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第24章 丁序

丁序是小王子，国王一共有七个孩子，分别是不同的情妇所生，而丁序是最得宠爱地位最高的伯爵夫人独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继承王位的。

可现在他在海上逃亡。

国王被三王子毒杀，五王子集结部下一夜之间杀了除丁序之外的王子们，睡倒在公爵府的小王子还是第二天中午睡醒才知道这消息。

公爵是他的好友，两个人可谓是狼狈为奸，成天聚在一块干坏事，被欺负的人也不敢吭声，一个是国王的儿子，一个是公爵，都没他们两个身份尊贵。

眼看着五王子带着人就要杀过来了，公爵安排一队心腹把丁序送出去，自己则撑着场面给小王子逃出去争取时间。

丁序走得匆忙，身上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光着脚就急忙忙从后门出去了。生来就是为了享受的金贵身躯什么时候这般劳累过，他跑了没几分钟瘫坐在地上耍赖，身穿铠甲的骑士长从头盔里逸出一声叹息，将小王子背起向着后山奔跑。

小王子轻的很，背在身上仿佛没有重量，骑士长能感觉到葡萄酒混着脂粉的气息拂过他头盔和铠甲之间的缝隙，好在有头盔的遮掩，他发烫泛红的脸颊才不为人所知晓。

午后强烈的太阳光照在丁序全身暖洋洋的，这样的下午最适合睡上一觉了，即使他才刚睡醒，还是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一点也没有被追杀的忧虑。

公爵让骑士长带着小王子去找他的母亲伯爵夫人庇佑他，伯爵夫人是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嫁到这里没两年丈夫去世，却意外和国王擦出火花诞生了爱情的结晶丁序，之后回到自己的国家。丁序和他母亲已数十年未谋面，书信往来倒是不少。伯爵夫人是大美人，国王是个长得俊美的多情种，两者结合生出的丁序毫无疑问也是个高颜值孩子，小王子完美继承了伯爵夫人水润的大眼睛，棕色细长卷发，以及国王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眼睫毛，微笑的嘴唇。途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的骑士长被这安详的睡颜摄取了灵魂，他在心里对小王子说道，一定会誓死保卫他的安全。

伯爵夫人的国家是海的另一边，坐船至少得要半个月，丁序从来没坐过船，他才知道自己晕船，苍白着小脸脚底发软一步都难前行。骑士长打横抱起他来到船舱休息的小房间，里面的味道实属难闻，被子又脏又臭，小王子抱着骑士的脖子抗拒坐到床上。

骑士长想了一下叫人拿了张椅子放在船板上，小王子先坐着椅子看看海上的风景，他来收拾一下这个狭小的房间。

小王子被几个骑士守着，船不稳，骑士长怕他一头栽到海里去了。

骑士长仔仔细细打扫了房间，把床底积灰发臭的袜子和床单被子都丢进海里去了，再找船长花了大价钱买了套新的被褥铺好，打开窗之后整个房间干净明亮。

小王子被海风吹得有点发凉，他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真丝睡衣，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消化完了这件事。

望着残阳如血的海面，他有种悲痛的感觉，老国王慈爱的笑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明明前天还握着他的手叫他乖一点，突然就…

伏在自己膝盖上哭泣的小王子让骑士长心痛，他把一张毯子披在对方身上，虽然很想抱住脆弱的小王子，但他只是个骑士长，不能这么做。

被悲伤情绪吸引来的人鱼在海面之下静静观望着。

这个夜晚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一直击打着这艘不甚坚固的船只。

船舱内进水到小腿，骑士长涉水进到小房间里，丁序显然没有任何睡意，坐在床上睁大深蓝色的眼眸看着骑士长。窗户在滴水，床单也**的，整个房间充斥着咸咸的海水味。

小王子举着微微亮光的煤油灯站起来，他嘴唇发白，脸色不太好。

骑士长安慰再三，说不必惊慌，海上起风刮雨是常有的事，让丁序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睡一觉就好了，他会守在房门口一整晚的。

丁序没有别的人可以依赖，既然骑士长都这么说了，那他只好先听他的。

船晃动的厉害，小王子坐在角落里愈发恐惧，在灯光不能照亮的黑暗里，他总觉得藏着吃人的怪物。

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黑影窜进房间里，丁序吓得大叫。

船翻进海里灌入大量的水，小王子昏迷之前看见了一条银色的鱼尾。

悲伤，恐惧，这些负面情绪是人鱼最爱的食物，所以人鱼会潜伏在船只底下，等待时机掀翻过路的船，然后享用水手死前极度恐惧的情绪。

不过这个人类太好看了，人鱼不想让他死，于是夜黑风高的时候溜上船把人抢了过来。

人鱼抱着小王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圈养这个人类。

人鱼是睡在礁石上的，下半身鱼尾随着波浪摇摆，但是人类要睡在屋子里。

荒岛的沙滩上连夜起了一个漏雨的木屋。

怕人类自己捕不了食，他又捉了许多大虾和海鱼养在木屋边上，自己则藏在不远处的礁石后面偷窥。

丁序被冻醒，一滴雨落在他眼睛旁边，刺骨的海风从木屋空隙里穿过，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他觉得这比起死在哥哥手里还要痛苦。

饥寒交迫的夜晚，丁序身着单薄，面庞涌起病态的红，喉咙干涩，可四处都是海水无法饮用。

小王子落泪，大颗眼泪从眼角滑下，哭得委屈又心酸。

人鱼的心被这细微的哭声揪起来疼，他怕自己吓到对方，躲在礁石后抓着螃蟹大卸八块。

哭声停住了，人鱼松了口气探头去看，心又被提起来。

人类太脆弱了，人鱼抱着身体发烫的小王子心想。

内心挣扎至快要天亮，人鱼终于是下了个重大决定，把他送到人类那边去，等病好了再接回来，另外学习一下人类的文明，为接回来做好准备。

人鱼离得远远的看见一队牵着猎狗的人类发现了他心爱的宝物之后转身钻进了深海。

丁序的运气似乎好了起来，他被出门打猎的国王救回来，带进王宫里养病。

这个国家的国王年轻有为，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待人处事温和有礼。

见丁序不愿透露出自己的身份，他适当的岔开了话题，说些趣事逗丁序开心。

国王正在选王后，有先知预言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他会遇上他的王后，他的王后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并且娇弱的睡在三层垫子上都能因为床板有一个豌豆而硌得疼。

他对此坚信不疑，过了二十三岁生日之后就邀请全国未婚的适龄女孩到王宫里参加宴会。宴会持续到凌晨，夜深露重，国王贴心的安排她们睡在客房里，让侍女在第二天询问睡得如何，她们都回答说睡得很好，没有一个除外。

但丁序是个例外，他一躺到客房的床上，就掀开了床垫拿起那颗黄豆说，你们铺了三层床垫都没有发现里面有颗豌豆吗？这睡得可真难受啊。

预言里没有说明他的王后是个女孩，男孩也有可能，国王坚信丁序就是他的王后，侍从都为国王找到了命定的王后欣喜，只有丁序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想等病养好了找国王借人去自己母亲的国家逃难。他不敢说出自己是另一个国家被追杀的王子，万一这个国王把他卖了呢？

国王越看丁序越喜欢，对方良好的教养和美好的容颜都让他为之沉迷，他很想了解丁序的过往，他认为知道这些之后才有办法抚平丁序忧愁的眉间。

人鱼有一个表亲人鱼，对方曾经上岸过很长一段时间，接着黯然回到海里，再也不去追逐过路的船只，一条鱼窝在深海，人鱼之前一直当笑话听，可他这次是去学习如何成为笑话的。

那条人鱼有着深绿色的鱼尾，可惜鳞片斑驳参差不齐，没有长出鳞片的地方像是被生生拔下来的影响了美感。

对方不太想理会他，闭着眼靠在海草上假寐。

在一顿贴身肉搏之后，绿色鱼尾的人鱼热情的告诉了他曾经的事情。

原来他为了追逐一个人类，找到古书里记载人鱼上岸的法子，自己拔掉全部的鳞片再喝下药水就能拥有人腿了，上岸后如果腿碰到海水就会有被利刃割伤的疼痛，那是海的主人对人鱼离开海的报复，同时海的主人又是怜悯他们的，只要再吃下自己曾经的鳞片鱼尾就又能回来，但变回鱼尾后就再也不能上岸了。

那你的人类呢？他去哪了。银色鱼尾的人鱼问道。

他死了。绿色鱼尾的人鱼身上都是被利爪抓破的伤口，脸上也有不少。

他的表情那么平静，眼睛却快要流出眼泪，无声的哀伤让一旁的人鱼沉默。

怎么死的？他沉默片刻接着问。

绿色人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八卦的人鱼吧，他冷漠的说，我杀了他。

国王邀请丁序参加宴会，换作是以前的丁序他是很愿意去玩的，但现在的他兴致缺缺，端着杯酒坐在国王身边看了一会便乏累的很。

参加宴会的人本就是适龄女孩，她们虽然对自己成为王后已经不抱有希望了，可万一遇上喜欢的男孩呢？

一个长得可爱的鹅黄色裙子女孩在朋友的鼓励下走到丁序面前，问他要不要一起跳舞。

丁序不太会拒绝淑女的要求，他刚准备答应下来，国王就抓着他的手说，他的第一支舞是要和我一起的。

黄裙子女孩有点吃惊，随后反应过来，跑走之前真诚的祝福他们。

小王子被吓了一跳，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他都不知道这个国王居然对他有这样的心思。

见丁序厌恶的目光，国王并不气馁，他拉住心上人的手指来到阳台。

阳台底下是花园和湖泊，月光照着湖光映在两人的身上。

国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上面镶嵌一枚硕大的蓝宝石，堪比丁序父亲头顶王冠上的那颗。

可这也不能打动丁序的心。

国王单膝跪下，低沉的嗓音说了许许多多的甜言蜜语，甚至说出与丁序平分王权的话来。

听到这，本来面无表情的丁序眼里有了光亮，他要是手握权利就杀回自己的国家，可他不想卖了自己。

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国王把丁序搂进怀里，恳求道。

丁序闭上眼，他说，我要想一想。

想了一夜，小王子悲哀的认清现实，他现在仅有的砝码就是他自个了。

他试探了几天国王对他的底线，发现基本没有底线。

早上他借题牛奶太烫泼了国王一身，国王脸上温热的牛奶一直往下滴，还担心小王子手指被烫着了，要侍从拿冰给他敷手，一旁的侍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丁序七分真三分假的透露出自己的来历，想让国王借一队人马帮助他去他母亲的国家。他不太放心借人去攻打自家，无论输赢都是他不想看见的。

国王抽了一队人给他，不过是以经商的名义送丁序去其他国家。这个国家的国力非常强盛，领土面积在地图上看是丁序国家的两至三倍，而国王管理这个国家丝毫不吃力，他有信任的下属，忠诚的民众，辽阔的土地，和健壮的身体。

丁序自认不如，如果他做国王肯定会把国家治理的一团乱，到时候民众叛乱，说不定会剁了他的头挂在城门上。

想到这，小王子叹息，他还没想好之后该怎么办。

但他肯定是不想做这个王后的。

国王的花样层出不穷，清晨摘来一束玫瑰放在小王子的枕边，吻醒这个装睡的小朋友。

在阳光明媚的上午领着丁序去打猎，午饭是烤肉，下午则是学习政事，丁序心想，见鬼，他好像真的想教会我怎么做一个能管理国家的王后。

国王其实什么都知道，丁序的想法都表露在脸上，一眼就能看穿。可能从来没有人提醒他，他撒谎时手指会绞在一块，干净的眼睛心虚的不敢与人直视。小王子的眼睛实在太漂亮了，国王一见就喜欢。

国王说，我想要你快乐，我们明天去打猎，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拿来。

骑射很好的国王一箭射中了只狐狸，那是一只有着火红色皮毛的成年公狐狸，它的后腿被箭定在了地上无法逃脱。

狐狸嘤嘤嘤的哭叫，拿刀取皮的侍从逐渐逼近，丁序不忍，拦住侍从，和国王说想拿回去养。

国王说如果喜欢可以再猎一只母狐狸养一对。

丁序忙说，只要这只就好了。

他想等狐狸伤好就放回去，并不打算养太久。

狐狸仿佛知道是丁序救了他，在丁序手里安静多了。

几天的时间里，小王子把狐狸养胖了一圈，火红色的大尾巴缠在丁序的手腕上勾引他去摸一摸。

狐狸的伤完全好了，他该把它放回林子里了。

国王陪着他一起，见他舍不得狐狸，狐狸也频频回头不愿离去，他说，要不然留下它吧。

丁序坚定的摇摇头，回答说，养的它都不像只狐狸像只猪了，而且它不属于我。

国王看着狐狸火红色圆润的背影陷入了思考。