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日 第24章 残魂磨碎不得惜 为破山门倾水去

在她们身后，封雨屏缺口处依然向外泄出雨水，只是这里头存的雨水却似乎怎么也排不完。

那缺口处有一抹身影，是甘慕青，他把守在那一处。

有他在，是不必担心有任何怨灵妖邪能于无意之中从那缺口处逃逸，这天下对邪气最为敏感的，可不就是他这天生的邪体。

封雨屏亮了起来。

是兰净秋已经将整个封雨屏把控住。

“师父准备好了，我们开始？”慕容疏月抬手，灵力凝在铃鞭尾端一点，光焰炽热，环抱冰晶。

轩辕挥剑，点头示意。

强大的灵流化为实质，以千钧之力刺向崖壁，正此时，维护此处山壁的结界颜色一点点淡化，是兰净秋在为她们开路。

灵力之间，一道骨刺率先刺破了那道结界，而后狠狠戳进了崖壁！

碎石翻落，烟尘起。

是波传青，她的一节骨头像是开山的镐头，打开了数千年来的第一条裂缝，追随的魂魄毫不犹豫的跻身那条裂缝，磨灭残魂不惜，也要撬出一条生路。

接连的魂魄被不稳定的结界彻底磨灭，也有不止一个拼力钻了进去，波传青在这时又看了一眼轩辕长清，忽而大笑。

轩辕长清掐断发尾，化为屏障，落在那结界处，将那些被磨灭的魂魄尽可能的变得更少些。

然而没用，这些魂魄大约真的是执念所化，她们前仆后继，似乎只是为了赴死，并不求什么投胎转世，保全神魂。她们混不在乎，只要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去打破那厚厚的崖壁。

一块块尸骨伴随着石块儿坠落，被黎家兄弟编织的灵网拦在半空，底下的岛上似乎有人被这异响吸引，出门来看，只见半空巨石累堆，摇摇欲坠。

封雨屏客栈门口，中年女人看了又看，回了店里去。

“真有人大白天的找这晦气呦~真是的！”

地上的人忙碌或是恐惧并不影响崖壁处的惨烈，那几个早就死在洪水中的，如今还要再为此死上一次。

轩辕长清不忍侧目，却看起来相当冷酷无情，纵然有人生死，也不肯赠与一眼似的。

波传青终于不再笑了，她那躯干也坠落了，与她一同的已经尽数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荒唐可笑的环视，最终还是叫了一声。

“姐姐，你瞧，这山就要破了！”半个头颅上头生着乱糟糟的头发，被血肉给黏连，惨烈的挂着石屑，她方才大笑，此时又哭的凄厉。

山谷回响，哀如杜鹃。

轩辕长剑极弯，剑身半截深入石壁，崖壁震颤，抖落无数石块儿。

她终于为那哭声震颤，在这最最紧要的关头，快速地回头一瞥，银瞳失光，如坠暗渊。

“轩辕长清，姐姐说你是神明。”那颗头颅枯败而又动情的说：“神明就该高高挂着，我以前是这样想的。”

轩辕欲言又止，凝神回去，那剑已经破透了大半山壁，太久了，尊者的残息如今恐怕只勉强拼凑出一魄来，支撑不住太久的，如若结界恢复，这群魂魄就白白消亡了。

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慕容疏月的铃鞭化的极为纤细，就环在那结界的破口处，撑出一臂大小的缺口。

且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细微的缩小着。

她并无肉身，不过是强撑罢了，却无声向一旁让了让，好让那迫切的信徒能对信仰的人再多说一句。

“也许你是该挂在天上，我明明说好了要恨你，杀了你的，可是偏偏，怎么看你真的这样狼狈，这样的慌张和力不从心，竟然也不能痛快呢？”

她话音刚落，独剩的一只眼睛忽而凝住光亮，接着，一道影子从轩辕的剑边擦过，剧烈的撞进了崖壁里头！

山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崩裂声，动摇声，滚石声——

哗啦啦的碎石落尽，轩辕剑尖一轻。

一个一臂大小的洞，赫然透出了外头的世界，苍茫的黑白，如云海雾山——

山破了。

轩辕长清终于愣怔，轻剑不可闻的嗡鸣一声，定在半空，一时等不来主人的指令。

慕容正要开口叫她回神，却不妨自身后而来一道，

“轰隆！”

一道黑莲印记猛然在山壁炸开，山体骤然受炸，一道道裂缝顺着那个破洞如蛛网一般蔓延裂开。

“哎呦~帮忙就帮忙，你这炸药成精啦？要把老娘的店给震个底朝天吗？”

原来是雀姨，带了她店里那个面上刺青的小二，这会儿黎光在下头，倒觉得自己被轰的黑炭一般也不算什么事了。

结界只剩下一个最后的缺口，慕容疏月手腕发抖，但山道未开平坦，却只能维持一个核桃大小的口子了。

轩辕不肯撤剑，缺口还未到底，雨水晃荡，还差一些，还不能倾斜出去——

可纤细的铃鞭纵然再努力，也只能维持这样的大小，倘若再不拔剑出来，必然被结界消磨，断掉的剑身落在山屏之外的世界里，就将彻底消亡——

是了，彻底消亡，那个不能恨她的魂魄，也会消失在那里。

“不如叫我来试试？”

细小的声音传来，轩辕定睛，却见是黎光，他此时身形如豆大小，竟然真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了。

不必低头，也知道在下边儿支撑着的黎明是什么心情。

可别无他法，轩辕长清只得点头。

黎光穿过那屏障去了，此时一且皆如空荡，只剩下一个小小身影落飘下去，又倏忽变大。

黎光这会儿并不轻松，他答应了他哥能好端端回去的，不能叫黎明没法交差，更不能叫众人为他担忧。

他化作一般人身大小，此时将身子变得更重，以抵抗那山峰破缺处无形的引力，同时更快地落到底部。

大锤在他手中浮现，上头布满了铜钱纹路，原来还是黎明那枚铜钱为他保驾护航。

千钧之力落下，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那山石就坠落了大半，只是从对面而来的引力也越发大了，黎光往下去，他兴高采烈，知道将最下方的那些山石夷平，便就大功告成了。

可要做到，就得落在水里去，稍有不慎，水泄之时，他便会被一同冲出去——

来不及考虑了，那屏障上头的缺口耗费的是慕容疏月的魂力，再这么下去，那道口子迟早完全合上！

届时尊者倒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打开这封雨屏的结界了。

“这下好了，我这个！乌鸦嘴！说不好——”

他已经立在水里，一锤锤打的起劲，灵力流失的也很快，脸上却笑得满不在乎：“真的就！交代这了！”

最后一锤随着话音落下，山石尽碎，洪水雨流迅疾的找到了出口，一发不可收拾的奔腾而来——

黎光奋力一跳！

众人目光所及，为他捏了把汗。

黎明此时紧盯着这里，手中维持那网，臂膊酸痛，筋脉毕现。

然而千般乞求此时似乎都不灵验。

一道大浪，将黎光拍了下去！

“黎光！”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似乎有人心跳已经停息——

“我没事——咳咳！”

水面迅速浮起个脑袋，正是黎光。

来不及喜悦。

“缺口要闭合了！”

慕容疏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撕开那细微的缺口，铃鞭急促的响动，犹如急催。

黎光顾不得缓一口气，立刻从水中跃出，那铜钱飞震，将他托举而起，迅速的飞向缺口处。

纵使如此，黎光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如今浑身无力，单凭铜钱那头的黎明一心二用，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几人近乎绝望的看着那个缺口一点点缩紧，而黎光一点点接近这里，却只见希望越发渺茫……

轩辕提起最后的力气，将灵力灌注剑尖，却也只能减缓些微——

一个细小的黑影忽然蹦跶着出现，可惜没人注意到，只为它太过微小了，山崩于前，无人顾砾石之重。

于是这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伸出细小的手，扒拉着卡进了那个洞的时候，没人反应的过来。

黎光却忽然认出来了，他本已经不抱希望，却不想，那是个走石，卡在缺口处，一时间，慕容的铃鞭停止震动，片刻后，黎光被伸长的小手猛地从十多米处拉了上来。

豆大的黎光和小小的走石面对面，那走石忽然一动，外壳撑在那里，里头柔软的身体拉着黎光从自己的躯壳穿过——

封雨屏彻底闭合，已经失去意识的慕容被轩辕长清拉住，她抬手够快，将那铃鞭轻剑收了回来，两物末端皆有损毁，到底是铃鞭更重，好在并未断掉。

那卡在封口处的走石壳子已经化为齑粉，连风一吹的余量都没有。

黎光被那柔软的走石拉着，才发现这走石没了壳子，里头成了乳白的一团，仍旧没有五官，只长着一条裂缝。

“你太软太弹了，我实在不喜欢，但是我现在没有壳了，和你一样了。”走石很伤心似的，不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活泼。

黎光还没明白它的意思。

轩辕却忽然提醒他：“走石没了壳子就像人没了躯体，它可能会消散了。”

黎光眼睛瞪大：“啊？我我我——我使不出来灵力啊！”

他大惊失色，不敢在这会儿失去自己的救命恩石！

情急之下，化为原身后，竟然割破了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那乳白色的小团按进了伤口里！

轩辕长清正惊异的看着他，却发现这人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大事初平，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最终轩辕长清带着不省人事的慕容疏月和黎光，甘慕青带着花枝布人和一缕黑雾。

而黎明带着一网的碎落山石，力竭之时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将这些一并丢出山外虚无去了。

曾经矗立的群峰如今缺了一面，眼下雨水得了一处倾泻之地，终于叫这被淹的长轻之内逐渐露出了从前的样子。

不过一日，水泄了，山平了，人人自疑是眼花，也不敢去想真有救世者。

几人功成身退，由轩辕长清带着，一班人马半醒半晕，敲了长轻门派的门。

开门的弟子都惊了，她们门中那位叱咤风云的长老，竟在离开近两年之后又重新回来，且带了一群奇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