的意味,“有何贵干?”
唐池似乎没察觉段亦凯的阴阳怪气,笑呵呵道:“新闻上看见你回来了,这不是同学聚会么,都想见见大明星。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聚会上何双月也要来,别错过了。”
何双月,段亦凯高中时期全级男生眼中的女神,因为颜值登对,她和段亦凯被明里暗里地拉郎,要说起来也算是个暧昧对象,只可惜高中时期的段亦凯丝毫不开窍,临到此刻面对唐池刻意点拨也心如止水。
正好另一个电话打进来,段亦凯敷衍两句挂掉了,接进来的刚好是那个送花电话。时至年关,骑手小哥风风火火,险些把段亦凯特意买的北美冬青磕坏,一上午被糟了两次心,段亦凯满脸不悦地坐上餐桌吃早饭,段父见了还训他两句:“怎么起来这副德行,跟谁欠你钱了似的。”
小段无语:“觉没睡好,花还差点被挤坏了,能不愁吗?”
“哎,你们爷俩怎么又吵起来了。”段母笑眯眯打圆场,“好啦,今天包了牛肉饺子,都尝尝。”
热腾腾的饺子上了桌,段亦凯还不餍足,伸长脖子往厨房里看:“还有别的好吃的吗?”
段母嗔道:“留着年夜饭吃呢,你们公司不要求形象管理吗?这么馋。”
“我新戏形象有要求,多吃点好练肌肉。”段亦凯嬉皮笑脸地胡诌。
一家人吃起早饭,席间段亦凯跟阮无归简单聊了几句,她这几天都在北京春晚彩排,紧张得不行,絮絮叨叨话特别多。段亦凯便哄她,春晚看到她就给她拍照。
他面上漾着笑意,压根没发觉父母的眼神递了过来。段母憋笑,轻拍段父示意不必拆穿。
两老紧接着拉起家常,不知怎的,何双月这个名字又再度出现。
“老何家的姑娘挺厉害的,我记得是考上公了是吧?”
段父点头:“上次听说好像在咱们市文旅局。”
“真好。”段母感慨。
这次轮到段亦凯苦笑了,考公离家近照料双亲,不愧是父母眼中头等的孝顺。
吃过早饭后唐池又打来电话,好说歹说劝段亦凯参加定在大年二十九的同学聚会。他磨不过,应了下来。
大年二十九当天,段亦凯包裹严实地到了聚餐的地点。这是一间中式江浙菜酒楼,布置得相当雅致,恰逢年节也冷清,倒意外地满足了他的保密性需求。
算起来,高中毕业也有六七年了,来的同学都变了样,尤其是左右逢源的唐池,如果说曾经还算意气风发,现在却打着官腔略显油腻。倒是旁边的何双月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清冷沉静,穿着更成熟了些。
坐下来寒暄几句,有人上来要签名,也有人来八卦娱乐圈逸闻。过了一会儿何双月也来了,众人识相地让开,像是再看他们能否再续前缘。
她施施然问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何双月显然不为风月所困,坐在段亦凯跟前,大方掏出手机:“现在加你微信还方便吗?还是说要加你助理或者经纪人的?”
“有什么事吗?”
“咱们同学里难得有你这样出名的,谁都想拓展一下人脉嘛。”她笑笑,“都属于文化系统,以后打交道用得上。”
不好驳人面子,段亦凯便从善如流互换了微信。
其实也没什么,跟大多数人工作生活两个号一样,段亦凯只是拿工作号应酬,极少数人才有他的生活微信。
饭桌上,大家的话题也变得“大人化”起来,不再像以前高中只知道上课睡觉打游戏,开始聊工作家庭,甚至有人聊起养娃,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只是好在有分寸感的人不少,来找段亦凯要签名合影,但没有缠着他问情感问题,坐了一会儿索然无味,段亦凯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从何双月单刀直入要他联系方式开始,校园的回忆便被残酷剖解在现实的审视下,徒留一地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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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初三,段亦凯便动身返回H市。
年三十看春晚时他向父母公开了跟阮无归的恋情,段母看着屏幕里的阮无归越看越喜欢,直催他抽空带人回家见见。
新买的房子后续事宜他丢给林衣雁帮忙对接,林衣雁哼唧说自己忙不过来了,老板什么时候有钱了自己开个工作室多招几个人吧。
段亦凯说给许致一听,许致一冷笑:进了一线再说。
于是他悄然闭嘴。
许致一最近正在权衡手中攥着的文膺黑料,按道理他该跟贺橘生商量商量,但他想到这个女人头就大,思绪很乱。
沈妙玑足够了解文膺,所以递来的消息也重磅。只是事关崔泊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怕用不好这张牌。
贺橘生却主动找上了门。
“魏总叫我来的。”明艳的女人无辜地眨巴眼。
轻叹口气,他仍以待客礼节接待:“茶还是咖啡?”
贺橘生摇头,“酒还没醒,你给我倒杯牛奶吧。”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约莫是正月还没过犯不着大动肝火,气氛出奇的平静。贺橘生捧着牛奶杯开口:“文膺的事我是知道的,不必顾虑我。”
“……”许致一冷笑,“你还真是不留情面。”
“之前本来就不喜欢他的作派嘛,野心配不上实力,老想走捷径,何况又不是我出手毁了他,隔岸观火谁不喜欢。”
“本来我没想这么早打文膺这张牌的,可是现在魏总正push我签崔泊京的事情,薛雾你我都了解,大有鱼死网破之势,我是怕她把崔泊京的料爆了出来,那还不如先将一军。”
贺橘生沉默半晌,续道:“你要知道这种黑料对流量的打击力度有多大,崔泊京还没转型,我怕……”
“什么?”
“我怕他到了GR变成一副烂牌。”
“比段亦凯还要烂么?”
她点头,“薛雾压根没打算好好塑造他,一直往流量路子上领,崔泊京的气质绝对是独一份的,但是现在作品站不住脚,粉丝基础刚巩固,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哪天去跟他谈谈,如果不是足够有勇气的话,及时止损也未尝不可。”
“你不会又喊段亦凯当说客吧?”
许致一笑,“bingo,毕竟我是在帮他的忙,ok?”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知道崔泊京有没有这个胆量。
许致一和魏舒芜的做事风格是出奇一致的大胆,得了军令状,无疑在心理上获得了魏总对崔泊京价值潜力的肯定,他做事便更加放得开手,只是眼下需要崔泊京本人的笃定。
他尚不知GR已然成为崔泊京在深渊中看到的最后一束光亮,对崔泊京而言,这是破釜沉舟、壁虎断尾,反正事情不可能更糟糕了,不如放手一搏。
段亦凯从隔壁《演员训练生》完美炮灰毕业后,GR跟崔泊京也就此事深度讨论过了。看着热搜上挂着“段亦凯美强惨”的讨论,他由衷勾起一个笑,恭喜自己,也恭喜脱离苦海的朋友。
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演员训练生》给段亦凯带来一波不小的热度,不少新粉开始考古他的旧作,各种app里也有关于段亦凯资源的讨论,有人说他德不配位,也有人说他镶边太久,该有一部挑大梁的作品了。
然后,Luna文安排的水军下场为即将上映的《西海岸》造势,又公布了与路导合作的消息,一时间舆论哗然,不少之前觉得段亦凯只是炒作咖的营销号也发视频说看到了段亦凯转型的诚意。
处理好H市的工作后,段亦凯踏上回乡的旅程。
以往他是回家,而这次是拍戏。当地宣传部和文广局相当重视,与工作室一同筹划了开机仪式。
然后他再次见到了何双月。
何双月弯起一双笑眼,大方同他握手:“我怎么说来着,都在文化系统,碰面机会可多了。”
“还是你高瞻远瞩。”
“别取笑我了,一道的还有市委宣传部的唐池,上回请你来同学聚会也是他的意思,路导筹拍《风雨桥》提前备案,还是唐池先得到的消息,谁知喊你聚会还不情不愿的。”
这话说得段亦凯有些愧疚,要是说以前他不在意小地方的关系网就算了,如今名利场沉浮,他也渐渐摸索出人情社会的生存之道,庆幸二人不计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